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花店生意好轉(zhuǎn)后，李知南不是沒想過換個環(huán)境更好的房子，但這個小區(qū)除了老沒什么不好。街坊鄰居都很熱情很照顧她，也沒安全問題，她就更不想走了。

    對面住著的劉爺爺劉奶奶，二人均是退休的高中老師。從這個小區(qū)建成后就住在這里，后來兒女事業(yè)有成給老人買了大房子，老人覺得還是自己的老房子好，不愿離開。兒子女兒都有自己的家庭，平日還得工作，只能偶爾過來，倒是孫子經(jīng)常來看望老人。

    有次李知南倒垃圾，碰巧遇上老人的孫子，戴著副眼鏡，滿滿的書生氣，聽說在B大讀博將來往科研那方面發(fā)展的。后來老人還想把孫子介紹給李知南處朋友，她以太忙為理由婉拒了。

    前兩天李知南下班回家，心系李顧北的高考，沒啥心情做飯便準(zhǔn)備點個外賣應(yīng)付應(yīng)付，這時劉奶奶來敲門。

    原來是老兩口想學(xué)小年輕去看電影，搗鼓手機老半天也沒個結(jié)果，就去求助住對面的李知南。老人學(xué)知識慢，李知南教了好幾遍老人才學(xué)會，臨走前，她還順手送老人一捧花。

    今天劉奶奶的孫子要來，老人做了很多菜，想著正好邀請李知南去他們家做客。李知南委婉拒絕：我弟弟昨天剛來B市，今天帶他熟悉熟悉，就不去打擾你們了。

    這有什么，不過多一雙筷子而已！劉奶奶不以為然。

    李知南也怕劉奶奶又撮合她和她孫子，劉奶奶似乎看出她的顧慮，又連忙補充道：前幾天你幫了我和老頭子大忙，這頓大餐來謝謝你。

    其實都是舉手之勞，李知南也沒放在心上，但劉奶奶都這樣講了，自己再不去倒顯得小家子氣了。

    下午李顧北還賴在床上，雖然兩位老人很熱情，但他內(nèi)心還是有些抵觸。

    記得那是李知南搬到這個小區(qū)的第一天，他和李知南從菜市場回來，正好遇見劉奶奶外出，李知南和劉奶奶寒暄幾句便回家了。晚飯是搬進新家的第一頓，李知南做的異常豐盛，她還讓李顧北去給對面劉奶奶送了兩只大閘蟹，送就送了，可劉奶奶逮著李顧北不放，問東問西，不一會就將姐弟二人的來歷摸的透透的了，尤其是對李知南，劉奶奶表現(xiàn)出異常的好奇。

    那會子小北北初入江湖，不曉得成年人的復(fù)雜，等到米飯越吃越多，他才意識到他可能把她姐帶到溝里去了。幸虧小南南專注于事業(yè)無心戀愛，這讓小北北松了一口氣。

    但針對下午的晚餐，直覺告訴李顧北這是場鴻門宴。

    果不其然，給姐弟倆開門的是劉奶奶的孫子，李顧北心里暗罵。

    李顧北一幅生人莫近的冰山模樣，社恐李知南只能硬著頭皮嘗試打招呼來避免場面尷尬，可一聲hi過后愣是不知道如何開口。雖然之前二人見過幾次，但連對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一時間空氣有些安靜。

    劉爺爺聽見門口的動靜，也趕過來。

    劉爺爺！李知南喊，遞上手里的康乃馨。

    南南來啦，快請進快請進，你看你還帶花。劉爺爺緊接道：呦，顧北長成大小伙了，又高又帥。

    聊了幾句，劉爺爺說要幫劉奶奶，就又進廚房了。走之前還特意叮囑他孫子要好好照顧客人。

    李知南不知道兩位老人在撮合他倆的時候是怎么介紹自己的，人家都讀博了，自己這個本科生也不知道說些什么。旁邊這個名叫弟弟的生物從進門開始就一言不發(fā)，明明還沒吃飯，嘴就好像被飯糊上了一樣。

    猶豫著猶豫著，男生率先開口了。

    你好，我叫劉宇盛

    哦哦我叫李知南，這是我弟弟李顧北。

    是源于知南茶溫暖，顧北清歌寒這句詩嗎？

    李知南一臉驚喜：是的是的，沒想到你不僅工科厲害，文化素養(yǎng)也這么高。

    過獎，正好讀過這首詩。

    一語言畢，兩人又陷入奇怪的沉默里。

    劉爺爺總是會在合適的時機里出現(xiàn)，他端著一碟菜出來，招呼他們吃飯。

    李知南不好意思干站在那里等飯，就幫忙擺碗筷。餐桌就那么大，我遞個筷子你擺個碗，和劉宇盛免不了會有身體接觸。兩人都有點靦腆，每次碰到都會不好意思地沖對方笑笑。李顧北看著兩人心里憋著一股氣，外人面前又不能發(fā)作。

    幾乎目睹全程的劉爺爺一臉慈母的微笑，南南這丫頭好啊心地善良有主見，做孫媳婦那是再好不過了啊。

    不大的圓餐桌上李知南的左邊坐著李顧北，對面是劉爺爺和劉奶奶，劉宇盛則在她的右側(cè)。

    還沒吃幾口呢，兩位老人就給李知南加了夾半碗的菜。

    你太瘦啦，多吃點rou。

    我記得南南是蘇州人吧，快嘗嘗我做的松鼠桂魚。

    李知南很驚訝，她只是無意間提過一嘴，劉奶奶竟然還記得這么清楚，還專門做了蘇州菜。

    饒是在外婆家，她也沒受過這樣的待遇，有什么就吃什么。一股暖意用上心頭，感覺好幸福。

    餐桌上李知南和劉宇盛沒什么互動，但在兩位老人眼里就是非常般配，越看越滿意。

    吃過飯后，和老人聊會天就打算回家了。臨行前，劉奶奶一手握著李知南，一手憐愛地?fù)崦Z氣里滿是不舍：南南要常來啊，下次做了什么好吃的，你一定要來。

    李知南甜甜地笑：好嘞，只要您不嫌我煩。奶奶做的松鼠桂魚味道可太好了。

    又聊了幾句才離開，離開前也不忘向劉宇盛點頭示意。

    李知南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有這么好的鄰居，老一輩對晚輩的愛，她沒體會過，對于這么照顧自己的兩位老人，她很感激。劉宇盛也是個不錯的男生，如果老人們再撮合，先做朋友也不是不可以。

    李知南在玄關(guān)處換鞋，李顧北換好后站在一旁沉默不語。

    李顧北性子淡，但基本的禮貌禮節(jié)是有的?？墒墙裉焱砩?，他表現(xiàn)得很反常，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若不是兩位老人重心在劉宇盛和自己身上，怕是要給兩位老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知南直起身子，就靜靜看著李顧北，等他開口。

    他們想撮合你和劉宇盛。李顧北用的陳述語氣。

    沒錯。兩位老人行為太明顯。

    那你喜歡劉宇盛嗎？李顧北急匆匆問。

    說不上喜歡，就覺得他這個人還挺好的。劉宇盛是個老老實實的工科男，性格溫和，家境良好，未來還有光明的前途。要是能和劉宇盛談戀愛，還是李知南高攀了。

    李顧北看著李知南臉上柔和的表情，憋了一整晚的怒火噴涌而出，他厲聲道：你不可以喜歡他！

    音量忽地拔高嚇了李知南一跳，她很疑惑：為什么？

    最近幾年忙著開店李知南沒有談戀愛，其實是有不少示好的男生的，但多半會被她的冷漠勸退。討生活已經(jīng)耗盡她所有的精力，一有空閑時間也只想在床上躺尸。如今店面擴大，知名度也在這片兒不斷擴大，到時候再招一名店員分散分散壓力，自己也能像個普通女孩一樣喝喝奶茶逛逛街，順便再談個戀愛。李顧北上A大那是板上釘釘?shù)氖?，再也不用像高中生那樣管的?yán)，一下子李知南無比期待以后的退休生活。

    短短幾秒內(nèi)，李知南的表情從柔和變換到興奮，這在李顧北眼里儼然是一副小女生談戀愛時的開心模樣，他以為剛剛是他怒火值top，原來這才是。

    他再也忍不住，向前一步抓住李知南雙肩

    李知南!我不準(zhǔn)！

    少年低沉的嗓音像一根根針，毫不猶豫扎破李知南幻想的粉紅泡泡。

    結(jié)合一下午的反常行為，李知南決定教育教育臭弟弟。

    她仰起頭還沒發(fā)出第一個音節(jié)，就被李顧北眼神震懾到。她第一次見到李顧北這么生氣的眼神

    李顧北沒打算放過她，緊接著，他說出能震翻她天靈蓋的話。

    我喜歡你，不是姐弟的那種喜歡，是異性男女那種想艸你的喜歡。

    你昨天下午看見我自慰了吧，是我算準(zhǔn)你醒的時間，故意沒關(guān)門的。

    被子里的李知南一動不動，她好似失去靈魂的提線木偶。她想起父母出事的那天，整個天都灰了下來。4歲的李顧北窩在她瘦小的懷里哭，她左手摟著李顧北，右手僵硬地輕拍試圖哄好他，面前的過道上醫(yī)生護士進進出出，噠噠的腳步聲與對面墻角肇事司機使勁用頭撞墻的發(fā)出的咚咚聲竟然重合。

    她從小就知道去遙遠的地方或是去天堂的說法就是死了的意思，而死就意味著永遠也見不到。父母慘死放在任何成年人身上都難以承受，更何況一個年僅十歲的小女孩呢。她無法消化這個慘痛的現(xiàn)實，整個腦袋就是一團漿糊，就只知道呆呆地看著派來給她做思想工作的女民警。

    李知南緊閉著雙眼，試圖不再想起那些痛苦的記憶，可腦海里關(guān)于十四年前的記憶卻越發(fā)明了起來。以致她還能記起民警jiejie哄他倆時，給她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給李顧北一根藍莓味的棒棒糖，遞棒棒糖的右手食指第二關(guān)節(jié)處有個小傷疤這樣的小細(xì)節(jié)。

    咚咚，門外傳來敲門聲，沉默幾秒，李顧北說：我煮了粥放在門口，你來吃點吧。

    熟悉的聲音終止李知南的回憶，這是她弟弟的聲音，那個她又當(dāng)jiejie又當(dāng)父母養(yǎng)大的弟弟。幼時在外公外婆家很不招人待見，兩位老人看著與自己寶貝女兒相似的兩張臉龐終究是痛苦更多些，其余親戚看兩位老人這樣的態(tài)度，背地里更是不在乎他倆。于是絕大部分時間都是李知南在照顧李顧北，明明自己也只是個孩子。

    可就這個從小傾注她無數(shù)心血的弟弟告訴她他喜歡她是男女之間的喜歡

    這是違背倫理道德的luanlun??！

    門外李顧北一直沒離開，屋內(nèi)沒有傳出任何聲音。這讓李顧北更加愧疚，他原本的不計劃這么早說出來，可他太生氣沒忍住，就這么嚇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