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洋電話

    時間到了最后幾秒，廣場上的人一起倒計時。

    三！

    二！

    一！

    新年鐘聲響起，在廣場上空回蕩，宣告著辭舊迎新的時刻到來。

    電子煙花齊齊噴出，砰、砰的爆竹模擬聲響個不停，空中升起了一個個巨大的光團(tuán)，綻放出了一朵朵艷麗的金絲皇菊，層層疊疊、絢爛復(fù)繁，美麗得讓人窒息。

    人群中爆發(fā)出熱烈的歡呼聲和掌聲，一張張笑臉，一聲聲歡笑，匯成了一片喜慶的海洋。

    狄沐筠和顧夢婷笑著，互相致意、祝福，而鄧恒和譚蕓手牽手，從地面蹦了起來。

    何志軒被這歡鬧的氛圍感染，激動得不行，揮動雙手，順勢抱住了杜蓓琪。沒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動作，杜蓓琪愣在了原地，何志軒意識到她的僵硬，趕緊放開了手。

    杜蓓琪瞄了一眼何志軒，見他神色如常，沒有任何別扭，剛才應(yīng)該只是太高興了，做出了無意識的舉動，她不禁感嘆自己太敏感了，不快的情緒迅速淹沒在了喧嘩聲中。

    夜晚的氣溫很低，接近零度，卻沒減少這一刻的熱鬧繁華。人們的口鼻冒著白氣，眼中卻是一片火熱赤城，笑著、跳著、鬧著，驅(qū)趕過去一年的晦氣。

    新的一年，會不會是新的開始，擁有新的人生呢？

    她摸出手機(jī)，點(diǎn)出那個帶有 1字符的號碼，發(fā)了一條信息過去：新年快樂。

    現(xiàn)在是冬令時，海山和紐約相差了十三個小時，那邊沒有跨年，還在去年的最后一天。好神奇啊，明明是同一個時間點(diǎn)，她竟然比他快了整整一年。

    最后一朵煙花燃盡，光影閃爍，拉出長長的拖尾，如流星般墜入了地平面，凄美謝幕。

    她望著那朵消失的繁花，眼眶泛紅，琥珀色的眼蕩起層層水花。

    只是一束光啊，為什么讓她如此感慨呢？

    像是什么東西墜進(jìn)了心底，激出了內(nèi)心深處的渴望。

    平靜的生活、平靜的心靈，如同一池平靜的湖水，無波無浪、無痕無跡，偏偏有人投了一粒石子進(jìn)來，激起了滿池的漣漪。

    有種預(yù)感，她二十一年來的安穩(wěn)生活就要結(jié)束了。

    第二天，杜蓓琪和杜明華回家陪爸媽吃飯。

    杜鵬飛對最近家里接到的兩筆大單十分滿意，不輕易表達(dá)情緒的父親狠狠夸了杜明華幾句，還說了一些什么虎父無犬子的話。

    看到兒子這么有出息，沈青枝在一旁聽得直點(diǎn)頭，不斷陪笑，臉都快笑爛了，一切過失在這兩筆大生意面前都微不足道了，對于兄妹兩人住在外面的事也沒再刁難。

    杜蓓琪搞不懂商業(yè)中的那些門道，只覺得接到這兩筆生意純屬運(yùn)氣好，不過見到杜鵬飛這么開心，她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一頓飯吃得格外愉快，吃完飯，杜鵬飛和杜明華進(jìn)了書房談話，杜蓓琪在客廳陪mama聊天。很快，沈青枝被朋友叫出去逛街，杜蓓琪回了自己的房間。

    走進(jìn)臥室，看著房內(nèi)的一切，想起在這里生活的點(diǎn)點(diǎn)滴滴，她竟然忘卻了許多細(xì)節(jié)，才過了幾個月的時間，對自己的房間都感到陌生起來。

    她不喜歡這里，曾經(jīng)覺得這個家就是一座冰冷的牢籠，將她牢牢困住。出去了之后才知道，心里其實(shí)舍不得，時常會想起父母的好，以及一家人相處的溫馨場景。

    接到陳景恩電話時，她正躺在自己的那張大床上，昏昏欲睡。

    手機(jī)鈴聲響起，她沒多想，強(qiáng)撐起眼皮，從床頭柜上抓過手機(jī)，看到電話號碼前有一個 1的標(biāo)記，知道是來自美國的電話。

    仿佛有鞭炮在腦中炸開，把她驚了個徹頭徹尾，瞌睡蟲頃刻跑不見了蹤影，她立即從床上爬起來，平靜了兩秒之后才接起電話。

    喂，陳景恩，你好嗎？不要慌，淡定淡定，她不斷暗示自己。

    我很好，你呢？熟悉的男性嗓音從手機(jī)中傳來，仿佛來自上萬公里外的天使之音，讓人目眩神迷。

    她努力控制情緒，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回答：我還不錯。

    耳邊響起了他愉悅的聲音：謝謝你給我發(fā)的消息，也祝你新年快樂。

    原來是因?yàn)檫@件事啊，他太客氣了。

    陳景恩問：你現(xiàn)在方便視頻嗎？

    她毫不猶豫地說：方便啊，怎么了？

    想讓你看看紐約市的新年。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像羽毛一樣掃在她心間，輕輕撩撥著。

    話音剛落，電話切換成了視頻，她點(diǎn)了確認(rèn)，陳景恩將鏡頭對準(zhǔn)了巨大的落地窗。窗外，霓虹閃爍、燈火輝煌，映襯著墨藍(lán)的夜幕，好似一片燦爛的星河。

    她猜測著，不禁問：這是你家嗎？

    是的，從我家的玻璃窗望出去的景色。他說著，把鏡頭往下，杜蓓琪看到了紐約市的街道，有些模糊，到處是白皚皚的積雪。

    從外觀看，那些建筑的特征倒是十分明顯，中央公園，帝國大廈，還有......洛克菲勒，像披著白色盔甲的鋼鐵巨人，在風(fēng)雪中傲然挺立。

    是曼哈頓吧，原來，紐約市已經(jīng)下雪了啊。她驚嘆道。

    嗯，昨天剛下了一場大雪。他慢慢移動鏡頭，讓她全方位欣賞午夜的紐約市。

    她望著視頻里美麗的雪夜，有些失神。

    鏡頭遠(yuǎn)方的燈火，仿佛一盞盞天燈，點(diǎn)亮了這座城市的風(fēng)情。白茫茫、紅通通，帶著一些深藍(lán)色，純潔的白雪、金紅的燈光、絳藍(lán)的天幕，相映成輝，像把白雪放在熔爐里淬煉一般，冷暖交雜，美得有些不真實(shí)。

    天地交接處透出一縷紫色光暈，如極光般向四周播散，撐起了這片厚重且迷幻的天幕。空中，仿佛有人在播撒著柳絮，氤氳了漫天迷蒙，模糊了極光、天幕，淹沒了高樓大廈，只剩下如詩如畫的冰雪世界。

    車流的軌跡、神奇的光繪，織就了一張夢幻的地圖，寒流下的紐約市，因?yàn)樾履甑年P(guān)系，依然流光溢彩、生機(jī)勃勃。

    好美啊。她衷心贊嘆：太美了。

    很高興你喜歡。他說著，停了兩秒，提起了一件事：我剛寫了一首曲子，你想聽嗎？

    想，我想聽。她點(diǎn)頭，露出祈盼的眼神。

    紐約市的雪夜，動人的城市風(fēng)情，耳邊的吳儂軟語，讓她像喝了一大杯烈酒，頭腦都不清醒了。別說要她聽歌，就算要她去打家劫舍、殺人放火，估計她都會說一句：讓我考慮考慮。

    鏡頭轉(zhuǎn)了方向，杜蓓琪不知道他把手機(jī)放在了什么地方，很快，鏡頭里出現(xiàn)了一架黑色的三角鋼琴。

    陳景恩穿著咖啡色休閑套裝，看上去像是居家服，頭發(fā)散在腦后，很隨意的樣子。他把寫的曲譜放上譜架，坐到了琴凳上，開始彈奏。

    手腕輕移，他按下第一個音，輕柔干凈的音色響起，模擬著海浪的聲音，一聲接一聲漫向天際，如情人的絮絮私語，溫柔細(xì)膩。

    這是在海邊？杜蓓琪很快就聽出了其中的奧妙。

    接著，響起了淅淅瀝瀝的落雨聲，很清脆、很空靈。晶瑩的雨滴穿過靜謐的小巷，在廖無人煙的大街回蕩，空幽、縹緲，意韻深長。

    她明白了，大海、雨水，還有那漆黑的夜空和潮濕的心情，他彈的是哈瓦那的那一晚？

    彈完之后，他拿著曲譜，坐到了沙發(fā)里，把手機(jī)放在茶幾上，問她：你覺得怎么樣？

    好聽。她簡單明了地回了一句。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憂，聲音卻有些愉悅：聽出什么了？

    大海，雨夜，逼仄的空間，急促的呼吸，情人的纏綿。還有......噴涌的激情和無窮的欲望。

    不錯，我想表達(dá)的你都聽出來了，這首曲子專門為你寫的，送給你。

    寫給我的？她大叫起來，眉眼間是掩不住的喜悅：我太開心了，謝謝你。

    取個名字吧。他提議。

    嗯嗯。她朝他點(diǎn)頭。如此有詩意的曲子，取什么名字好呢？她偏著頭，仔細(xì)思索了一番：叫雨夜纏綿怎么樣？

    好。他答應(yīng)下來，抓起茶幾上的筆，在譜子上方填上了名字，寫完之后，他把那張紙立起來，對準(zhǔn)了攝像頭。

    他用了一種很fancy的字體，每一個字母都像圓弧般彎曲，如音符一樣扭動著，似乎是一種古英文的寫法。當(dāng)杜蓓琪看清他寫的什么時，血液唰的一下沖上了腦門，臉紅得像西紅柿一樣。

    紙上赫然躺著幾個大字：Making   love   on   a   rainy   night.

    這、這也太直白了吧，他還真是不害臊，居然寫出這種題目來，她不得不感嘆，歪果仁的腦洞果然很大啊。

    見她如此激動，他眼角微彎，揶揄地說：一張紙也能讓你熱血沸騰？

    他又在取笑她么？每次都是這樣，要不被他騎到頭上，要不被他按到地上摩擦，為什么就不能讓她舒服一次？

    她問：為什么是making   love，不是having   sex？話語輕佻，有找茬的嫌疑。

    雞蛋里挑骨頭的話，他不會聽不出來，很快反駁了回去：zuoai和性交有區(qū)別吧，你一定要把自己弄得和禽獸一樣嗎？

    她嘴角上揚(yáng)，抬了抬眉，露出邪惡的笑容：我們，難道不是？

    哦？他跟著笑起來，直視著屏幕，深海般的黑眸中仿佛刮起了風(fēng)暴，海水朝一個方向涌動，形成了驚駭?shù)匿鰷u：那我們是不是該做一些應(yīng)景的事，才配得上這聲稱呼？

    什么？

    他什么意思？

    她像被人揍了一拳，暈沉沉的，有點(diǎn)神志不清了。

    而視頻里的人已經(jīng)開始行動，簡單的休閑服，輕輕一掀就脫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