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 天地知朕肚腹饑 (3)

    ***

    ”朕不喝?！?/br>
    楚子焉神色肅穆，正襟危坐在首席位置，別開臉不看幾案上這碗兀自冒著熱氣，清香撲鼻的rou湯。

    稍早追丟了申蘭君，楚子焉迷路在地宮蜿蜒的甬道中，最終餓得暈了過去，也不知昏迷多久，醒來便瞧見申蘭君背著他回到宴客廳。

    楚子焉趴在他背上，沒見到童女，也沒見到血rou模糊的殘肢斷臂，正要松口氣時(shí)，一股引人垂涎三尺的rou香強(qiáng)勢(shì)竄入鼻中，他簡直要掉淚了。

    只要想到一名無辜童女被剁得碎碎的烹煮成湯，楚子焉便愧疚萬分，恨自己多嘴，更恨眼前申蘭君殘酷如惡鬼，絕計(jì)不可饒恕！

    他瞪著申蘭君仿若仇人，正想開口要他滾時(shí)──

    咕嚕──

    無奈他的肚腹不爭氣，在申蘭君面前發(fā)出了難堪的鳴叫聲。

    ”陛下，用膳吧，別餓壞龍?bào)w。這可是臣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殺了──”申蘭君婉言相勸。

    ”住口！”

    楚子焉咬牙瞪著申蘭君恨聲道：”你對(duì)朕的話充耳不聞，一意孤行，陷朕于不義，還要逼朕吃了這碗童女湯嗎？”

    ”陛下──”

    申蘭君張口欲言，楚子焉忽地掀翻了幾案，斥道：”朕寧可餓死也絕不食童女rou！”

    熱燙的rou湯灑得申蘭君一頭一臉，濕透的衣物上猶帶rou香與熱氣，燙的他頸項(xiàng)肌膚發(fā)紅，微微的刺痛泛了開來。

    楚子焉也沒想到申蘭君連躲都不躲，正想抬手為他擦拭時(shí)，垂著眸子的申蘭君忽然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陛下可真是任性，臣說過這是童女rou嗎？”

    楚子焉僵了僵，看著灑了一地的rou塊，倏地心凜，背脊陡然竄起一股惡寒！

    ”這該不是盜墓賊的rou？”胃里一股惡心感夾帶胃酸翻騰，楚子焉眉頭皺得更緊，臉色越發(fā)難看。

    ”陛下真愛胡思亂想──臣怎么可能拿盜墓賊的rou給陛下吃呢？”

    蹲跪在楚子焉身旁的申蘭君站起身，一襲雪白的衣袍濕透，隱隱約約地透出他手臂上一抹淺紅。腥甜的鐵銹味隨他的動(dòng)作飄出衣衫，楚子焉腦袋轟然一響，驟地抓住他的手臂，將廣袖推至臂膀處，果然見到他的手臂上纏著染濕的繃帶，而繃帶底下正隱約沁出血絲！

    ”你……你割rou煮湯？”楚子焉駭然失聲。

    申蘭君瞅著他默然不語，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讓楚子焉不知該做何反應(yīng)。他該感動(dòng)，還是恐懼？

    楚子焉喘了幾口氣，艱難地開口：”你……你何必……何必為朕做到如此？就算朕現(xiàn)在不人不鬼，也不可能吃人rou??！否則當(dāng)年饑荒何必殺馬？”

    見楚子焉臉色蒼白，表情糾結(jié)，申蘭君不禁笑出聲。蘇醒過來楚子焉似乎忘卻生前種種，宛若初識(shí)時(shí)那般有話直說，單純有意思。

    申蘭君緩緩抽回手，掩住了傷口，笑說：”陛下，那碗湯不是童女rou，也不是盜墓賊的rou，更不是臣的rou。這只是蛇湯。是臣不該戲弄您──”

    他的話宛若一道驚雷劈過腦袋，什么戲弄都不再重要！

    楚子焉瞪大眼睛望著滿地的蛇rou湯，心痛得要命，連忙彎下腰去撿，邊心疼地說：”你為何不早說??！暴殄天物??！”

    幾塊蛇rou沾滿泥塵的，楚子焉想入口也不是，不入口也不是。正當(dāng)他打算閉眼咬牙吞下時(shí)，申蘭君按住了他的手，輕聲道；”陛下，掉在地上臟了，別吃了。您再等等，臣再去為您盛一碗rou湯過來便好?！?/br>
    申蘭君難得收起戲謔的態(tài)度，溫柔得令人心動(dòng)，卻讓楚子焉呼吸一窒，難堪得無地自容，再也承受不起任何一絲來自他的情緒。他沒錯(cuò)看申蘭君眼底的憐憫一閃而逝。

    楚子焉突然的沉默讓申蘭君察覺有異。

    ”陛下？”

    似是知道自己做得過火，申蘭君極盡周到地服侍楚子焉，就差沒喂他喝湯擦嘴。但楚子焉胃口盡失，喝了幾口蛇湯便將碗推開，獨(dú)自一人躺回棺槨，再也沒正眼瞧過申蘭君。

    楚子焉在棺槨中一動(dòng)也不動(dòng)，受制于人的無力感在胸膛里如火燎原，壓得他說不出話。

    欺負(fù)他一個(gè)彷徨無助、無依無靠的殭尸好玩嗎？

    那又為何要有多余的同情與憐憫？

    若是以前，歷經(jīng)百戰(zhàn)的他不會(huì)這般一驚一乍，輕易讓申蘭君玩弄在手。

    但眼下的他連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空擁一座豪奢的陵墓，除卻一個(gè)皇帝名號(hào)外，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