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47 不悔

    祭拜上午十點多結(jié)束，一行人驅(qū)車回外公家吃了頓午飯之后，方寧一家下午就準(zhǔn)備回燕城了。

    陳老爺子扒著門口送別他們，眼巴巴的，頗有些不舍。

    唉，這才待了幾個小時，就又要回去了。

    陳婉琴：爸，我們最近事情實在太多。我和行健的工作都走不開，繼亭要畢業(yè)典禮，寧寧的志愿還沒報完。等過半個月事情消停下來，我就讓兩個孩子回來和您住幾天。等我學(xué)校那邊沒那么忙了，也抽空回來幾天，您看行嗎？

    陳老爺子這才重新高興起來：好啊，到時候倆孩子一定得回來，好久沒怎么見著人了。等你們來了，我給你們燉排骨，買大閘蟹。

    方繼亭說好。

    方寧也訥訥點頭，心里想的卻是：那趙芝花到時候會在嗎？不會起沖突吧？

    正走神時，小舅舅在門外喊她：寧寧，過來一下，小舅有個東西要給你。

    哦，來了，什么東西呀？

    方寧揮別外公，跟著小舅往門洞外走，一直走到旁邊那棟樓附近的一棵大槐樹下。

    方寧愈發(fā)疑惑：小舅，到底是什么東西這么神秘呀？

    陳知騏將自己的身體隱藏在樹干后面，確保他在視線死角，又看看周圍沒有人經(jīng)過，這才從兜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遞給她。

    寧寧，把這個收進書包，別告訴你爸媽。不然他們估計又要說我，還可能給你沒收了。

    信封壓著方寧的手掌，沉甸甸的。

    她驚疑不定：小舅，這里面是錢嗎？

    陳知騏淡定道：嗯，三萬塊錢，給我大外甥女上大學(xué)當(dāng)零花的。

    信封一下子變得燙手，方寧趕緊推回去：小舅，這可不行，這錢我不能要，而且這也太多了。

    平時小舅送她的禮物，她都很開心地收下了，但這次不一樣。

    小舅舅工資不高，那些禮物還算在他能力范圍之內(nèi)，她也很樂于享受他給她的偏愛。可這三萬塊錢，以他的工資水平起碼要攢上一年，甚至更久。

    這就太過了。

    陳知騏又重新推回來：這有什么可不能要的，我又不是每年都給你錢。你這輩子，不也就考一次大學(xué)？

    但是

    見方寧還是不肯收，陳知騏勸道：這錢，你就留著應(yīng)個急，或者用來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倳邢胍缅X，但不好意思和爸媽說的時候。

    可還是太多了啊，小舅，不用這么多的，幾百塊錢就可以了。

    陳知騏嘆了口氣，聲音變得低沉：寧寧啊，小舅沒有孩子，所以我看你，有時候就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樣。你去讀大學(xué)，也寄托著我的一份希望。三萬塊真的不多，滬城那是什么地方？就是買個蘋果，價格都得是我們唐市的兩三倍！這點錢根本不禁花的。你不用擔(dān)心我，我自己一個人，平時也沒什么愛好，錢夠花得很。

    方寧沉默，當(dāng)小舅舅說到寄托著他的希望時，就很難再以那樣一種堅決的姿態(tài)拒絕這筆錢。

    陳知騏察覺到她態(tài)度松動，繼續(xù)道：寧寧，這是小舅的一份心意，你不要不好意思收。再說，錢也不是白給你的。等你到了滬城，去各個大學(xué)轉(zhuǎn)悠的時候，記得回來給小舅講講那些大學(xué)是什么樣的，再給我拍幾張照片看看，好不好？

    提到大學(xué)的時候，陳知騏墨黑的瞳孔光流涌動。不知道是反射了太陽的光亮，還是承載著難以言說的向往。

    方寧無法分辨，只是心底淺淺罩了層疑影，不知怎的又想起在來時的車上，他脫口而出的那句歐.亨利。

    這些似是而非的蛛絲馬跡，都與她前十八年對小舅舅的認(rèn)知割裂開來。在她的印象里，在所有的傳聞里，小舅舅都是極討厭學(xué)校和學(xué)習(xí)的。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

    小舅，你喜歡滬城嗎？

    嗯。可惜這么多年一直沒機會去。我在消防隊，也不太方便出遠(yuǎn)門。

    那你喜歡大學(xué)嗎？

    陳知騏笑笑，沒說話。

    方寧又問：那小舅你，以前從來都沒想過讀大學(xué)嗎？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

    小舅舅和她再親，畢竟也是她的長輩。這樣對長輩說話，會不會太冒犯？

    果然，他聽聞此言，臉色一下子暗沉下去。

    方寧忐忑起來。他是不是生氣了？

    剛琢磨著要道歉，陳知騏卻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寧寧，小舅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答應(yīng)我一定要保密好不好？

    見方寧有些發(fā)愣，他伸出一根小手指：來，拉勾。

    方寧彎起小指，和他拉勾：好，我一定不告訴別人。

    得到她的承諾，陳知騏緩緩開口。短短幾句話卻無比艱澀，在舌尖滾了很久方才勉強成形。

    寧寧，小舅在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不，好像還要再小兩歲那時候，我其實特別想去滬城讀書。后來啊，是因為知道自己去不了了，我才說自己討厭大學(xué)的。這么丟人的事情，你一定不要告訴別人，特別是特別是你mama。不然，她肯定會笑話我的。

    那小舅，你現(xiàn)在會不會有點遺憾或者后悔，當(dāng)年沒有

    當(dāng)年沒有好好學(xué)習(xí)。方寧不好意思太直白地說出來，對于長輩，總歸要留點面子。

    陳知騏磕磕拌拌說完那段話，倒好像整個人都通暢了，笑得如釋重負(fù)。

    是啊，當(dāng)年舅舅沒好好學(xué)習(xí)，你可千萬別學(xué)我。以后去讀大學(xué)了，一定要珍惜這個機會，爭取拿獎學(xué)金。

    不過呢，我現(xiàn)在過得也很好，每天都在做很有意義的事情。所以，雖然有點遺憾，卻不后悔。

    一次都沒有后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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