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很好的人

    還有一些事情尚未處理。

    于陸柏書而言。

    大哥成婚那日，大嫂已經(jīng)昏迷，你為何還要綁了她的手？陸柏書的坐在太師椅上，雖是出聲詢問，視線卻未落在跟前的婢女身上。

    婢女生得眉清目秀，面對陸柏書的責(zé)問也不卑不亢。

    若是莫姑娘能早日懷上郎君的孩子，也好讓夫人有個(gè)念想。婢女說著，跪下來，朝陸柏書一拜，清雪清楚不該這樣，但夫人待清雪極好，我想令夫人

    陸柏書冷笑一聲，緩緩道：說得可真好聽，既然這樣，你干嘛不干脆自己去懷大哥的孩子？還是覺得我乃妾室所出，不配繼承陸家的財(cái)產(chǎn)？

    別拿夫人做借口，她雖的確盼著能見孫兒一面，但卻不是這樣的方式大哥為救你meimei癡傻，你若想報(bào)答，也不該用這樣的方式還好未鑄成大錯(cuò)。

    你同我三叩九跪也無用，還是親自去找大嫂道歉吧。

    陸柏書譏諷一般，長嘆了一聲。

    那些個(gè)口口聲聲說喜歡大哥的女子，待他癡傻之后便不見蹤影，你覺得大哥對你meimei有救命之恩，卻也不愿意委身于癡傻的他

    也，不過如此。

    諸多計(jì)較諸多考量，換不得一顆真心。

    清雪不該再多說什么，只得悻悻應(yīng)了聲是，退了出去。

    她的確有錯(cuò)，可

    清雪路過大堂時(shí)，恰好看到大少爺在院里放風(fēng)箏，莫姑娘則坐在石凳上嗑瓜子，手里頭還拿了本書。

    沒一會，莫姑娘便打起哈欠，書落在地上，清雪走上前去撿，上頭端端正正寫著天工開物四字。

    啊，多謝。莫九娘也回過神來，瞧見書被先前見過的那位眉清目秀的婢女拿在手里。

    莫姑娘清雪知曉她是個(gè)好人，猶豫再三，決定如實(shí)將自己所作所為一一道出。

    手是她綁的，門是她鎖的，窗戶也是她封死的，雖然將莫九娘嫁來的確是名劍山的主意。

    莫九娘認(rèn)真聽完，吐了口瓜子，道：

    哦，原來如此。

    若是嫁來的第一天，莫九娘在氣頭上，她覺得自己可能會一拳打爛這個(gè)小姑娘如花似玉的小臉蛋，畢竟她右手握了這么多年鍛錘，力氣可不是一般的大。

    但是眼下她已經(jīng)沒有什么氣了，畢竟陸柏舟只是個(gè)任她蹂躪的小傻瓜，在陸府日子過得也很舒坦。

    清雪見她沒有什么反應(yīng)，撲通一聲便跪下了，連連給她磕了幾個(gè)頭。

    你現(xiàn)在道歉，也無非是想讓自己心里好過些。莫九娘說話向來一針見血，我現(xiàn)在并不想生你的氣，更何況是莫家將我嫁來的，你不過就是順勢推波助瀾罷了。

    事到如今，她其實(shí)還是有些不相信，名劍山就僅僅是因?yàn)槟切﹤鶆?wù)便匆匆將她嫁了來。

    一定有，別的原因。

    五個(gè)月后便是決定莫家家主的鑄劍儀式了

    她得早些開始鑄劍才好。

    清雪沒有反駁莫九娘的話，只是不停的道歉。

    莫九娘實(shí)在聽得有些心煩，便開口道：你若是當(dāng)真覺得愧疚，過半個(gè)月便去替我打聽下名劍山的情況。

    莫家急匆匆的將她嫁了，是不是，和之后的決定莫家家主一事有關(guān)。

    清雪這才止住道歉話來，道了聲好。

    她剛想退下，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莫姑娘你的師兄曾問過我，大少爺是不是那位青冥劍尊的徒弟。

    青冥劍尊。

    鑄劍師里頭，可沒有不知曉這個(gè)名號的。再默默無名的鑄劍師，他所鑄的劍若是被那人瞧上，便能成為舉世無雙的名劍。

    世人稱上有青冥之長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有人說他長生不老，是居于世間的謫仙，也有人說他是山精鬼怪，所以與日月同壽。

    但他那一手劍術(shù)當(dāng)真出神入化，武林之中，幾乎無人出其左右，或是，能與他一敵。

    但他極少出手，如今避世而居，也不知住在何處。

    那你是如何回答的？莫九娘問她。

    我并不清楚此事，所以回答，只是僅在雍州，沒有人會是大少爺?shù)膶κ帧?/br>
    那我?guī)熜诌€有說什么？

    他說，這樣很好，他就可以放心了。

    原來如此。

    莫九娘有些明白了，卻仍是不敢肯定。待鑄完李宣讓他鑄的劍，她還是親自回名劍山一趟吧。

    雖然有些生氣他們用的是這樣的方式。

    但說謊這點(diǎn)，大概也是，她在名劍山沾染的壞習(xí)慣。

    他們都喜歡，用無數(shù)個(gè)謊言來掩蓋真心。

    就像無數(shù)次的騙她，爹娘是死在仇家劍下一樣。

    半月后待劍廬剛竣工，莫九娘便著手鑄劍了。

    劍廬幾乎和名劍山的一般大小，嶄新的劍廬，莫九娘甚至有些不習(xí)慣。她鑄劍時(shí)，陸夫人也在旁觀看，有石屏遮擋，火星半點(diǎn)也落不到對面。

    知曉她命不久矣，莫九娘對她的態(tài)度也愈加溫和。

    鑄劍這般無趣，夫人當(dāng)真要在劍廬待著？不如去院子里休息。

    鍛造錘敲在在燒紅的劍丕上，莫九娘雙頰通紅，臉上已經(jīng)滲出了一絲薄汗。她的力氣比起師兄們還差許多，所以鑄劍時(shí)用的都是巧勁。

    你會覺得鑄劍無趣么？陸夫人問她，聲音里似乎有幾分好奇。

    這個(gè)問題有些難回答。

    她早已習(xí)慣鑄劍，鍛造、淬火、研磨、做鞘，年復(fù)一年，從來如此。

    偶爾也會有覺得無趣的時(shí)候，但鍛造出一把好劍的時(shí)候，是真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喜悅。

    我很喜歡鑄劍。她只能這樣回答，有趣無趣，都是鑄劍的過程，鑄劍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也不知道怎么是正確的回答，怎么想便怎么說了。

    你和你爹倒是很像。

    陸夫人的聲音從后頭傳來，令莫九娘的動(dòng)作一頓，敲打的聲音有些聒噪，不夠鏗鏘有力。

    您見過我爹娘么？聲音不自覺的發(fā)虛，手指也微微顫抖。

    情緒有些不太穩(wěn)定，她知道今天不能再鑄劍了。

    索性收拾好一切，走到石屏后頭。

    陸夫人的面色有些蒼白，但她面上還是帶著笑容。

    這里氣味不大好。莫九娘掀開竹簾，走到了外頭，我們出去聊吧。

    曦光有些刺眼，她臉上沒帶笑，冷冰冰的，像是春風(fēng)也吹不化的凍雪。

    陸夫人跟在她身后，想起了記憶中肖似的背影。

    嗯，我見過。她說，她們都是很好的人。

    很好的人。

    她知道的，他們都是，很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