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一捧茉莉。 素白花團被綠葉簇擁在中間,小小的花苞,淡淡的馨香,攏在懷里,像是抱了一整個夏天的風。 團山要幫他拿,林桀沒讓。 就這么一會兒,不礙事。 馬車轆轆駛向林府,懷中芬芳馥郁,撲了滿鼻,車簾時不時掀開一截,暖熏的風融了進來。 夕陽西下,天邊一片火紅,云彩疊成片片魚鱗,像被火炙烤過一般,細細的彩帶飄在云端。 在前面趕車的團山指著天邊:爺,您瞧,多好看! 林桀難得微笑,點頭道:嗯。 那天,她也是坐在這里,靠在窗邊看云彩。 她看到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只記得她穿那身淺碧的襦裙,纖細玉白的手指撩起車簾,尖尖的下巴,側臉輪廓渡了一層暖橘的光暈,素白耳垂上綴著一朵淺綻的蘭,碎發(fā)被晚風帶起弧度。 之前偶然一瞥的,明明不應該有什么印象的細節(jié),此刻卻執(zhí)拗地鉆入腦海。 夕陽余暉漸漸沉沒,無垠的天際浸了蒼藍,點點寒星躍出,他懷中茉莉幽幽,越發(fā)沁人心脾。 等到了林府,天色已擦黑。 團山牽了馬,掀開車簾請林桀下來。林桀不用他扶,自己跳下來了。 東邊的角門開著,幾個小廝婆子早已候在那里,見林桀下車,笑臉迎上來:爺回來了。 這下掀簾子的掀簾子,拿披風的拿披風,遞水的遞水。 林桀匆匆點頭,并不停留,懷中這捧茉莉,她定會喜歡,這樣想著,越發(fā)腳步生風。 過了垂花門,到了中庭,迎面而來一聲嬌呼。 夫君回來了!我等了好久。 林桀腳步生生停了,他這才注意到,今日蘇氏特意打扮了一番,一身百蝶穿花裙,珍珠銹羅襦,滿頭的釵鈿襯得人肌膚勝雪,富貴仙子一般。 蘇氏身后站著林蕊。林蕊笑著同蘇氏恭賀生辰,又送上自己繡的荷包。蘇氏笑著應了。 林蕊前幾日還病著,如今卻一改往日素淡,沒穿冷色的衣裙,換了身緋色的薄裙,唇上點了口脂,頰邊胭脂淡染,頭上兩根銀簪,腕間一串藍晶。 沒有一個是他送的。 林桀忽地意識到,這段日子,明明他送了好些脂粉首飾,可她從未用過。 蘇氏驚喜地看著他懷中的茉莉:這是給我的? 蘇氏身邊的嬤嬤臉笑成了花:夫人早先還念叨著,怕爺不記得,奴婢就說爺是最惦念您的了,哪里會不記得您的生辰呢?可不,這就給您送花來了。 蘇氏笑得嬌羞,眼中滿是甜蜜。 她自幼長在勛貴之家,見慣了奇珍異寶,旁人送她金銀首飾,蘇氏會覺得平庸無奇,反倒是林桀送花,讓她覺得別出心裁。 她愛的也是他這點,他在人前是進退有度的謙謙君子,私下相處,卻很有些文人雅趣,讓人心中甜蜜。 嬤嬤說著上前接過林桀懷中的茉莉。 林桀愣在原地,一時之間沒動,任嬤嬤拿走懷中花束才回過神來。 他竟然忘了,今日是蘇氏的生辰。 怎么會這樣呢? 蘇氏接過茉莉,滿臉笑容,深深嗅了一口:好香! 她伸手想摘一朵下來,可無奈指甲太長,有些不得其法。 林蕊站在旁邊,看見蘇氏長長的護甲捻斷花枝,素白的花瓣散了一些在地上,透明的汁液流出來,莫名感到疼痛。 花是好,就是太小了。她輕聲嘟囔了一句,不如牡丹芍藥的好。 旁邊的嬤嬤輕輕戳蘇氏一下,示意自家姑爺還在旁邊呢。 蘇氏馬上轉了話頭,朝林桀笑道:夫君,幫我簪在發(fā)間吧。 夫妻之間,簪花是情趣,也是恩愛。 林桀余光瞥見林蕊站在一旁。 她低著頭隱在陰影里,當自己不存在,幾乎要低到塵埃去。 他心中微妙的揪了一下,說不上什么滋味,就像鈍刀子刮在粗石板上,磨得人神經(jīng)發(fā)酸。 他沉默著沒動。 蘇氏催促:快呀! 林桀輕嘆一聲,終于上前,接過蘇氏摘下的花朵,別在她的耳后。 林蕊沒有任何表情,站在角落,好像和他們倆之間有無形的屏障。 到了用晚膳的時間,蘇氏叫林蕊一起。 林蕊福了一禮,道:實在對不住,我病還未好,此刻頭痛乏力,就先不打擾哥哥嫂嫂用膳了。 蘇氏面上客套幾句,沒有留林蕊。今日本就是她的生辰,想和夫君一同甜蜜的,林蕊識趣走了是好事。 林桀本想叫住林蕊,蘇氏已經(jīng)挽住他的胳膊,朝他甜甜地笑著:快,我讓人做了你愛吃的菜。 他猶豫的心思輾轉再三,還是歇了。 忘了蘇氏的生辰,本就是他不對,此刻是應該好好陪著夫人的。 席間蘇氏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他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 他一杯杯地喝酒,等到歇息時分,已經(jīng)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