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地為牢

    謝情聽得很仔細(xì)，仔細(xì)了思索了一會兒，才問道：你見過馬戲團(tuán)的大象么？

    何牧云被她問懵了，什么？

    你說，大象厲害，還是馴獸的人類厲害一點(diǎn)兒？

    你這不廢話么？何牧云有點(diǎn)兒懊惱，后悔告訴她這些。

    倒忘了這個謝醫(yī)生出了診所，脫了醫(yī)生的皮，其實(shí)是個多少有那么點(diǎn)兒說話不正經(jīng)的女人。

    你也別跟我急，吃著飯呢，給你說正經(jīng)的回頭不是影響胃口么。我就打個比方。她說，馬戲團(tuán)馴大象呢，其實(shí)是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馴的。在大象還很小的時候，給它腳上拴上鎖鏈，捆在木樁上。那個時候力氣小，掙不脫，試幾次不行，就放棄了，慢慢就接受了現(xiàn)實(shí)。等到長大了，還是那樣，看著小木樁，看著細(xì)鐵鏈，因?yàn)榇蛐【蜎]有掙脫過，長大了力氣大了，還是打心底里覺得自己掙不脫。

    你是說，是我自己畫地為牢？

    你太在乎了，所以做不到無欲則剛。咱們也算認(rèn)識了挺久了，我多少能夠猜得出來一些謝情斟酌了一會兒，還是直白道，咱們就當(dāng)普通朋友，我說話直一些你別介意。

    何牧云才不介意，他只想知道怎么辦。

    一顆心仿佛要從心里跳出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他總怕真的伸出手去，那東西又會煙消云散。

    哦，不是畫地為牢，也許是害怕。

    你做我的病人那會兒，說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話，總是幾分真幾分假，對吧？但是我能猜出來，你小時候有過不少創(chuàng)傷。嗯或許你說的家庭暴力是真實(shí)的。

    何牧云被觸及了心底隱秘的角落，不愿多談，垂下眼睫盯著桌面，點(diǎn)了點(diǎn)頭。

    謝情也沒有逼他，接著說：這個女孩子，在你的生命里頭，承擔(dān)了一個安全網(wǎng)的角色，讓你即使深陷泥沼，卻總不肯完全放棄。她也許有些什么特質(zhì)，讓你對在這個世界依舊懷有善意和希望。

    何牧云依舊不肯說話，轉(zhuǎn)過頭去看窗戶外頭漸大的雨，和舉著包倉皇躲避的行人。

    傘。

    她是暴雨中的傘。

    她就是你心里頭那一點(diǎn)善意和希望。這一點(diǎn)希望實(shí)在太美好，太重要了，你搞砸過，所以實(shí)在害怕再失去。

    是。他說，目光卻依舊望著外頭。

    這就是你的鎖鏈，你太害怕失去，寧愿保持著最后一點(diǎn)希冀，卻不敢將這希冀變成真實(shí)。

    我可是如果

    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呢？謝情笑了笑，你想一輩子都錯過么？

    她說完這句話就不再說話了，任由何牧云心里的野草瘋了一樣長滿了心底每一個角落，他根本無法理智的思考，滿腦子都只有一個想法。

    他不想錯過。

    不想一輩子都錯過。

    他想一輩子都待在她身邊的。

    再一次，再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胡思亂想了多久，謝情始終沒再說話，直到他回過神來，她居然一個人把龍井蝦仁都吃完了！

    甚至還有空叫人把甜品都上了。

    是一碗酒釀湯圓。

    雪白軟糯的小丸子混著一粒粒糯米在白瓷小碗里浮浮沉沉的。

    他舉起勺子，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個。

    好燙，而且沒有江映橋煮的好吃。

    他突然無比懷念十五歲那年，那一碗半生不熟的丸子，一口咬下去，芯子還是生的。

    可是，真好吃啊。

    暖和到心底里的好吃。

    謝情悶頭吃完了一碗，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再說了，你怎么知道她沒有準(zhǔn)備好呢？

    她準(zhǔn)備好了？

    何牧云陡然抬頭，瞪著眼睛死死盯著謝情。

    他在謝情面前，一向都是氣定神閑的模樣，難得露出這樣急切又焦躁的表情。

    謝情的笑容里帶著一些憐憫，你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總得對她有點(diǎn)兒信心吧   ？聽起來是個很瀟灑的女孩子，很懂得自己要什么，或許她也在等你回去呢？

    何牧云的心臟又開始狂跳，腦子里嗡嗡地響，握著瓷勺的手指因?yàn)橛昧Γ讣庥行┌l(fā)白。

    你躲在這里，永遠(yuǎn)也不會知道的。

    謝情的瓷勺扔在空碗里，發(fā)出叮地一聲脆響。

    輕輕地一聲叮，卻像是重錘敲在他心上。

    他腦子里全是亂哄哄地思緒，像是無數(shù)流螢飛舞，叫他眼花繚亂卻什么都抓不住。

    窗外有一輛黑色的長轎車在雨中啟動了，紅色的剎車燈照亮了一小片雨霧。

    那是程拙硯，又一次匆忙地走了。

    謝醫(yī)生，何牧云回過神來，能不能付錢去找你看?。课蚁雴枂栆钟舭Y能徹底好么？

    得看具體情況，發(fā)病的情形如何，治療手段如何，還是病人的心境與外界環(huán)境如何。你有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