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湖中水
二.湖中水
那天是她的生辰,自回京后,長兄頭一回不在家中陪她過生,宋盈珠這才想約上陸沅。 前兩年都是在家中過,陸沅至多是在夜宴時露個面,與她說會兒話,送個禮也便離席了。二人頭一回單獨過一整日,宋盈珠難得用心打扮,珠釵沉甸甸壓在發(fā)里。 不巧的是,太師家孫女章如蕙也送了請?zhí)麃怼?/br> 宋盈珠原本不想去,她在與陸沅約好的地方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國公府上的下人才來傳話,說陸世子已去了明鏡臺,讓宋姑娘一同前去。 宋盈珠記得,那日她重又坐上馬車,看著外頭漸漸絮起的積雪,心中已有了不安。 世子,你大可直接來見我。此刻,宋盈珠看著簾外的人,緩緩說,可你不愿。 明鏡臺是云京最有名的風(fēng)雅之地,下五層存放著古籍書經(jīng),再往上則是茶室琴樓,云京盛雪時,許多文人雅居則登樓觀雪,章如蕙也不能免俗。 她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作了詠雪詩,邀眾人品茶觀雪,宋盈珠去時,席間眾人正捧腹大笑,不知說了什么趣事,就連陸沅都少見得面色緩和。 宋盈珠在章如蕙的招待下坐在陸沅身旁,他見她面色不好,也不過問,反而移開了眼。 世子,你我約了 阿珠,這不是說話的時候。陸沅打斷她的話,皺眉將她鬢邊一支玉釵扶正,嗓音低了些,儀態(tài)也亂了。 相識三年,宋盈珠知曉陸沅在外頭極好顏面,她按住心中的不快,任陸沅裝出一副對她多有體恤的模樣。只可惜剛理好的玉簪沒多久就徹底亂了他們一行人借船泛舟,撞上湖底的冰塊,劇烈搖晃后,船頭的章如蕙和船尾的宋盈珠一同掉進了湖里。 幾個同行的姑娘發(fā)出尖叫,立馬伸手去拉章如蕙,宋盈珠也在水里撲騰,什么珠釵、玉鏈都沉入湖底。 冬日的湖水冰冷刺骨,她下意識朝陸沅伸出手,陸沅看著她,似在掙扎,隨后對她說:阿珠,你再等等。 他轉(zhuǎn)過身,去拉章如蕙了。 宋盈珠水性不好,滿目絕望,勉強掙扎了一會兒,就徹底沉入湖中。若非那日帝師也在明鏡臺,讓他身邊會水的侍女下水救她宋盈珠實在不敢想。 回府之后,她生了場大病,昏迷數(shù)日,轉(zhuǎn)醒后,陸沅幾次送來請?zhí)急凰芰恕?/br> 有些人沒法強求,她心里清楚,自己在鄉(xiāng)野里長大,貴女們大多看不上她這樣的經(jīng)歷和出身,雖未刻意刁難,但總歸待她是疏遠的。而陸沅明明親眼目睹這一切,他明明知道的!只不過陸沅選擇對她不聞不問。 宋盈珠過去想跟他好好在一塊兒,可就這么一點念頭也被冬日的湖水澆滅。 屋里的香草燃盡,陸沅顯然也想到了那日的事,他沉聲。 老太師于我有恩,章如蕙又是他膝下唯一所剩的骨rou,我當日將她拉上來,回身找你,你已被救了上去。他繼續(xù)說道,我一直想與你解釋 有恩么?宋盈珠抱著手爐,世子是天下完人,自然無愧天地,不必跟我解釋。 我只想問,倘若那日,我未曾被救上來呢? 宋盈珠這話一問出來,陸沅久未出聲,她本就身體未愈,這會兒更是邪火作祟,于是冷笑一聲,道了聲告辭,也不等他反應(yīng),掀起身后的珠簾,重重一甩,揚長而去。 她住在侯府東面最大的院子里,自她回府,長兄與二哥都對她愛護萬分,衣食住行一應(yīng)是最好的。 連翹跟在她后面,二人迎面遇到前來尋人的文元。 文元是宋盈珠弟弟身邊的書童,一見他,便知曉是弟弟宋玉卿過來尋她了。 宋盈珠解開御寒的袍子,讓下人都退下,自己慢步進了房里。宋玉卿正一身紫衫,背對著jiejie習(xí)字,聽到腳步聲,宋玉卿放下筆,喚她。 阿姐。 宋玉卿是幾個兄弟里與宋盈珠長得最像的,再加上他年方十五,仍是少年,頗有些雌雄莫辯的意味。 剛從書院回來,他身上還有一股墨汁的苦澀味,宋玉卿散著發(fā),瓷白的面容嗪著天真的笑,他半靠在宋盈珠肩頭,目色一點點變化。 阿姐去見他了嗎?宋玉卿喃喃道,好討厭的味道。 宋盈珠驚訝:我未與他近身,你也知曉? 因為宋玉卿話說一半,朝她笑了笑,因為阿姐的衣裳不用香粉,很容易染上別人的。 真是討厭啊,他在心底想。 他伸手幫宋盈珠取下頭上的珠釵玉飾,不著痕跡地用雙手環(huán)著她的腰,宋盈珠嘆氣:你為何這樣憎惡他?日后還得喚他一聲姐夫。 環(huán)在她腰間的手緊了緊,宋玉卿將臉埋在她的脖頸間,聲音貼著她的耳朵:阿姐,不嫁了好不好?我們都舍不得你。 他說我們自然是指兩位兄長。 宋盈珠被他抱得緊了,禁不住發(fā)出細微喘息,她假意訓(xùn)他:你少胡說,大哥一回來,就要與二哥開始cao手我的婚事了,他們可不如你一樣小孩心性! 玉卿聞言,也不辯解,只幽幽笑了幾聲,阿姐一點也不了解他們。 云京婚嫁大多在女兒家十五、十六時,阿珠十五被侯府找回來,大哥宋柏清舍不得meimei一回家就嫁人,做主又將她留了三年,這事合情合理,無人質(zhì)疑,但也至多只能留這么些時日。 玉卿何嘗不清楚,阿姐不日就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