10.靈魂枝丫

    關(guān)詩妤回到自己房間，將墨水瓶里的紙片全數(shù)倒在床上，拼湊起來后，又將丁香花塞進墨水瓶，同時把紙片銷毀掉。

    收拾行李，她把槍和墨水瓶都塞到衣服里面，對全宅人聲稱在房間內(nèi)休憩養(yǎng)著燙傷，直到傍晚才下樓循例吃個晚飯。

    關(guān)詩妤看了眼吳媽，然后拿一本畫報，坐在沙發(fā)上翻閱。

    范若婷回來得早，剛進門就有一傭人上前脫外衣，順勢在耳邊說幾句悄悄話，關(guān)詩妤剛翻了一頁就被人抓著手臂查看。

    怎么那么不小心。

    一時沖動，碰到茶壺罷了。

    等范德正回來吃晚飯的時候，他獲得同樣的訊息，問了同樣的問題，而收到的答復(fù)卻是不一樣的，這話由范若婷說出口。

    吳媽上了年紀也是時候回老家養(yǎng)著，夫人本身就皮薄rou嫩，再被傷著還得了？

    吳媽的臉色瞬間變白，低著頭不敢看范德正，畢竟她確實弄傷了夫人，百口莫辯。

    范德正明白之后即時把筷子一撇，碗搖搖晃晃，在他厲聲呵斥那刻才停止，一只手還是兩只手。

    本來剝豬玀死地痞攪亂賭場經(jīng)營的問題就很令人頭疼，他現(xiàn)在見誰犯錯都想剮了，通通都是廢柴。

    吳媽嚇得抿緊發(fā)干的唇，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只管心驚膽顫地站著，全宅傭人注視著這一幕，心和呼吸都拿捏在一起。吳媽做事可靠，大家有目共睹，但再可靠也有犯錯的一天，碰巧就遇上了今天，簡直就是往槍桿子上撞。

    范佑其泰然自若地聽著，吃著，獨獨不說話。

    關(guān)詩妤見狀于心不忍，夾了菜放范德正碗里，說：何必如此動怒呢，吳媽不過是擔(dān)心我嘔吐才匆匆忙忙做了壺茶過來。

    動怒？家有家規(guī)行有行規(guī)，犯錯當罰無人能免。

    范德正權(quán)當關(guān)詩妤還是個小丫頭不懂事，正兒八經(jīng)教誨道：小妤兒，撞破頭進來的都是被我們撿了一條命的，若不遵守，不可能有好下場，否則你以為能快活如此之久？

    撿了一條命啊，看罷，她似乎也如這般風(fēng)雨搖曳。

    吳媽愴然地吸一口氣，說：是我做事不周到，老爺您罰罷，莫要趕我走。

    突然，門外司機，正是被范若婷收買了的小梁，跑進來對范德正說幾句話，他盯著吳媽的眼神，變得更為狠厲。

    我剛剛得來消息，陳先生抓的那地痞，跪著說我們范宅里有人是他母親。

    吳媽的心被那眼神激得顫了顫，撲通一下跪倒在地，藏也藏不住地磕頭，把毛毯上殘留的污漬都印在腦門，那真不是我兒，不是我兒。

    不是你兒？養(yǎng)虎為患，咬的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兒子做地痞有團伙，在租界sao擾女人就算了，可你們不知好歹，膽敢進我賭場耍小心機偷竊坑騙，攪得我的生意一團亂！

    范若婷端莊地用手帕擦擦嘴，問道：那道士呢，是不是死了。

    關(guān)詩妤在收到那瓶子后明白，這群人都是串通好的，厲害的是攪和了足足幾年還不被發(fā)現(xiàn)。

    吳媽定是曉得許多事才能如此周旋得當，可惜在一日前，陳先生找報社編輯跟蹤田亦柔的時候發(fā)現(xiàn)，那曾經(jīng)sao擾過田亦柔的地痞和吳媽會了面，一切東窗事發(fā)。

    多虧陳先生，各玩各的，關(guān)詩妤抬眼望范若婷，姆媽倒是與她如此，做著些桃色交易。

    范德正發(fā)現(xiàn)自己也蒙在鼓里，氣得把碗全部摔地上，手指向吳媽的臉，你若有點規(guī)矩，就不會是吃里扒外的家伙。

    他走到她跟前一把抓起她的頭發(fā)，慢吞吞地用只有二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話，范佑其和關(guān)詩妤同時觀察著他的嘴型，大概是，她知道太多事，是時候要送她一程，話一說完就松手，她的頭受力晃了兩下。

    兩個打手聽了命令就把吳媽扣著往外拖，還沒拉到外面，guntang的血液已經(jīng)從滄桑的額頭流到下巴，頭發(fā)亂糟糟如沾了灰的草，從前光鮮的吳媽只一瞬就成了別人眼里的笑話。

    想起今日她煮的丁香花茶。

    等等，我有話要和吳媽說。

    關(guān)詩妤緩緩地閉了眼，睫毛一簇簇有水霧，扶著桌子站起身，當著所有人走到吳媽旁邊，抽出手帕給她溫和地抹臉。

    那打手還在旁邊，關(guān)詩妤只是跪下說，如她今早窩在毛毯上做干花一般，她只是以一個后輩的身份飾演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戲碼，然真摯無比。

    謝謝您的照顧，如果您有甚么遺言，我能幫的都幫

    吳媽落魄不堪，面如死灰，她聽了這話之后仰頭控制著淚水，反正母子倆肯定要死，痛定思痛，不如把一切都供出來，然而，不可能在此刻，她要茍活于此自是沒有所謂的謊言和情義，死永遠比真相真實。

    夫人，我吳某從不悔在范宅做事，但是我仍然要詛咒你們?nèi)宜拦夤猓蝗籂€人。

    她向那矜貴的地毯，用盡畢生力氣啐了一聲，被拉出那刻，她做了一個口型，販子。

    烏鴉飛離卷走深夜寒氣，不問緣由，不問生死，它眼睛透亮直視著光禿禿的枝丫，正伸向清冷的夜空。

    如果說背朝灰海面朝月亮，樹邊的影子是靈魂，那么枝丫就是一條條死寂的干尸，外面慘烈的女叫聲落地，靈魂和干尸不再如一。

    關(guān)詩妤突然跪地捂嘴，范佑其迅速放下筷子，走到她面前扶著，她果然嘔了起來，一時睜著眼一時閉著眼，偏偏心里就感知到旁邊那人是他，抬起清潤的眼睛，見到了他，嘔得更厲害。

    一天天的弄得這么煩躁。

    范德正完全沒了心思吃飯，不管關(guān)詩妤如何犯病，也只當范佑其這一舉動是在診斷，轉(zhuǎn)身就進入書房。

    范若婷命人全部離開，快步走到關(guān)詩妤面前，不顧她此刻多凌亂骯臟，只把她抱在懷里，聽她無聲地掉淚，安撫道：你還是沒有適應(yīng)。

    關(guān)詩妤沒法回答，范佑其用手背撫了撫關(guān)詩妤的額頭，皺了眉，她現(xiàn)在不能。

    把她抱到自己房間，他看到她空洞麻木的眼神，可在她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的朦朧，有光，晃影和水霧。

    范佑其撫她額角的時候，她終于有反應(yīng)，闔了雙眼，鼻子很紅，紅得有哽咽：我害怕，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他抹凈她的眼淚，撥開她汗?jié)竦念^發(fā)，把她抱在懷里，而她低頭埋在他脖頸間，整個人都被包圍著，卻有很重很強烈的空虛感。

    我一直都不會好了，你為什么還要如此執(zhí)著地醫(yī)治我。

    范佑其輕輕地拍她的背，你是醫(yī)生還是我是醫(yī)生？

    關(guān)詩妤抱著他，卻覺得后背上的手有些顫，鬼使神差地問：你不怕看見人被殺死？

    不怕。

    倒是令他想起那年夏至，他親眼看見母親被日本人殺死，一槍一命，沒有哭，但落下了后遺癥。實則，骯臟而同病相憐的是他們二人。

    關(guān)詩妤，如果你還那么喜歡纏著我，我可能會把你掐死，把你經(jīng)常對我做的都歸還到你身上。

    他沒將這話說出口，否則定要嚇壞她，使她離他越來越遠。

    關(guān)詩妤黏著他，平靜了下來，沒有作勢的架子，佑其哥哥，明天一早我就要去澳門，回來的時候，你不能和她結(jié)婚，如果你結(jié)了，我就和你偷情，往死里偷。

    我不喜歡她，你可以安心睡了。

    關(guān)詩妤眨著眼睛看他，親昵地環(huán)著他的腰，好想要他，身心都渴望著。

    很空虛我不要你碰，但是你別走。

    范佑其知道這會兒只有性可以麻痹她，她掛在他身上，撩開裙擺，把手伸到下面，一只手環(huán)著他的腰，她的嘴唇隔著他的襯衣壓在他的肩胛骨。

    氣息溫暖如海潮，打在他的肩胛骨上，她又放開，跪在他雙腿兩側(cè)。

    叫我，叫我。

    范佑其閉了眼，母親的葬禮，吊唁花圈，關(guān)詩妤的唇曾吻過他的臉。

    小ma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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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樂！情人節(jié)快樂！感謝各位的豬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