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勾引于她

    云岫仙君并不是一個(gè)冷漠的人，他的熱血封印于堅(jiān)冰之中，連盛夏驕陽也無法將那層冰融化，唯有世上最快最利的那把劍才能將他的心劈開。

    他曾以為世界上不會有這樣一把劍。

    直到此時(shí)，直到此地。

    似曾相識的疼痛從云岫仙君的心口蔓延而出，疼痛讓他的眼前浮現(xiàn)出一幕幕幻覺。

    她叫他阿藍(lán)。她把他從魔鬼的手中救出。她教會他如何使劍。她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少年時(shí)代。

    她拜入他的門下。她成長為蜀山最優(yōu)秀的弟子。她下山遇見無心和尚并與之相戀。她為了流遐仙劍答應(yīng)與他成親，親眼看到他在大紅的喜轎之中自刎。

    她被他救回蜀山。她在外門平淡地活著。她秘密與妖王之女成為好友。她在浣花溪畔偶然遇見無心和尚。

    三生三世。

    哪一世是真？哪一世是假？

    素和青還不知道云岫仙君已然想起過往，她仍裝作一個(gè)最普通的外門弟子，恭敬、客氣而又冷漠地問：

    仙君，您怎么來了？

    云岫仙君看了眼十指相扣的兩人，她與他看起來多般配啊。哪怕他使盡了手段，哪怕他用盡了心思。最后的最后，她還是會與無心和尚在一起。

    在我與無心之間，你選擇的那個(gè)人永遠(yuǎn)是他，對嗎？

    選擇。

    永遠(yuǎn)。

    素和青眉頭一皺，他，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是他知道了什么他本不該知道的

    云岫仙君愴然一笑，旋即轉(zhuǎn)身。在阿青看不到的角落，云岫仙君哇地一聲吐出大口鮮血。那血染透了云岫仙君的衣襟，可他早就不在乎了。

    他是誰？

    云岫仙君茫然地思考著這個(gè)問題，他是家破人亡的少年遆藍(lán)，還是風(fēng)光無兩的云岫仙君？他是與阿青春風(fēng)一度的新歡，還是她棄之如敝履的舊愛？

    他什么都不是。

    他是一個(gè)迷失于數(shù)不清的夢魘之中的可憐人。

    云岫仙君就這么走了，連一只河燈也沒有放。素和青數(shù)了數(shù)漆黑河水上幾盞零星的河燈，無心和尚握緊了她的手，半個(gè)身子倚靠在她身上。

    青青，云岫仙君他可有事？

    無心和尚，慈悲為懷。

    雖然他問的這句話怎么聽怎么像是炫耀與挑釁。

    無需擔(dān)憂，他沒事的。

    別的不好說，對云岫仙君這點(diǎn)信心她還是有的。

    無心和尚長臂一伸，環(huán)著她的腰，眼睛閃亮亮的，語意纏綿地問她：

    青青，帶我去蜀山好不好？

    你去蜀山有事？

    我只是想看青青長大的地方。

    沒有什么好看的。

    青青

    四下無人的寂靜夜晚，唇齒之間響起羞恥的水聲。

    經(jīng)歷了一系列難以描摹的動(dòng)作之后，無心和尚如愿以償?shù)貋淼绞裆?，很湊巧的，蜀山客房無一空缺，他也只好不情不愿地住進(jìn)了外門。

    青青，你還真對那個(gè)無心和尚動(dòng)心了呀？

    那只本想敲門的手悄然停下，屏住呼吸，焦灼地等待門內(nèi)之人的回應(yīng)。

    她，會怎么說呢？

    嗯。

    色空空沒想到素和青這么痛快就承認(rèn)下來，她驚呼一聲，急急說道：

    青青！你玩玩就算了嘛，怎么還真上心了？

    無心和尚咬牙切齒。

    恁時(shí)相見早留心，何況到如今。

    色空空哎呀一聲，擠眉弄眼的，做口型問她是不是門外有人？素和青極淺極淡地笑了一聲，高聲向門外喊道：

    無心，不進(jìn)來么？

    無心和尚臉上紅一陣黑一陣的，他怕羞得不成樣子，先與色空空見了一禮，將她請出門后才吞吞吐吐地問道：

    青青，你剛才說的可是真的？

    還是早知他在門外偷聽，所以故意說些情話來騙他呢？

    素和青將無心細(xì)細(xì)吻了，不答反問：

    我的傻和尚，你希望是真的就是真的，你希望是假的就是假的。

    無心渾身通紅，似蝦子熟透一般。等他低著頭從素和青處小步逃開，色空空又從外走了進(jìn)來。

    青青，那傻和尚有什么好？要你這樣哄著他？

    無非是俊了一些嘛。

    素和青手里摸著一把木劍，這是給小孩子用的玩具，與青云流遐這樣的名劍是比不得的。那木劍劍身溜光水滑，一看就是被人日夜盤玩。

    這幾日怎么不見云岫仙君？

    色空空狡黠一笑，興奮說道：

    這才是我喜歡的青青嘛！一個(gè)男人怎么夠呢？

    素和青睨了她一眼，色空空不再信口胡謅，而是如實(shí)說起云岫仙君的現(xiàn)狀。

    什么？云岫他在思過崖？他什么時(shí)候去的？

    素和青一看色空空臉上看好戲的表情她就明白自己可又有的頭疼了。

    青青，你到底喜歡哪個(gè)呀？實(shí)在選不出來的話，那就兩個(gè)都要了嘛！

    素和青嘆了一聲，放下木劍，徒步走向凌云峰后的思過崖前。她還沒走到門口，妙玄掌門就攔住了她。

    你不許進(jìn)。

    素和青盯著妙玄掌門盯了半天，盯得他都有些發(fā)毛。

    我要見他。

    妙玄掌門端起架子，撇嘴說道：

    阿青，你不要以為平日里師弟寵著你你就可以恃寵而驕。本掌門知道你沒有什么修仙天賦，在蜀山當(dāng)個(gè)外門弟子還不夠嗎？本掌門還真是不懂，師弟他有什么過好思的？這兒還有個(gè)跟和尚談戀愛的呢

    上一世，她是萬眾矚目的青年才俊，妙玄掌門視她為傳承后人，無論何時(shí)都偏袒于她。

    這一世，她是毫無天賦的修仙廢物，妙玄掌門仍對她仁至義盡，可骨子里看不起她。

    她與妙玄之間始終差了那么一點(diǎn)。

    而那個(gè)癡心不改、愛戀深藏的妙玄仙君直到他死也不明白他究竟是差在了哪里。

    在人生中的另一個(gè)可能里，那個(gè)不是他的他做了一個(gè)錯(cuò)誤的選擇。

    陵華。

    滔滔不絕的妙玄掌門閉上了嘴巴，他舌頭跟要打了結(jié)似的，連個(gè)字兒都吐不清了。

    阿青，你、你怎么知道我的本名？

    素和青以兩指封住了他的嘴巴，鄭重說道：

    還請掌門以后不要叫弟子阿青。

    只有一個(gè)妙玄掌門可以叫她阿青，只有那個(gè)妙玄掌門是她的朋友。

    可他并不在這個(gè)世界。

    妙玄掌門訕訕應(yīng)了，閃到一邊，不再攔她。

    思過崖內(nèi)。

    仙君，您可安好？

    云岫仙君封了全部法力，僅以rou體凡胎抵御洞中嚴(yán)寒，他的眼睫上掛了一層厚霜，吐出的氣都是冷的。若不是他的胸膛時(shí)刻起伏著，他看起來與一尊冷冰冰的雕像無異。

    你，怎么來了？

    云岫仙君猛烈地咳嗽起來，他擔(dān)心素和青受不住思過崖中的寒冷，想要為她加上一層結(jié)界，抬起手才想起來自己靈力全封。

    你不是要陪無心和尚么？怎么抽出空來看本座？

    素和青搓了搓手臂，心道云岫他還真是老樣子，三句話離不開一個(gè)酸字兒。

    怪招人疼的。

    看來仙君并不歡迎我。

    素和青的嘴角壓在一個(gè)微妙的弧度，她作出抬腳要走的樣子，故意說：

    那在下這就告辭了。

    云岫仙君猛地站起，晃了兩晃，失聲吼道：

    你給本座站??！

    你、你是要去找無心嗎？

    他就那么好嗎？我到底是哪里比不得他？

    阿青，你可以不要喜歡他了嗎

    云岫仙君不說話了。

    因?yàn)榘⑶嘧哌^來抱住了他。

    阿藍(lán)。

    云岫仙君的身子漸漸回暖，是因?yàn)榱硪粋€(gè)人的體溫，還是由于他怦怦不止的心跳？

    你終于肯叫我阿藍(lán)了。

    素和青只覺懷中攬了一捧雪，而那晶瑩的雪在不足為外人道的隱秘之處漸漸消融。

    怎么就容不下無心呢？

    不管是哪一條時(shí)間線，云岫仙君對無心和尚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敵意與排斥。盡管他同樣不喜歡其他向素和青示好的男人，但只有無心和尚是提也提不得的。

    因?yàn)槟銜榱藷o心不要我！

    云岫仙君憋了半晌蹦出這么句酸溜溜的話，話一說完他自個(gè)兒都不好意思了，借著素和青的懷抱，掩住了他緋紅的臉頰。

    不會的，不會的。

    她撫著他的脊背，如是安慰著。

    阿藍(lán)在思過崖中思出什么結(jié)果了？

    云岫仙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說：

    我愛阿青，我沒有錯(cuò)。錯(cuò)的一定是別的男人，成日想法子來勾引阿青！

    素和青勾住他的下巴，深深淺淺地吻著他，調(diào)笑罵道：

    阿藍(lán)還真是顛倒黑白，勾引我的人，不正是你么？

    二人眼神糾纏，難分難解，一時(shí)云雨，且不多提。

    結(jié)束之后。

    素和青看著睡得昏昏沉沉的云岫仙君，換了一副面孔，正色問道：

    他在哪里？

    朔風(fēng)寒明知故問：

    這位被你搞得氣喘連連精疲力盡的云岫仙君不正睡在你身旁么？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哦？阿清說的是誰？

    小樓，他在哪里？

    朔風(fēng)寒笑得古怪，說：

    你很快就能見到他了。

    素和青還沒弄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一道粗嘎刺耳的怪笑破空而出。

    哈哈哈！云岫！還有那個(gè)不知道叫什么的蜀山外門弟子！你們這次終于落到我手上了！

    場景轉(zhuǎn)換。

    素和青抬眼一看，又是那座破舊的高塔，在殷九重的驚聲怪笑之中，她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一個(gè)臟兮兮的人影，無助、痛苦且悲哀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