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

    季季的爸爸經(jīng)常打他和mama

    于是他在網(wǎng)上對網(wǎng)友說了這么一段話

    J:我想養(yǎng)只狗。

    D:那很好啊。狗狗很溫順聽話的呢。

    J:我也覺得。笑。

    正文

    你看你像個懶蟲一樣呆在家里，頭發(fā)一個月都不洗，簡直就是社會渣滓，你說你怎么就不去死呢？

    男人沉默地聽著女人的抱怨，深坐沙發(fā)里，一只手玩著手機(jī)，無意義的游戲通關(guān)聲傳來。

    呵。女人冷笑，一把將他的手機(jī)扯過，我看你是不想過下去了是吧？嗯？晚上幾點(diǎn)都泡在網(wǎng)吧。你看看你像什么樣子?。縿e人老李

    板凳砸在水瓷地板上，發(fā)出駭人的哐當(dāng)聲，緊接著花瓶破碎的聲音自下很快傳來。

    女人被打了一巴掌，先是摔在沙發(fā)上，然后就頭發(fā)被揪住，一把撞在在地板上。

    頭，嗡嗡響。

    女人沒有反應(yīng)過來，男人就已經(jīng)狠狠關(guān)上門了。

    女人小聲地啜泣著。

    門被反彈回去，可以瞥見空蕩蕩的樓道，黑漆漆一片。

    女人強(qiáng)忍住洶涌的淚水，起身想關(guān)上門。卻在右邊的房門看著了抱著小熊盯著自己的小兒子。

    她站起，抹了把淚，笑著問:乖崽，是餓了嗎？mama給你做點(diǎn)飯。

    卻見兒子走過來，緊緊地緊緊地抱住了mama，軟糯小聲地說了一句:mama，不要哭。

    mama沒有哭。崽崽看錯了。

    不要哭，mama。兒子又重復(fù)了一下。

    mama一把抱緊了兒子說:好，mama不哭。淚水卻嘩嘩流下。

    可是mama不哭只是一句一廂情愿的除了安慰自己無所用處的謊話。在這之后，他和mama就知道噩夢就像玩弄老鼠的肥貓一樣，不肯停歇，斷斷續(xù)續(xù)好幾年。

    你說你為什么拿著別人的內(nèi)褲？大晚上的，要不是我去找你還不知道你個渣滓！惡心！

    季季聽著門外傳來的吵鬧聲，蒙著被子悶聲哭了幾分鐘，就摸出手機(jī)，打開。亮其的屏幕在夜色之中更顯詭異。

    03.23

    凌晨，夜安靜的很。

    幾聲貓在叫。

    他打開微信列表。

    他會在嗎？

    D他會在嗎？

    我說你這幾天都去干什么了？！原來是去做怎么惡心的事情。

    季季抿了抿干燥的唇，手指敲上幾個字，斟酌語音，還是刪了，打下在嗎？，然后小心翼翼地發(fā)送。

    緊張地等等著。

    沒有反應(yīng)。

    睡了吧，都那么晚了。

    季季蓋上了被子。

    我這幾年做牛做馬在家，精打細(xì)算，買個菜都要為了少個一塊兩塊五毛講半個小時的價。

    他閉上眼睛。

    耳朵卻無法閉上。

    窗外夜色沉沉。

    燈滅盡了。

    他又拿起手機(jī)，尋得了一絲光亮，并且驚喜地發(fā)現(xiàn)D回了。

    D:在。怎么了？

    J:沒事，就是隨便發(fā)發(fā)。

    他沒有回了。

    J:你這么晚還不睡嗎？

    過了好幾分鐘才回。

    D:睡不著。

    J:是有什么煩心事嗎？我也睡不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對方是經(jīng)常一起聊天的陌生人，他特別想傾訴。

    J:他是個人渣。

    D:嗯。

    D:那他做了什么呢？

    J:他找雞和鴨，他打我媽和我，他賭博，他酗酒，他好吃懶做。

    D:這樣啊。

    J:他以前是不這樣，以前他工作，不喝酒賭博不找雞鴨也不打我媽。

    J:那他是什么時候變的呢？

    季季眼前模糊了，淚水浸濕了鬢發(fā)。

    J:至從我和我媽去網(wǎng)吧找他之后，那是我那一年第一次見到他，在網(wǎng)吧。那一天他打了mama，而我被吵醒，只是站在房門口，沒敢?guī)臀襪ama。我真該死，讓我mama被打。那時候她還摸了把眼淚，故作鎮(zhèn)定地說要給我做面，我真后悔，沒有幫mama，那時候我抱著mama心想一定不能讓她被欺負(fù)。

    D:后來呢？

    J:可是我太弱小了，我沒法打過他。所以就被他一起打。

    D:其實制服一個人不止武力哦。你有沒有想過別的方法呢？

    季季猶豫了一下，還是敲打冷冰冰的手機(jī)屏幕。

    J:我下了藥，可是我媽發(fā)現(xiàn)了阻止了我，她說不能讓一個渣渣毀了我一生。要我忍一忍，等我上了大學(xué)，有了光輝的未來，那么她的一切都值得了。

    D:啊。

    過了會。

    D:那就有點(diǎn)可惜。不過你mama說的也對。

    J:其實

    D:嗯？

    J:我想養(yǎng)只狗。

    D:那很好啊。狗狗很溫順聽話的呢。

    J:我也覺得。笑。

    很快外面沒了聲響。季季平躺在床上，雙手交叉在肚子上，按著肚臍眼，睜大眼睛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

    終于，他們終于鬧翻了。可以離婚了嗎？還是不會吧。如果離婚就好了。可是離婚也擺脫不了噩夢。該怎么辦呢？

    季季站在馬路邊。

    這邊偶爾才會經(jīng)過一輛車。

    幾只臟兮兮的流浪狗一起拱著同樣骯臟惡臭的垃圾桶。這些狗黃色毛發(fā)上點(diǎn)染著黑漬。

    季季仔細(xì)觀察著。

    那只帶著白色斑點(diǎn)的狗嗎？尾巴有點(diǎn)短，被擠在外面都搶不到東西，看起來很弱小啊。

    沒有力氣的樣子。

    這樣怎么能一口咬斷脖頸呢？

    他最后看到了，那只狗，大型犬，黑毛，多么雄壯啊。季季按捺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臟，不能就這么草率地上前。

    野狗很有戒心的，要慢慢地慢慢地接近它，給它吃給它玩，讓它親近他。

    然后它就會把你當(dāng)朋友了，然后它就會幫助你了。

    季季總在餐館小店附近轉(zhuǎn)悠。

    門口一有剩菜剩飯，他就會撿起來。

    晚上他又給D發(fā)微信了。

    J:我每天都會去店子撿東西給狗吃，那狗剛開始還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吃。后來我就躲遠(yuǎn)看它，可它還沒有吃。

    D:野狗就是這樣的，過久了好了。不過，你可真有耐心。像這種流浪狗親人要很久的吧。

    J:沒關(guān)系，怎么多年我和我媽都忍下來了，這點(diǎn)小小的等待算什么。

    D:也是。

    D:那么就祝你早日擺脫苦痛了。

    季季抿唇兩頰小小的梨渦笑開。

    J:謝謝，那時候我可以見你嗎？如果你方便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季季緊張地等著他的回答。想著自己是不是太快了。應(yīng)該循序漸進(jìn)，先問個名字家庭背景什么的。如果他不愿意怎么辦？

    很久他都沒有回答。

    季季心猛地沉下來。在無底的黑暗之中，下墜，下墜。

    他是不愿意嗎？是討厭他嗎？

    季季這么想著，便已經(jīng)覺得呼吸急促，他覺得腦海中戾氣在翻騰，好像有什么在擠壓著他。

    頭好疼。

    他需要休息一下，不能看多手機(jī)了。

    崽崽，要吃草莓嗎？mama早上去菜市場買的，還新鮮著呢？

    季季放下了手機(jī)，稍微緩了緩:媽，你吃了嗎？我不太想吃，還是媽你吃掉吧。

    說著，季季就眼眶紅紅幾乎要掉下了淚。

    平時mama都舍不得買太貴的水果，現(xiàn)在這么異常，他自然想到了報復(fù)性消費(fèi)。mama的語調(diào)很正常，偽裝的正常。足以讓他心讓他酸泣不成聲。

    吃點(diǎn)吧。我給你放在房里，崽想吃就吃。mama就不打擾你學(xué)習(xí)了。

    門沒反鎖，mama輕易就推開了，季季垂著眼不看她，死死地掐著自己的手心。mama將果盤放下就走到門口輕輕地關(guān)上了門。季季一瞥便可見書桌上紅艷艷的沾染上水珠的飽滿草莓。他剛剛差點(diǎn)就要揭穿mama在兒子面前脆弱的偽裝了。只是他還是沒啊。

    真是可笑。

    沒關(guān)系的，意外它就是這么隨時發(fā)生的。擺脫，馬上就可以擺脫了。反正就算不離婚也可以擺脫的。

    他知道m(xù)ama的身上有青青紫紫鞭打的痕跡。夏天長袖下有煙頭燙過的洞。他都知道的。因為他也經(jīng)常在晚上打他燙他折磨他。

    就在一個他被打后的夜晚，他在貼吧認(rèn)識了D。D，他不知道是不是他姓氏首字母是D，還是他名字里有D開頭的?；蛘呤怯惺裁刺貏e的含義，反正他就是認(rèn)識了D。

    D沉默寡言，但他會回應(yīng)季季，不管什么時候，這讓季季感到幸福。

    季季捂了捂心口，一想到他可能越界了，他可能失去D，他發(fā)悶地難受。

    他還是捧著手機(jī)敲下對不起，是我逾越了。我們說好了不互相問對方批判對方的事情，我都沒有做到。我以后不會了，原諒我可以嗎？以后還是網(wǎng)友。

    然后躺下緊張地等著對方的回答。

    D:嗯。

    季季看著那個字，感覺一陣頭暈?zāi)垦！?/br>
    嗯字正在放大。

    放大，放大直到砸到季季的臉上。

    J:其實我是男孩子。

    他主動告訴他不算違規(guī)吧。

    D:哦。

    他失望地拍了拍自己的頭。

    第二天，他習(xí)慣性地打開手機(jī)，看見他給他發(fā)消息了。

    D:好巧，我不是。

    季季的愉悅翻山越嶺襲涌而來。

    有種情緒暗暗滋生。

    在確定他的性別后。

    D:你的愿望今天就會實現(xiàn)。

    發(fā)出這條信息之后，手機(jī)那邊沒動靜了。

    他心中疑惑，鬼在他的心里活蹦亂跳。那種感覺可不好。

    中午，mama喊他去吃午飯。

    mama涂抹上緋紅的口紅，面帶微笑，好像又回到了那些不曾結(jié)婚的少女時期。

    mama開口第一句就是:那個畜生死了。

    他死得極其凄慘。

    被無數(shù)只狗追趕啃噬。

    白森森的骨頭都露出來了。

    那些狗都發(fā)瘋了。

    人們都這么說。

    也幸虧我們存夠你上大學(xué)的錢了。

    mama笑瞇瞇地看著季季。

    季季去看了。

    那群狗都被他們處理了。

    那只他經(jīng)常喂養(yǎng)的狗睜著銅鈴的眼睛，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季季。

    季季只瞥了一眼就不敢看了。他將目光轉(zhuǎn)向旁邊蔥蘢的大樹。

    那只狗，今晚就要被殺害了。

    或許會進(jìn)人類的肚子里。

    他忽然感覺到了心悸，他不敢去想。

    跑到那只狗經(jīng)常跑去的地方，算是紀(jì)念它。

    他走累了就坐在草坪上，手一摸，發(fā)現(xiàn)了他昨晚投食時給它的包裝盒，他掂了掂，發(fā)現(xiàn)有點(diǎn)重。

    他的手伸出，在發(fā)暗的空氣之中凝滯一瞬，又若無其事地打開。

    里面安安靜靜地躺著一部手機(jī)。

    開機(jī)，顯示一條信息。

    J，恭喜你。

    他的手顫抖，目光顫抖，肌rou顫抖。

    他幾乎就要拿不穩(wěn)手機(j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