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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遇上這一夜的突變,現(xiàn)在腳也痛,手也痛,腦袋也痛,只想干脆躺下睡個痛快。可前面這個閻羅王顯然在拿自己取樂,哪里可能停歇,十六干脆麻痹了神經(jīng),只直愣愣往前走,什么都不想,就什么都不煩了。倒是李玄慈身后一直跟著的親近金展,屢屢回頭打量著十六。王爺?shù)男宰酉騺黼y以捉摸,唯獨一樣愛好,貫徹始終,那便是愛高高在上,看困獸猶斗,為此便是再麻煩的事,也樂在其中,這次的鳥怪也是因此才一路緊追不放的。卻沒想到,給王爺招來這么個麻煩,殺殺不得,打打不得,反倒成了命門,還是個細(xì)皮嫩rou的命門。金展又悄悄睨了一眼馬后跟著的十六,這小道士長得如此......娘氣,但倒是個漢子!不管是昨夜以己換人,還是如今被這樣折辱,都一身硬氣,現(xiàn)在發(fā)冠也亂了,道袍也沾染了道上污泥,卻如同深山中的青竹一樣,不折腰,不摧眉,一派坦然自若的模樣。看人看骨不看面,他心中倒暗暗生了些對此等真正男兒好漢的敬佩,倒不愧為修道之人。十六聽不到金展心中真言,若是聽到怕也要暗暗捧腹大笑,她哪里是什么泰山崩于前而不改容色的得道真人。頂多也就算是“反正也跑不了,那就指望個高的埋她前面當(dāng)個屏風(fēng)、個矮的埋她后面當(dāng)個墊背”的貨色罷了。面上的寵辱不驚、超凡脫俗,那都要仰仗師父從小的指導(dǎo)有方。下山換了官道,早有車馬等在那里,李玄慈下馬,袍裙翻飛,他順手撩起下擺便要跨上車,手上的紅線卻在車框上折出一道痕,牽連著他目光投向身后勉強(qiáng)趕來的人。金展順著望了過來,微一忖,低聲稟道:“王爺,是否應(yīng)讓那道士在近處看管起來,他如今畢竟與您.....茲事體大,還是謹(jǐn)慎些好?!?/br>這話說得實在,想要他死的人可太多了,但李玄慈身份特殊,輕易死不得,又手握私兵,輕易死不了。可如今有個這般的鄉(xiāng)野道士與他命格牽連,實在是個要命的軟肋。昨夜兩人對話之時,都刻意都放低了聲音,只有離得最近的金展和何沖聽見了,但到底有泄密的風(fēng)險。這樣一來,十六倒成了“二主子”,想不護(hù)著也得護(hù)著。李玄慈眼角動了動,琉璃樣的眸子閃過一絲冷,混著初冬里河上薄冰刀子一樣的冷淡和不耐,金展連忙低下頭,知道這是定王動了些脾氣。李玄慈向來有所求必要有所應(yīng),天地不管,道法不拘,生生多了鉗制,變像頸上生了惡瘤,連呼吸都透著厭煩。金展背脊壓得極低,不敢稍動半分。他輕輕擰了眉,最后終于吐了句:“讓她過來?!?/br>“是?!苯鹫谷怨?,快步退去。十六不知怎么被請上了車,走了半夜的山路,這仁慈來得有些突然,她摸不著頭腦,可身體實在累極了,干脆破罐破摔。反正人都成了別人嘴邊的魚rou,還介意是水煮還是油炸嗎?她心一橫,道了聲“多謝”便吭哧吭哧往車上跨,奈何手上被綁得牢實,這高轅闊車她爬上去都困難。金展見狀想給她先松開點繩子,手還沒碰到,就見從半開的簾子里投來的隱約可見的目光。那是吃飽了的老虎在殘缺的血rou旁假寐,偶爾甩動尾巴,驚飛欲來趕食的禿鷲。金展立刻收回手退了下去,剩下心中暗自期待能送快些,又不知為何被突然甩下的十六。一個兩個都稀奇古怪的!她在心里暗暗扎了個小人戳戳戳,努力自救,用盡量優(yōu)雅些的方式鉆進(jìn)了馬車?yán)铩?/br>簾子在她身后合了下來,車?yán)锼查g變得有些昏暗,只從風(fēng)輕輕撩動的縫隙里跌跌撞撞地泄進(jìn)一點光,曖昧又昏黃。馬車大而牢,隔絕了晨昏交替時涼透的山風(fēng),里面似乎用了香,卻不見煙氣,只微微添了些許的暖意,軟薄地繞著口鼻,讓人骨頭縫都不自覺軟下來,軟爛成泥一般。偏偏車上還鋪了極厚極軟的白羔羊皮子,是用了出生后一鞭子也沒挨過、身上一絲痕跡也沒有的小羊羔皮做的,一絲雜都沒有,松軟又雪潤,像在最晴朗時摘下來的扎實的云朵,滿滿鋪了一地,人見了便恨不得松軟成泥。十六盯著那皮子不可抑制看了一會兒,她太累了,身上每處都隱隱酸痛,直想就這么撲下去不動了。可她裝樣的本能還在,越是想睡,面上便越?jīng)]有顏色,十分冷淡地盯著那皮子,倒像是看不慣的樣子。李玄慈自顧自喝著茶,半天才抬眸看見這寒酸道士在他跟前犯倔。怎么,出家人瞧不慣這樣的奢侈享受嗎,已經(jīng)成了他腳底下被踩的淤泥,還一副傲骨的樣子,倒是讓他手心癢癢,想尋來鞭子,扒光了細(xì)細(xì)抽上一遍,看他是否還能這副嘴臉。李玄慈如今暫時抽不了他,可心里起了勁,非得發(fā)泄出去不可,否則便覺得腦仁都像鉆了細(xì)釘,催著他殺人。于是那只暗繡了金線的皂色靴子,啪地落到了十六背上,他足尖用了巧勁,十六被踩著脊梁骨摁到了地上。她的臉頰還帶著幾分稚氣的圓潤,被擠壓得有些變形,死死貼在皮子上,狠狠擦過細(xì)嫩的肌膚,即便是那么軟的羔羊毛,也磨得發(fā)疼。李玄慈卻像終于痛快了些,得了樂趣,輕輕笑了起來。“還傲嗎?”他輕聲問道,帶著清晰可辯的愉悅。撒臆癥!十六在心里恨恨罵道,這就是師父說的臆癥了吧,犯了病,心智和豬狗無異,她才不和癡豬計較,它們早晚是要出欄宰了的。十六干脆不抵抗了,就這么趴在羔羊皮子上閉眼休息起來。反正她早就想趴趴這毯子了,果然很軟很舒服啊。師父,看來當(dāng)個搜刮民脂民膏的權(quán)貴,雖然可恥,但真的好愜意啊。李玄慈的愉悅只維持了一會兒,等馬車?yán)餄u漸響起均勻又綿長的呼吸聲時,那雙桃花眼愣了一瞬,然后冷了下來。很好,看來他這次獵到的,不是鳥,不是羊,而是只豬。地址:*QandA:究竟誰是豬?以及,下章開個小車。十、乳磨盤(2600)日頭漸漸升了,官道邊的蔓草葉上生的霧氣在尖尖上凝聚,墜出一顆圓圓的露珠,翠濃的葉片微微顫起來,啪,落進(jìn)泥土里面。冷硬的鐵蹄踐過鋪了細(xì)灰的地面,道上的微塵悄悄震了起來。但這一切十六都不知道,她兀自睡得很沉。四轅馬車又高又穩(wěn),關(guān)節(jié)都做了加固,內(nèi)里鋪了厚厚的羊羔皮子,吸去了大半雜音,她躺在絨毯上,被暖香烘得舒服,臉上慢慢泛起一點粉,像春日里的樹上第一瓣櫻花尖兒。她歪了的冠里松散下來幾縷頭發(fā),細(xì)細(xì)蜿蜒在毛茸茸的白毯子里,十六睡得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