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玫瑰·下

    還未等我轉(zhuǎn)移話題，一直壓抑在體內(nèi)的燥熱突然占據(jù)了全身。四肢變得無力、呼吸也愈發(fā)急促，理智逐漸被欲望侵蝕，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屋中的玫瑰花香是為了什么而被制造出來的。

    也是，一個連愛都成罪孽的地方，怎么可能會允許不可控的欲望存在？想要將欲望變得按部就班，抑制與激發(fā)的藥物都成了必需品。

    我在香氣中愛上她，我在香氣中永遠(yuǎn)愛她！

    我無法再集中精神去探尋這個瘋子的愛情和藥物之間的關(guān)系，只想離開這間屋子，擺脫香味的控制。虛假之神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也察覺到了這味道不對勁，眼神一沉，迅速將我抱出了房間。

    把我放下，然后轉(zhuǎn)過身去，別看我。我用不多的理智對虛假之神說道。我知道這時最好的選擇是利用他對我的感情緩解藥性，以他的圓滑，假裝只是搭檔間的幫助應(yīng)該不算難事。

    但我不想輸給這種將人類變作繁衍工具的卑劣藥物。

    虛假之神沒有走遠(yuǎn)，似乎是怕我再出什么意外。但這些對我來說已經(jīng)無所謂了，yuhuo燒遍全身無處消解，在與理智的角逐中逐漸占了上風(fēng)。我能感受到自己在渴求：渴求親吻，渴求愛撫，渴求被填滿，在撞擊中獲得無上的歡愉。

    但我不能。

    我是悖論之神即使此時此刻的我與這個世界的普通人無異，我仍舊是誕生于孜孜不倦的思考中的神明。

    我若屈服，便是對古往今來探尋真諦者的褻瀆。

    我不可以屈服。

    玻璃花瓣將我潮紅的臉割裂成碎片，讓我的脆弱無處遁形。它們一如既往地冰冷，旁觀我的掙扎，要讓我墮落成同它們一般沒有思想的雕塑。

    我抓住它們栩栩如生的荊棘，用鮮血與之對抗。在疼痛帶來的片刻清醒中，我看見虛假之神向我走來。

    對不起，我不想看你難受。

    緊隨而至的是一個干凈的吻，如同云靄拂過月光，遮住它的瘡痍。異樣的情欲總算消失，與之相對的，他的呼吸逐漸變得粗重，即使隔著衣物，也能感受到他那最直接的代表著情欲的器官變得炙熱且堅硬。

    他推開我，喘息著說：安瑞拉，離我遠(yuǎn)一點，我怕我無法控制自己傷害到你。

    我無法控制！無法控制！

    瘋子的陳述猶在耳畔。

    無論是在通天塔圖書館，還是在多數(shù)記錄在案的世界，愛向來難以定義。它與理性相悖，卻常常超越理性；它的起源有無數(shù)種可能，卻總是脫離你的意志。

    愛無法控制。

    愛是我從誕生至今記錄過無數(shù)次卻從未理解的悖論何以產(chǎn)生？何以失控？

    如果你愛我，此時應(yīng)當(dāng)想要同我zuoai。而不是讓我離開？你在用虛情假意博得我的同情嗎？還是說，你所謂的愛，只是源自你本源的謊言呢？我如此問道。

    正因為我愛你，才不愿違背你的意志。他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痛苦，似乎是含著血在回答我的苛責(zé)，安瑞拉，我無法控制對你的欲望，但我也無法控制自己保護你的本能。它們都是愛，只是對我而言，你永遠(yuǎn)凌駕于我的愛之上。

    唯有這一點，我確信它同我的本源無關(guān)，而是只屬于我的、只屬于羅的感情。

    愛是悖論。

    我接納所有的悖論，只要是自我的意志。

    我接納他的愛。

    陽光與陰影的交界處，塵埃壘起迷宮的出口，我走向全新的悖論我接受你的愛，要怎樣做才能讓你好受一點？

    他用布滿血絲的雙眼注視著我，似乎是在評判我這句話的真假。他身為虛假之神，很快得到了答案，于是，他張開雙臂，露出一個復(fù)雜的笑容，說：那就讓我擁抱你。

    我回應(yīng)了他的請求。

    神明的擬態(tài)是完美的。我能感受到他制服下緊繃堅硬的肌rou和同樣堅硬的生殖器。他將我摟得很緊，似乎是無意識的，否則以他對我的關(guān)心程度，應(yīng)該不會意識不到此刻的我已經(jīng)開始呼吸困難。

    人類的身體真麻煩。

    我想，即使告訴他這件事，他也很難做出正確的反應(yīng)，索性保持沉默。然而當(dāng)他將臉埋在我的發(fā)間，呼吸搔過額頭的角時，我不得不提醒他：不要碰角。

    他的反應(yīng)有些遲鈍，但還是照做，將埋臉的地方換到了我的頸窩。

    需要我?guī)湍闩鰜韱?？我心中仍舊想著能否從那瘋子口中再問出些什么。

    你知道應(yīng)該怎么做嗎？他反問。

    你可以教我。自以為是不是構(gòu)成我的一部分，因而我沒有像人類創(chuàng)作的文藝作品中寫的那樣妄自動作，且以為自己天賦異稟，第一次就能將他拿捏。

    他牽引著我的手向下探去，嗓音沙啞地在我耳旁說道：安瑞拉，你真可愛。

    這是所謂的調(diào)情嗎？如果是的話，那我只能稱贊他不愧是虛假之神，能用這個詞來形容通天塔圖書館中出了名的陰晴不定、脾氣古怪又冷漠的我。如果不是，那么我合理懷疑他的眼睛是否和我一樣出了問題，抑或是他的邏輯系統(tǒng)受到藥物影響，對之進行了錯誤的定義。

    總之我沒有覺得這是真的在形容我。

    他裹著我的手覆上他的生殖器，開始緩緩taonong起來。他還穿著制服的褲子，并未將他的欲望完全展露于我，但這樣反而讓手中的觸感愈加明顯。他當(dāng)然比任何人都知道哪里會讓自己舒服，并將那些地方與方式一一告訴我。

    他的喘息聲沒有停下，只是聽起來不再難受。

    他的手抓住我的衣擺，似乎想撕開這礙事的遮羞布，卻因為某些原因并為付諸行動他仍存有理智。

    我可以和你

    噓，不要說出來，不要動搖我的理智，他打斷了我的話，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足夠了，在真正接受我之前，你不用再為我做更多。

    我放棄了勸誡。

    他的喘息似乎有種獨特的力量，讓我的身體也開始躁動起來。欲望是相通的，只是比起藥物的來勢洶洶，控制這種來自本能的蠢蠢欲動要容易得多。

    他突然加快了手中的速度，而我的手已經(jīng)泛酸。透過制服襯衣的衣領(lǐng)，我能看到細(xì)密的汗珠劃過鮮紅的皮膚，順著肌理流入不可見之地。

    玻璃玫瑰的花園中，虛假的神明竟是我能觸碰到的唯一的真實。

    他才是那朵最為艷麗熱烈的玫瑰，帶著灼熱的溫度，要將我一同燃燒。

    我也陷入了不可控的情迷意亂，舔去他胸肌上的汗珠。

    他的身體瞬間繃得更緊了，直到射精結(jié)束，才漸漸放松下來。

    短暫的沉默中，我們在玻璃玫瑰的簇?fù)硐陆活i相擁。

    我們都沒有試圖對自己的行為做出解釋。

    他扶著我起身，撕掉襯衣下擺為我包扎手上的傷口，神情專注，哪怕一身狼狽，也還維持著他慣常的翩翩風(fēng)度優(yōu)雅，但虛假。

    也許方才那個耽于欲海的才是真正的他。

    對于虛假之神來說，真實又是否存在？

    我承認(rèn)我對他產(chǎn)生了一點興趣。

    我去問問他能否借我一套衣服。他抬頭望向我，你在這里等我？

    我點了點頭。那藥物對他產(chǎn)生的影響微乎其微，方才發(fā)生的事只是因為他將我受到的影響轉(zhuǎn)移到了自己身上，也正因如此，他僅發(fā)泄一次就能恢復(fù)正常。

    但很快我就聽到了他叫我的聲音。

    我走過去，看見玻璃房內(nèi)那個本該繼續(xù)書寫愛意的瘋子仰躺在椅子上，胸前插著匕首，鮮血浸透了周圍的紙頁。

    天色變換，夕陽占據(jù)了整個天空。

    對不起。虛假之神說。

    我知道他為什么道歉。朝聞道，夕可死也，迷宮的出口是終點求索之終點，生命之終點。

    在他聽聞愛這個詞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失去了活下去的理由。

    你還要進去找衣服嗎？我問。既然不能再從他口中問出什么，我們也就沒必要再留在這里了。早些啟程，才能早些離開這里。

    何況，火蔓延出了玻璃房。

    我從你開始，我在你結(jié)束。虛假之神低聲呢喃著，他要打破那一千零一面鏡子，到他愛的人身邊去。

    他抬頭望向我，眼神是比夕陽還溫柔的深情：安瑞拉，我能請你跳一支舞嗎？

    風(fēng)卷起火舌，玫瑰在黃昏時分燃燒，尚未被賦予意義便化為灰燼。由神明燃起的高溫帶著生命的溫度走向冰冷的虛無，而我知道，通往真實的道路必先踏過虛無與謊言

    理智與瘋狂又有何區(qū)別？

    我將手放在了他的手心。

    火焰的溫度是裙擺，夕陽的光輝是禮服，玻璃玫瑰的尸骸釀作香檳，坍塌的聲音奏響最為悲壯的交響曲。

    我們在毀滅的舞臺上起舞。

    為什么會愛上我，我記得我們之前并無交集。我問道。

    很久之前，在通天塔圖書館里，你聽見他們談?wù)撐伊钊藚拹旱谋举|(zhì)，你說，如果他從內(nèi)到外都如你們所說的那般虛假，那么和他擁有同樣形態(tài)的你們估計也找不出什么值得說道的真實。何況僅靠表面或者道聽途說就妄議他者本質(zhì)的你們，在我看來還不如聽虛假之神說花言巧語來得有意義，至少他的話能讓我感到愉悅。你們談?wù)摰奶摷?，并非真正的他。那時我就覺得，你很可愛。

    他又用了這個詞，看起來他的確是對此有一個錯誤的定義。

    我并不記得這件事，但從他的復(fù)述聽來確實是我的口吻。盡管我認(rèn)為因為隨意的一句辯論就愛上誰顯得過于草率，不過我并不否認(rèn)這也是愛產(chǎn)生的原因之一。

    我可以試著接受你的愛作為對悖論的記錄。

    不，最后的旋轉(zhuǎn)結(jié)束，他攬住我的腰作為舞蹈的終末，我希望你接受的是我，而不是我的愛。

    灼燒的烈焰中，玫瑰花園的灰燼走入了那個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