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人生若只如初見 (3)

    申時(shí)，陽光猶盛，韓純臣額頭沁著薄翰，背上盡濕。

    即便房若曉年僅四歲，他仍然不想讓她見到他狼狽的模樣。他沾濕帕子擦過頭臉，端正儀容后，才端著藥湯來到房若曉的閨房。婢子與乳娘已向他說明過房若曉夏日穿著遮襠小袴著涼的事，大夫也在他去重煎鎮(zhèn)熱湯時(shí)看過他改的方子和房若曉，并沒有反對(duì)這帖湯劑。

    這是他第一次來到后宅，因?yàn)樗檬帐吧坪蟆＿€好他只有九歲，否則怎么也不可能進(jìn)到房家內(nèi)院。算是因禍得福嗎？那他寧可不要這樣的會(huì)面。

    「曉曉，來喝藥湯?！顾錆M歉意輕聲喚道。

    面色紅撲撲的房若曉穿著一襲月牙色半袖齊肘套頭衫，下著鵝黃色及踝六幅襦裙，背對(duì)著他睡在美人榻上，小小一團(tuán)相當(dāng)惹人憐愛。然而，她聽是韓純臣的聲音立即轉(zhuǎn)頭惡狠狠地瞪著他，奶聲奶氣地怒叫：「不要！喝了說不定會(huì)死掉！」

    韓純臣覺得很沒面子，唰地臉就紅了。婢子和乳娘望著面紅耳赤的韓純臣，想笑又不敢。

    「這次不會(huì)。大夫看過了?！顾凶孕啪退愦蠓驔]看過也絕對(duì)不會(huì)再出錯(cuò)，末了，又補(bǔ)了一句：「我保證不會(huì)作噩夢。」

    「我才不信！你先喝！」房若曉跳起來站在美人榻上與他平視，像只張牙舞爪的小獸，氣勢十足，然而一點(diǎn)威嚇感都沒有。

    韓純臣看她挺精神，忽然摟住她的后腦勺，將額頭貼上她的。房若曉怔了怔，兩人大眼瞪小眼，片刻，韓純臣才說：「還在燒，臉都紅了。你要我試毒，我試給你看?！?/br>
    語畢，韓純臣再不啰嗦，就著藥湯啜了一口。

    「喏。你看，沒有毒，也不會(huì)死。換你喝了?！顾麑⑼脒f到她唇邊。

    「不要，很苦的樣子?！狗咳魰灶D時(shí)氣弱，往后退了一步，戒備地望著他。

    「不苦，里頭放了蜂蜜。喝了好得快就不必再喝。說不準(zhǔn)你做噩夢不是這湯的緣故，而是因?yàn)榘l(fā)熱的關(guān)系?！?/br>
    房若曉不理他，側(cè)著身子就想溜。她往左，韓純臣便往左。她往右，他便往右，偏要擋住她下美人榻的路。氣得她尖叫一聲拍翻韓純臣手上的藥湯！兩人頓時(shí)濕了衣裳！

    「曉曉！」韓純臣怒目捉住房若曉，圈在懷中厲聲道：「你干什么！」

    不只是房若曉被這聲暴喝嚇住，乳娘和婢子看著情形不對(duì)，就怕韓純臣動(dòng)手，趕忙過來阻止，韓純臣卻捉住她的手查看，說：「讓我看看有沒有燙著！」

    房若曉皺了小鼻子，張嘴大哭起來。韓純臣愣住，見她哭得委屈，嘆了口氣，軟了語氣，柔聲哄道：「曉曉，別哭，我只是讓你嚇了一跳，怕你燙著。不兇你就是了?！?/br>
    房若曉聞言哭得更大聲，抽抽噎噎地說：「別叫我曉曉，我又不知道你是誰?。∧愕降资钦l?。槭裁纯梢赃M(jìn)內(nèi)院來？我要我阿娘」

    「世子，您先回去更衣吧？這兒我們來就好?！谷槟镖s忙示意房若曉過來她身邊。房若曉毫不猶豫地伸手投向乳娘的懷抱。

    韓純臣?xì)怵H，只得離開。

    還好，兩家都住勝業(yè)坊，不過幾條街的距離。不一會(huì)兒他換了一襲鴨卵青的衣裳又匆匆趕了回來。前庭宴會(huì)已快結(jié)束，眾人正話別，他卻視若無睹，朝房玄齡一揖就往內(nèi)院走。

    日光已偏西，照射在內(nèi)院的池塘上，在檐廊上映出細(xì)致的斑斕金光瀲滟粼粼。他無心駐足欣賞，讓婢子徑直領(lǐng)到房若曉的閨房。

    房若曉已換過衣裳，喝過藥湯，正趴在美人榻上睡著。韓純臣悄悄地來到她身邊坐下，伸手探了她的額頭，溫度已降。

    望著她鼻頭紅紅的，長長的睫毛還沾著淚，他就后悔。藥帖出錯(cuò)害她做噩夢，又兇她讓她哭，怎么和他想象中的重逢完全不同？

    似是查覺他的存在，房若曉微微睜眼，目光迷蒙地瞧著他。

    「醒了？」韓純臣趕忙由懷中掏出錦囊，倒出一顆圓如珠玉的糖球，夾在指間討好也似地說：「吃糖嗎？蔗糖的喔?！?/br>
    房若曉沒說話，卻微微張口。

    韓純臣輕笑，將糖球塞入她嘴中

    「咿呀！好痛！」韓純臣吃痛卻縮不回手。

    小家伙居然咬住他手指不放！

    「放開??！你是惡魚嗎？」韓純臣?xì)饧睌慕械馈?/br>
    見他疼得要命，房若曉這才松口，咯咯笑了起來。

    「嘶」韓純臣甩了甩手，抬手看著食指與姆指上深深的齒痕與唾沫。

    「真痛！腫起來了?！?/br>
    「還要吃糖?！顾涇浀卣f道。

    「讓你再咬我一次？」韓純臣蹙眉。

    「啊」她拉了拉他的衣袖，甜笑說：「要吃糖」

    這次韓純臣學(xué)聰明了，他用扔的！

    接連扔了幾次，見她吃的開心，瞅著他笑，他突然覺得有那么一絲絲的甜，就像吃糖的人是他一樣。

    但，真的好像喂家里那些爭食的錦鯉啊。想到這兒，他不禁笑出聲。

    「喂」房若曉吮著糖，含糊不清地問：「你到底是誰啊？」

    韓純臣含笑道：「我是韓純臣」

    「呃！」

    房若曉突然讓糖果噎住，笑意消失在唇畔，劇咳起來！

    韓純臣一驚，趕忙將她捉了起來，狂拍她的背！不對(duì)！不能這么用力！他又放小了氣力，緊張得要命，眨眼間額頭沁出冷汗。

    天??！他上輩子就是嗆死的啊！可不能讓她步上他的后塵！

    誰讓她躺著吃糖的！

    他?。?/br>
    該死?。〔皇前?！

    難不成這一次又是見一面，再害死她一次？

    韓純臣頭一次心亂如麻，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