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我叫趙子壬

    初中開學那天早上余十三破天荒的自己醒來去刷了牙，吃完飯她就站在了門口拍著她媽的自行車坐墊示意她是時候要上學了。

    她媽笑了笑，點了點頭把頭發(fā)扎好就騎著車子送她去上學了。

    路上她媽問她十三，你要跟同學好好相處

    她坐在后面的座椅上看著路邊炸火腿的阿姨把一根紅色的火腿放進了油鍋發(fā)出滋啦的聲音，完全不在意的道好的

    暖風掀起一股熱浪，卻也把遠處的香味送到了余十三的鼻子里，她貪婪的吸著鼻子聞著遠處炸火腿的香味，眼睛是之前她從來不曾踏足過的風景。

    余十三小升初考了全市第一百名，按照約定好的規(guī)則，她可以進去當?shù)刈詈贸踔械闹攸c班，考慮到迎接她的將會上到九點的晚自習，余媽決定每天去接送她上學。

    經(jīng)過路口轉(zhuǎn)彎處時，余媽看著旁邊小超市道今年這家的孩子考上了一中

    沒事兒，我回頭也給您考個一中

    余媽聽著開心，笑了笑道我倒是不奢望你考一中，你只要別去西河就行

    那應該不至于

    余媽知道她學習全靠興趣，現(xiàn)在講這些也為時太早，便不再提這個，忽又想起來什么，便叮囑道如果有同學欺負你，你記得跟我說，不要讓······

    哎呀我知道啦余十三有點不耐煩，她不滿意的嘟囔了一句，余母便連忙閉上了嘴，不再講話。

    三中管的嚴，家長只讓送到門口，余母看著余十三跳下車背著個空蕩蕩的書包朝著大門蹦過去，在后面不安的叮囑看清楚自己哪個班的，選個靠前點的座位，收拾好你的書，記好上課時間，抄下來課表

    余十三轉(zhuǎn)過頭嗯了一聲，揮了揮手后表示她自己知道了，轉(zhuǎn)頭便朝著樓下的布告欄走去，這是她開學的第一件事，知道自己在哪個班。

    三中的人數(shù)超出了余十三的想象，布告欄前被擠得水泄不通的，余十三等了好久才看準時機擠進去的。

    大紅貼紙上面是手寫的毛筆字，看著真的有種皇榜中狀元的感覺。

    余十三在心里估摸一下自己的可能的分班，覺得應該在第三張上面，便緩慢的朝著第三張挪動。

    從上往下數(shù)第十三個，倒是跟自己的名字對上了，三中三班余十三，這要是斗地主，余十三可能就贏了。

    看完后余十三決定擠出去，前面的路被堵死了，后面又有新的人源源不斷的擠上來，余十三頭暈眼花的被架在在一堆人中間，聞著他們身上各種洗衣液的味道，鼻子登時就不通了。

    鼻子不通，腦子就暈乎乎的，她一邊用力的吸著鼻子，一邊努力擠出人群，結果一不小心就踩著后面的人一腳。

    哎呦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余十三低著頭道歉時，全然沒抬頭看對方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結果順著風一股薄荷的味道瞬間進入了她的鼻子，把剛才被堵住的鼻子打通了來。

    就如同在混沌中看見了裂縫，黑暗中看見了光明，這股淡淡的薄荷味提神醒腦的把余十三從那個炎熱又不安的上午中拯救出來。

    余十三的道歉很快獲得對方的回應，帶著笑意的聲音清清爽爽的道沒關系啦

    余十三是在很多年后才對好聽的聲音有了清晰的認知，可惜那個時候趙子壬已經(jīng)不在她身邊了。

    她后來想過很多次卻總也想不明白為什么趙子壬的聲音為什么會在一夜之間從清爽的薄荷味變成苦澀的煙草味。后來的許多年，當她終于愿意揭開自欺欺人的面紗，看著里面?zhèn)鄣臅r候，她才想明白，成長是在一瞬間發(fā)生的奇跡。

    而那個夏天抬頭看著仿佛從電視里走出來的趙子壬，余十三腦子里縈繞的只有一個感受原來真的有人可以長成這樣。

    趙子壬小時候長得清秀，但是眉目間已經(jīng)有了大人的樣子，清秀白凈，一雙桃花眼總是不安的滴溜溜轉(zhuǎn)著，里面仿佛藏著無數(shù)的風情，看誰都是一副溫柔帶笑的樣子。

    天然的玉面菩薩，看誰都是一副慈悲的樣子

    這是后來余十三編排過趙子壬的話，而后她又無奈的接了一句，可惜后來菩薩變金剛。

    余十三上樓的時候心里其實是有期待的，他既然出現(xiàn)在那塊公告欄前面會不會他也在三班？可是自己被人群推搡著那么長時間指不定去哪個班的公告欄前了啊······

    余十三心里糾結，她覺得這世界上大概率沒有沒有這么巧的事情，可是又在心里存著一份妄想，結果一抬頭就已經(jīng)到了三班門口。

    干凈整潔的教室里現(xiàn)在早就被吵得沸反盈天了，里面人來得都差不多了，經(jīng)過了剛認識的尷尬期，現(xiàn)在的他們聊得分外火熱。

    余十三在心里有點著急，早上應該再早一點出門，就不會現(xiàn)在一個人落單了。

    如果她現(xiàn)在進去，在沒人理她的情況下她能找到座位是最好的結果，可是她粗粗一看，現(xiàn)在后面的座位全滿了，就剩下第二排一個角落了，更令人難過的是，那是最里面的座位，如果她要進去的話，得讓外面的兩個人給她讓座。

    先不說里面的座有沒有人，就算是沒有人，做那個座位她得先經(jīng)過講臺。

    按照余十三匱乏的生活經(jīng)驗來看，等她繞到講臺上的時候，教室里一定會安靜下來，目送著她坐進去，而后接著開始吵鬧。

    開學第一天就被人注視的尷尬，實在是讓人承受不來。

    余十三站在班級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時，后面忽然閃出個人影，一步越過她進了教室，余十三還沒看清楚他臉的時候，他又退了出來，趴在教室門口探著腦袋問你也是這個班的嗎？

    余十三定睛一看，恰巧是今天被她踩了一腳的趙子壬。

    她驚喜的點了點頭，臉上帶著笑意道你也是嗎？，心里長舒了一口氣：終于被解救了。

    趙子壬點了點頭笑道坐我前面吧，那里剛好有個空座位

    趙子壬說完幾乎沒有給余十三反應的時間，就大踏步的進了教室，余十三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后面，繞過了講臺，在眾人的注視下到了教室的另一半，居然就是余十三看到了那個角落。

    你們讓她進去一下唄

    趙子壬說這話的時候輕飄飄，很隨意，可是在余十三看來，他實在是太過于厲害了。

    他可以不用付任何心里負擔輕飄飄的同陌生人講出這些她可能需要極大勇氣也講不好的話，甚至于在旁邊人說出進進出出的好麻煩時，帶著笑意的來一句誰讓你坐這里

    既化解了尷尬，又不讓那個被他教育的小孩覺得難堪，委實太厲害了。

    可能有些人生來就是主角，比如跳下懸崖會有奇遇的張無忌，比如拜師小龍女的楊過，又比如悟性過人的段譽。

    余十三看電視劇的時候，總喜歡把自己代入成為主角，覺得自己也是天選之人，救死扶傷，匡扶正義，必定骨骼驚奇，會在成長的某一段路上遇到高人指點，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這是她堅信的事情，可是現(xiàn)在，趙子壬的出現(xiàn)讓她對自己產(chǎn)生了動搖。

    余十三剛一坐下，窗邊的風就從后面帶來了一股清亮的薄荷味，余十三因為開學頭昏腦漲的精神瞬間再次得到了緩解，后面的趙子壬輕輕拍了拍余十三的肩膀，待她轉(zhuǎn)過頭去咧著嘴笑道我叫趙子壬

    余十三忙不迭的道我叫余十三

    我知道你趙子壬笑了笑入學考試我十二你十三，我們是挨在一起的

    嗷，那一起好好學習

    余十三不知道要怎么回，呆頭呆腦的蹦出了個好好學習，逗得趙子壬笑的四仰八叉的，接近中午，窗邊的風漸漸變小了，少年的笑容凝固在開學第一天。

    窗外蟬鳴不止，窗邊藍色的窗簾來回飄蕩著，此后，它竟一直飄了十幾年，久到余十三以后看到藍色窗簾總能響起那個帶著薄荷味的夏天。

    趙子壬晚上坐車回市里的時候，臉上沉了幾分，小李在心里想是不是齊璇惹趙子壬不高興了，可是轉(zhuǎn)過頭來又想，趙子壬壓根不在乎齊璇，因此她根本不可能讓趙子壬生氣，排除了這個選項后，小李便不很清楚了。

    他跟了趙子壬五年，這五年間，趙子壬就跟廟里的金剛一樣，每天同一個表情，連角度都不帶變的。

    他剛開始的時候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夠好，后來才發(fā)現(xiàn)，趙子壬這個人清心寡欲，離出家就差一顆禿頭了。

    長得并不比集團選的那些男代言人差，聽說會拉二胡，雖然不是什么聽起來牛逼的技能，可是萬一去選秀也算是有點才藝了，論學歷也是國外名校碩士學歷，身高一八五，常年保持打籃球的習慣身材還很不錯。一張臉長得小李這個男人都覺得好看，唯一的缺點是氣質(zhì)有點陰鷙，加上他過于白，看著有點病嬌。如果非要再說一個的話，抽煙喝酒全占了。

    不過說起這個小李倒是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可以分享。

    小李第一次見趙子壬抽煙是在一個傍晚，他一個人站在本地最負盛名的酒吧后門，借著昏暗的燈光點著一根煙迷離的靠在欄桿上，昏暗的燈光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大佬氣質(zhì)特別足，當下小李就做了個決定，他要學抽煙。

    可惜在經(jīng)歷了兩次嗆出眼淚后，小李英勇的放棄了抽煙，也放棄了成為像趙子壬一樣看著就有閱歷的男人這個偉大的構想。

    小趙總，你猜怎么著，今天在會議室發(fā)生爭執(zhí)的是他們研發(fā)部主任跟采購部主任，這研發(fā)部主任還是個女的，名字跟新出的手機一模一樣，余十三

    趙子壬是被一個突然的電話叫回市里的，在此之前，他與余十三僵持許久。

    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來他們兩個之間那種暗流盈動的氛圍，威爾遜與齊璇也不例外。

    威爾遜認識趙子壬，他以前找投資的時候見過他一面，更早些的時候，他在美國就聽過趙子壬的大名，自己賺學費自己賺生活費，自立自強，品學兼優(yōu)的高顏值學霸，身邊多的是圍著他的美女，可是他好像通通不感冒一般只有公事公辦，后來大家都猜測他是gay，不過這個傳聞隨著他回國便逐漸不了了之了。

    相較于威爾遜還不在意的看戲，齊璇就變得緊張多了，因為這是她第一次在趙子壬的眼神里看到愛意。

    這份愛藏在他微微顫抖的之間，藏在他來回打轉(zhuǎn)的眼神里，藏在他始終驚慌的深情中。

    這一次，她終于見到了傳說中的那個可能存在的人，那個藏在趙子壬腦子里十幾年不曾動搖的人，那個他不愿意提起卻又無法割舍的人終于從齊璇的幻想中走了出來。

    她不夠高，沒有驚世駭俗的漂亮，卻帶著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與疏離，她畢業(yè)于國內(nèi)重點院校的王牌工科專業(yè)，在學校里呆了十多年，現(xiàn)在是大型集團的研發(fā)部主任，她的人生看起來與其他好學生別無二致，卻因為在十三歲那年夏天遇到了趙子壬而變得不同。

    她第一次有了靠近一個人的想法，出于好奇，出于敬仰，出于對那個薄荷味的喜愛，出于一種說不出來的情愫，就像是南北極相互吸引，月亮總要圍著太陽轉(zhuǎn)一樣，成為了一些無法破解的世界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