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斷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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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知秋和南月互相知曉對方許久,卻還是第一次相見,兩人的臉色都算不得好,但終究是南月的更難看一些。南月等過那漫長的一個時辰,怒意早在虛偽的客套來臨前,已到極點(diǎn)。他的喉頭仿佛著了一團(tuán)火,恨不能將所有憤怒一吐為快。可他仍在意季幽的感受,不愿輕易使她難堪。葉知秋吩咐下人奉茶,轉(zhuǎn)去請南月落座,南月巍然不動,他也不勉強(qiáng),只漫不經(jīng)心道:“今日冒昧請先生過府,是我與幽兒有一事想問問先生主意?!?/br>南月看向季幽。季幽臉色蒼白,微動著嘴唇,沒有聲響。“葉某擇了幾個日子……”“我來,本意是想與葉先生化開一些誤會?!蹦显吕渲曇舸驍?。葉知秋笑了聲,繼續(xù)說:“最好的日子便是下月初十……”“不想還是晚了一步?!?/br>屢被打斷,葉知秋臉色微沉,抿了口茶,冷眼等著他的下文。南月不以為意,冷靜道:“先前,季姑娘情傷,南某趁虛而入,自問十分可鄙,未料與葉先生相比,還只能屈居人下?!?/br>“葉先生使南某前來,存的是埋刀斧手也好,存心折辱也罷,南某并不在意。教南某不解的是——我與季姑娘相識不過兩載,亦都清楚她是那種光明坦蕩的磊落女子,絕非愛用這等暗箭傷人令人不齒的齷蹉手段……葉先生若只為讓南某知難而退,明說就是,君子不奪人所愛,葉先生何苦非賠上姑娘家的名譽(yù)不可?!?/br>話中諷刺實(shí)在刺耳,葉知秋很快青了臉色。“葉先生,”南月閉目,再次睜開的眼睛異常堅(jiān)毅,“我認(rèn)識的季姑娘是目光靈動,是燦若秋華,是敢拍案而起只為圖個高興的隨性女子,她的瀟灑融于骨血,來去自有天地,你卻非要打斷她的手腳,抽出她的筋骨,讓她隨你一生營營役役,為權(quán)利奔走,可在當(dāng)年一瞬間做出選擇的人,是你!”“對你來說,興復(fù)葉家是你終生使命,就如懸梁之劍,日日提醒你不忘舊辱,可對季姑娘來說,她何其無辜,要因?yàn)槟憬o的枷鎖,終生困在不得自由的牢籠!”葉知秋怒而起身。南月面色不改,“你試探的是我,折辱的是她,葉知秋,枉你聰明絕頂?shù)拿?,卻連這淺顯道理都不懂?!彼f到這里,慢悠悠地笑了,“也是,你從來得到的太容易,又怎會明白——”砰地一聲巨響,是道頎長身影被一個拂袖震飛。“葉先生好大氣性,”南月咬牙切齒,用盡力氣起身,摸著身后的方幾才不至于讓自己倒下。“若我告訴先生,季姑娘一早因先生拒絕了我是何感想!”葉知秋一愣,后知后覺地去看季幽,得到的是季幽心如死灰的閉目。?“我的確鐘情季姑娘,也強(qiáng)求過夫唱婦隨,錦瑟和鳴,但季姑娘說服了我,她說她意在江湖,志在傳承,她說自己不愿被任何人束縛,她說她心頭有你,她說你浮沉多年,練達(dá)世事,她說你不是無情,只是習(xí)慣大局為重,她為你找理由,解釋你的苦衷,她與我說了許許多多!可你又做了什么!“平靜的聲音里是南月努力隱藏的嫉妒和不甘,他假裝不在意,可情緒一旦撕開口子,潮水般的感情便無孔不入,傾巢而出。葉知秋沒有回應(yīng),抬起手,瞬息解了季幽的xue道,冷靜地問:“你早做了選擇,為何不說?!?/br>他若一早知道,決計(jì)不會干出如此愚蠢的事情。季幽朝南月走去,為他檢查傷勢,嘴唇微動說不出致歉的話,愧疚地喊了一聲,“先生?!?/br>南月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轉(zhuǎn)到門前想走,又不甘事已至此輕言放棄,他思忖片刻,最終朝葉知秋走去,在他身前深深一彎腰,一拱手,“葉先生,但求你念在與季幽多年的情分上,放了她,讓她回到她的快意江湖,讓她……”一個拂袖,他再次重重落地。“你算什么東西替她來求我!憑你一個在官場三載就怯弱潛逃的廢物也敢逞勇!縱然我與幽兒心意相通再不能相守,也輪不到你替她出頭!我配不起她,你更配不上她,你熟讀圣賢,卻不能學(xué)以致用,你食君之祿卻不能為君分憂,你時任地方,沒有不畏強(qiáng)權(quán)為民出頭,你明哲保身分明怕死,即便我機(jī)關(guān)算計(jì)一場空,至少我盡一身本事去一圖夙愿!你又做了什么!”“我告訴你,季幽是我葉知秋明媒正娶的妻,我們有媒有聘有婚書,便是我死,季幽也掛著我們?nèi)~家的姓,上天下地,她都輪不到你為她出頭!“不可理喻!南月忍無可忍,霍然起身,跨步來到葉知秋面前,怒從心起道:“何為學(xué)以致用,我去書院為人傳道授業(yè),難道不是學(xué)以致用?!?/br>“你執(zhí)拗官場,才是枉讀圣賢?!?/br>“我是臨陣逃脫,愧對百姓,那你葉先生昔日帝師的風(fēng)骨今又何在?”“你自詡少年傲骨,卻為求興復(fù)犧牲至親,你步步為營,殫精竭慮,親情愛情皆可割舍,又有何立場來罵我貪生怕死不忠不義!”“季姑娘這么好的女子,好生瞎了眼睛竟瞧上你這等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南月一古腦地罵得極為暢快,直到眼前白光閃現(xiàn),季幽一聲驚呼,他在巨大的殺意逼近時已被人用力推開。葉知秋表情陰鷙,冰冷的刀刃若非季幽動作夠快,剛才那一下,已經(jīng)砍下南月的頭顱。“讓開!否則我連你一道殺了都容易?!彼麤]好氣道。季幽臉色蒼白,眼中盡是后怕,他是真的打算殺人。她想替南月求情,卻顧忌著兩人眼下勢同水火,她若敢開口,以他的性子只會更加陰晴不定殺心難平。是以,她與他對視片刻,眼睛盡是懇求,“我會與他說清楚,你先放我們離開?!?/br>葉知秋視線在二人身上打轉(zhuǎn),陰鷙的眼神瞧得季幽頭皮不由發(fā)麻。半晌,他收起軟劍,冷冷道:“就一柱香?!敝筠D(zhuǎn)身進(jìn)了內(nèi)室,眼不見二人為凈。走出葉府門口狹長的巷道,兩人一路無話,就在這般難捱的沉默之中走到了分岔路口。南月已知無可挽回,心頭縱然難受,還能勉強(qiáng)笑道:“姑娘回吧,送到這足矣?!?/br>一天之內(nèi)發(fā)生的事太多,季幽心頭紛紛亂亂,更多的是對南月的歉意,堅(jiān)持想再送一程。南月婉拒她的好意,“生死有命,他若真要?dú)⑽?,姑娘無論如何是護(hù)不住的?!?/br>季幽沉默了一瞬,“我不會讓他傷害先生?!?/br>南月笑了一聲,扯到了嘴角的傷,皺著俊容苦笑,“皮rou傷而已,比起姑娘先前往我心窩子捅的那幾刀,他給的這點(diǎn)傷還算不上疼?!?/br>“先生!”季幽怒瞪他,“都這會了您還有心情耍嘴皮子。”南月捂著半邊臉,哀怨一聲,“不然如何,眼睜睜看你重回舊情人懷抱,再送幾句恭喜,我可做不到。”季幽氣到轉(zhuǎn)身,走了幾步又停下,氣呼呼地回頭,“先生剛才罵了一大通,還就一句沒說錯,我的確眼睛瞎了,還瞎了兩次?!?/br>南月猛地抬頭,趕緊跨步去將人攔住。“姑娘說什么?剛剛的話,姑娘可否再說一次?”季幽自知失言,臉一下就紅了,頓時六神無主,語無倫次,“說什么……說……我……什么……”她說不出想走,他卻不肯放過。季幽無法,又是為難又是難為情,斷斷續(xù)續(xù)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了句:“先生剛剛為我出頭,我心里是歡喜的。”這類話她從未說過,隨即又委婉地補(bǔ)了一句,“但是我還不確定,我……”“夠了!”南月馬上擁住她。“先生……”季幽雙頰發(fā)燙。她明明什么都沒說,他怎么就說夠了,明明她自己都還不確定。南月當(dāng)即扣住她后頸,季幽可記著眼下還在葉知秋的地盤,竭力推開他,喊了聲,“先生別鬧?!?/br>“不鬧,我認(rèn)真的?!蹦显峦蝗灰槐菊?jīng)地說。“先生!”季幽突然感到難言的委屈,還有感動,故作怒氣的聲音里不自覺地帶著哭腔。他將人重新?lián)碓趹牙铮嵵仄涫碌氐溃骸凹居?,我不是他,我發(fā)誓,我用身家性命起誓。”季幽心頭茫然,稍作遲疑,“我對先生……”南月打斷,“我永遠(yuǎn)不會勉強(qiáng)姑娘??v然……縱然有一天姑娘想要回頭,只要姑娘說一聲,我會送姑娘回來?!?/br>季幽傻眼,天下竟會如此大度的男人。南月輕嘆了一聲,萬般無可奈何無法敘說,只得苦笑道:“喜歡上姑娘委實(shí)是樁折本買賣,可我已將自己都賠了進(jìn)去,還能如何?”言下之意,他除了認(rèn)虧,別無他法。季幽臉莫名躁起來,她差點(diǎn)忘了,先生的臉皮厚得跟那惱人的春藤似的,只要這根一扎,任是天涯海角還是哪個旮旯角落,都能一路攀附過來,這人怕是從一開始就沒想過放手,先前以退為進(jìn)顯然也是權(quán)宜之計(jì)。可她還是要承認(rèn),南月無限的包容與葉知秋的咄咄逼人完全不同,她與他一起時輕松、自在,不用顧忌自己做的是否還不夠好,那些南轅北轍、背道而馳的生命歷程,走走停停,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用了五年甚至更長的時間來確定,她與那個人并不合適。她握住南月的手,很快被用力的回握住,她鼓足勇氣道:“先生,你給我一些時間,我會試著放下……”她突然聽到了身后的響動。南月也聽到了,暗暗叫糟。他們的身后是大門再次打開,是走出來的人陰沉要?dú)⑷说哪抗?,也是兩人第一次?jiān)定地握住對方的手,選擇共同面對。???*莫遠(yuǎn)體格高大,相貌堂堂,遠(yuǎn)遠(yuǎn)一見,就能被他的不茍言笑震懾住。這么威嚴(yán)的一個中年男人,卻在眾目睽睽之下露出了柔和的神情,雖只是曇花一現(xiàn),但御花園里不少人看見的人仍被這一瞬間的柔和驚地變了色。午后的霞光照耀在長長的水榭,記憶中的人逆著光緩緩而來,這么多年來,這個只是名義上的胞妹曾是支撐他走過長夜的光明與火炬,她總是仰望他、依賴他,總是大哥長大哥短。她愛抿著嘴笑,再開心也要維持世家貴女的矜持,就怕被人背后議論說將軍府里全是粗人,教養(yǎng)不出一個懂規(guī)矩的千金。如同現(xiàn)在,分明是開心到彎了眉眼,她極力抑制嘴角,輕輕說了句,“是桂花,這個時節(jié)能見到,可真是難得。”莫遠(yuǎn)順著她小心翼翼的視線望去,花園的一角有株開得零落的金桂,桂香馥郁,卻不堪午后西風(fēng)漸起,慢慢地?fù)u曳了一地。片刻的寧靜,直到他去而復(fù)返,攤開的掌心里是方繡有墨蘭的手帕,上頭呈著他特意拾來的一點(diǎn)黃。手帕是她當(dāng)年遍尋不著的舊物,原是被大哥拾去了。莫蘭想揶揄,一開口卻是酸了鼻子,紅了眼睛,半晌說不出話。莫遠(yuǎn)將手帕仔細(xì)包好,輕輕放到她手心,說了句,“拿著。”見她不接,他又遞了遞,“你喜歡。”此時,夜色不覺深沉,銀燭交光。莫蘭分明看見年少的她站在如火花燈處,聽到他在身后焦急地喊了聲乳名,她回首輕輕應(yīng)了一聲大哥,如今抬眼,卻一切無法回頭,她只能,只敢小心地問,“大哥,邊疆有這花么?”莫遠(yuǎn)深深看了她一眼,聲音沉靜:“那里一年有三季寒冷,不比宮里有暖房,這花在那里,開不了?!?/br>莫蘭一怔,臉突然不爭氣地紅了起來。“大哥種過么?”不然,怎么會知開不了呢。莫遠(yuǎn)頷首,“當(dāng)年出發(fā)前,我從老宅里移了一株走?!?/br>莫蘭微愣。莫遠(yuǎn)看了四周,除了令他最為憎惡的燕不離不時抬眼打量他們,其他人對他們兄妹敘舊并無好奇。他抓住機(jī)會,低聲就問:“阿蘭想看看么?”“什么?”她不解,他卻不得不說的更為直白。“西北的桂花,阿蘭想去看看么?!?/br>阿蘭想去看看么?莫蘭因?yàn)橐痪湟庥兴傅脑?,心里整個七上八下,她下意識想去找張媽拿主意,卻見幾位不相熟的夫人搭著手齊齊向她走來,當(dāng)即露出溫婉得體的微笑上前應(yīng)對。東桌上,莫遠(yuǎn)得人敬酒來者不拒,唯獨(dú)——他目光炯炯地看著不遠(yuǎn)處的燕不離,自嘲當(dāng)初不該心慈手軟造成一生悔恨,而如今,他仰頭灌下。再不會了。三杯兩盞過后,身旁的官員自覺親近了些,湊近他人,卻指著莫遠(yuǎn)低聲私語道:“從前就聽聞咱們這位大將軍寡言少語,今日一見分明是眼高于頂瞧不上咱們這些拿筆桿子的,也不知是何緣故?!?/br>身旁之人推他,示意注意分寸。莫遠(yuǎn)沉聲回道:“滿壺不響,半壺晃蕩,便是這個緣故?!?/br>“你!”那人變了臉色。“失敬?!彼哑鹕沓渌雷呷ァ?/br>“經(jīng)年不見,將軍清減不少?!?/br>許多年過去,莫遠(yuǎn)以為自己終于能坦然面對這個將自己呵護(hù)珍藏多年的明珠偷走,又不加珍視的生死仇敵,可緊繃的肌rou之下他甚至能聽到自己關(guān)節(jié)作響的聲音。擦肩過后,是聽罷冷笑出聲,是骨子里的冷漠回應(yīng)。“邊關(guān)人心未附,自然比不得燕相在盛京高枕無憂?!?/br>落在身后的,是燕不離無妨的一笑,眼神卻像淬了冰一樣寒冷。幾桌外,莫蘭惴惴不安地起身離席,她不斷回頭,小心翼翼地看著那道高大身影獨(dú)自喝地落寞,心里絞痛,又不知該如何是好。燕不離是何等小人,他們夫妻多年她如何不知,可笑當(dāng)初大婚后,他與大哥曾鬧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她竟天真的以為是大哥武人率性,看不起文人迂腐,還勸過大哥收收性子。便是父親都曾與母親嘆氣說:“文人文人,長于言談,疏于行動,達(dá)不到自己期望,又自以為是清高,非把攀高枝說成兩情相悅一見鐘情,她呀現(xiàn)下看不透,以后有的苦頭吃。”往后幾年,她時常懊悔沒有聽進(jìn)父親曾經(jīng)的勸告,又在一味退讓和周全中越發(fā)的不快樂,痛心之余又自以為瞞下一切,能讓兩家相安無事,是對大家都好。如今她有了心肝嬌女,只要想到自己經(jīng)歷的會在女兒身上重演,便知自己錯得厲害。父親母親對她,如她對一一,望她能平安喜樂就夠了。婀娜的宮女提著宮燈徐徐照明,莫蘭跟在后頭低頭看自己的手,握緊,又?jǐn)傞_,二十余年前的舊物保存得如此完好,必是主人珍之愛之的結(jié)果。有些事情早就有跡可循,莫家的沒落,大哥的出走,是她心盲眼瞎,沒有看透翩翩君子的皮囊下,是如何忘恩負(fù)義的一顆心。她大錯特錯,悔不當(dāng)初。“夫人?”“夫人可是掉了東西?“宮女疑惑她為何停留。莫蘭回了神,因她的話反而慢慢地、鎮(zhèn)定地露出一個笑容來。“是落了東西,許是擱在席面上了,不勞你們,我自己去尋便可?!?/br>她轉(zhuǎn)身就走,顯然顧不上身為燕相夫人該有的分寸。她只想快點(diǎn)回去,大哥一定還在那顆金桂前等她回復(fù),她想明白了,哪怕今生大錯鑄成無法回頭,她仍愿意用一盞青燈的余生在佛祖前祈求。她不想讓大哥再等下去,她這樣的人除卻命好的理由,哪里值得讓一個剛毅的男兒用一生蹉跎。莫蘭才跑出水榭不遠(yuǎn),在即將到達(dá)御花園前,因?yàn)闃鋮埠蠓揭粋€閃過鬼祟的身影,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停下了腳步。“誰在那?”花園里,莫遠(yuǎn)在所有的寒暄過后,找了一處清靜之地,向隅而坐,手里是一壺烈酒,對著兩人站過的那顆金桂下,滿上一杯,一飲而盡。一直想象,再見會是怎樣一種情形,是能偷得片刻的憑欄看雪,還是屹立在山巔放眼山河,他不該奢望兩個人的清風(fēng)凜冽,來前他甚至還沒有把握能說服她。然而,這次相見,讓時間彷佛回到了小時候,三月春和,父親將小小的她交到自己手上,從此他身邊多了尾巴,心里多了牽掛。曾經(jīng)他是一個沒有來路的人,直到他的心里養(yǎng)著一株墨蘭,許多年不動聲色,從容不驚。一路山高水長,他總是在等,堅(jiān)信狹路相逢,堅(jiān)信他的感情早晚有一天能成為她心里最有力的支撐,如最有力的藤曼在她心里深深扎根,攀附,一點(diǎn)點(diǎn)將她的內(nèi)心占據(jù)。他必須要承認(rèn),他仍然在固執(zhí),仍然很貪心,他心中堅(jiān)守家國,是有她在的家,是有她在的國。他曾是豪情縱天的男兒,卻在瞧了十年如一日的風(fēng)沙后,徒生了后悔和寂寞,后悔當(dāng)年因?yàn)樯倥髁恋难劬π能浄判?,造就她垂花門下的一誤終生,后悔當(dāng)年父親要將她許給他,他卻不愿強(qiáng)她所難,后悔他有最后一次帶她走的機(jī)會,卻怕她陷入人言可畏——“那頭在吵什么?“莫遠(yuǎn)忽地轉(zhuǎn)頭問身邊的副將。“像是哪位女眷受了驚?可要末將過去看看?”“是非之地,哪是你我能過去的,好生待著,陛下晚些還要喚咱們?!?/br>副將頷首,想了想不放心,吩咐了個小宮女過去打探,直到宮女回來稟報(bào),那正要一飲而盡的酒杯悄然落了地,難以置信地說了句,“你說什么?!““?!钡囊宦?!燕云歌微微的愣了一下,低頭看去,綁在頭上的簪子竟好端端地脫了發(fā),落在地上碎成了三截。“小心割了手……”魏堯放下酒杯,彎腰替她拾起,見她怔怔的望著玉簪出神,不由問:“怎么了?”燕云歌茫然了一瞬,很快輕輕地笑了笑,“我不常戴這些,竟一時想不起這玉簪緣何在我身邊?!?/br>魏堯頗為可惜地將三截?cái)圄[在一起,簪頭取得最稀疏平常的款式,不陰刻不浮雕,通身脆綠,如一汪湖水,細(xì)膩而圓融,便是他這外行人也看的出價值不菲。“我去找管事問問城里何人能修補(bǔ)……”“斷成這樣便是修補(bǔ)也無濟(jì)于事,你別擺弄了?!彼戳艘谎?。“還能修……”燕云歌心思已不住簪子上,替他滿上一杯后,不太在意道:“不必,許是哪年我母親送我的生辰禮,回頭我再向母親討要一件就是?!?/br>……季幽已做出選擇,副線到此結(jié)束,沒有番外。PS:肺炎肆虐,大家出門記得戴口罩呀!祝你們身體健康一切平安。第182章放手????見魏堯大感意外,燕云歌輕輕落下酒杯,笑著回:“我又不是天生地養(yǎng)的,自然也過生辰,也有父母。”又拿起一截?cái)圄⑥D(zhuǎn)了轉(zhuǎn),一聲聲的自我打趣,“也吃五谷雜糧,也喜歡黃白俗物,更追名逐利貪人美色,又不是山上住了十來年,就真成六根清靜的世外女和尚了。”魏堯的嘴角明顯勾起,沉聲說:“你總有歪理?!?/br>燕云歌哈哈大笑,很快對他眨了眨眼,“我雖不耐煩念經(jīng),可真論起佛理,山上師兄弟卻沒幾人是我對手,你可知是何緣故?“魏堯自然不知。“難纏而已?!?/br>魏堯不解,“如何難纏?”燕云歌虛咳了一聲,倒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你事事讓我,自然不知我有難纏的一面,曾有師兄說我便是四大俱滅,也唯舌不爛,說我強(qiáng)詞奪理,特別難纏。”魏堯輕笑了一聲,能想見她師兄說這話時惱羞成怒的模樣,他也喜歡難纏的她,靈動狡黠,寸寸不讓。他微笑著為她斟酒,“我甚少聽小姐提起家里的事,這才疑惑……”“不瞞阿堯,我與家人關(guān)系并不親厚,與父親是井水不犯河水,恨不能老死不相往來,與母親……”她頓了頓,嘆息著,“她是個可憐的女人,又一心為我,只要我在世間一日,就要承她這段善緣,還她一段恩情一日。“說著是仰頭灌酒,話中皆是無可奈何。魏堯微愣著,不解她為何將母女親情說得如此沉重。再看向她手中的那截?cái)圄ⅲ瑴貪櫟墓鉂缮系褂吵鲆粡垬O為古典又婉約的面龐,細(xì)長的眉,溫柔的眼,眉山眼水與面前女子生得三分相似,又遠(yuǎn)沒有她凌厲冷漠的光芒。透過她,他很容易能想像出她生母的模樣,該是相貌雖同,性格迥異的兩個人。這樣的兩個人卻是母女,世間安排,當(dāng)真奇妙。若說他與燕云歌有什么相同,便是同親情上一樣的缺失,他的生母又豈止是名可憐的女子,她到死都困在牢籠,終生不得愛與自由。很多事無需感同身受,更不該用消失去突顯它的珍貴。這是他這些天悟出的感受,所以他寧愿退一步,用最安全的一個位置和身份去慢慢謀求她的真心。只是,她母親已經(jīng)一心為她,她卻將生母看得如此輕淡,又是何緣故。“小姐的母親,待你不好么?”燕云歌微愣,很快慢慢地一笑,“如何算對我好,衣食不愁便是好么?”魏堯五味雜陳,他想起生母對他的種種,半夜里偷偷送來的一碗粥,冬日里油燈下熬紅的一雙眼睛,出門前拉著手不斷的諄諄囑咐,對他來說已是全部,可對面前女子而言,這些好像全是負(fù)累,她不在意,也無所謂。他還是點(diǎn)頭,對他來說,這些便是十足的好了。燕云歌不奇怪,也無意爭辯,她微笑著,滿面酒色掩不住眼里的清明,又拍拍魏堯的肩膀起身。“隨我走走。”魏堯卻記掛著外頭天寒地凍,拉住她的袖子,聲音沉沉,“夜深了?!?/br>燕云歌回頭看他,笑意更深,“便是深了,才去走走?!?/br>魏堯勸不住她,只好去尋來厚重的裘風(fēng)披在她身上。外頭北風(fēng)呼嘯,飛雪漫天。魏堯不想驚動下人,直接去取屋檐下掛著的燈籠。燕云歌走過去,笑道:“這燈籠紙糊的,怕是沒到院子就要滅了?!?/br>魏堯這才注意到,急道:“我去找管事……”“罷了。”燕云歌拉起他的手,手指纏上,相扣,笑意盈盈地與他對視道:“有你在,我要什么燈籠?你還能讓我摔著不成?!?/br>魏堯有一瞬間地失神。他越發(fā)看不透她了,她分明是城府甚深,八面玲瓏的女子,此刻的眼睛卻太過透亮干凈,若非見識過她咄咄逼人的一面,任誰都不會相信這看似柔順怯弱的女子,曾用刀子還厲害的話語蔑視了世俗禮教。先生罵她刻薄,說她渾身長著嘴巴,在他看來,她恰恰真摯地如赤子一般清純剔透,幾次不欲遮掩自己異于常人的野心與抱負(fù),分明是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的坦率。他看得太久,直到燕云歌冰冷的手摸了摸他的臉,才回過神來。“你今晚頻頻走神,在想什么?”他沉默著,眼睛里倒映出的光被忽如而來的北風(fēng)忽地吹滅。屋檐下的燈籠被這陣風(fēng)吹地悉數(shù)暗滅。沒有一絲半點(diǎn)的月光,兩個人站立許久,佇立在黑暗里都不說話。這沉默他們太熟悉,若非今日燕云歌有意打破僵局,按魏堯的性子,這沉默還要延續(xù)好幾天。細(xì)密的白雪倒灌進(jìn)脖子,燕云歌縮了下肩膀,細(xì)微的動作沒有逃過魏堯的眼睛,他為她立起披風(fēng)的帽子,勸她,“風(fēng)大,回去吧。”燕云歌忽然抱住他,“我明天便要走?!?/br>“你走不了?!彼f得是那么淡然篤定。她從他懷里抬起頭,忽然就問:“那日春藤邊界,我被人追殺,是你提醒我小心背后,是與不是?”“是?!彼幻靼姿秊楹瓮蝗惶崞疬@茬,并未隱瞞。“我奉命送嫁,又先于隊(duì)伍出發(fā),故意泄露行蹤意在引暗中的人出手,可那人不該是你,你是四品的副統(tǒng)領(lǐng),掌管的是皇城內(nèi)外的禁軍,你是天子安在皇城里的一雙眼睛,如何能周全的了城外的事,即便你知道送嫁官是我,也無法提前為我布局,除非你知道有人必須要取我性命,甚至那人找過你,是與不是?”魏堯猶豫,很久后才道:“是?!?/br>“你執(zhí)意與我成親,除了想困住我,亦是想給我一個新身份,甚至想萬一東窗事發(fā),對方能看在你的份上,能饒我一命,是與不是?”魏堯已經(jīng)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嘴邊的是字艱澀地吐露出來。猜測被肯定,他的自以為是教她氣得嘴皮發(fā)抖,“我何須你相護(hù)!”魏堯忍住心痛,睜開眼,迎著她的目光開口,“因?yàn)槟屈c(diǎn)甜?!?/br>“你……”“因?yàn)槟阍o我的那點(diǎn)甜,所以我無論如何都要護(hù)住你。”她曾對他伸出的那只手,曾經(jīng)給的那點(diǎn)甜,讓他身處暗黑之中仍渴望一切光明,他從來沒恨過她,沒有她當(dāng)日的無情,就沒有今日的魏堯,他在懸崖底下被死亡籠罩的最后一刻激發(fā)出想活下去的欲望,手腳并用的掙扎著想往上爬時,身后的聲音告訴他,這么想爬上去,為何不回去爭一爭。他回頭,在看見蕭和的那一刻,明白了她所有的苦心。燕云歌氣得咽下了即將脫口的狠話。怎會有如此蠢人,竟真為她給的那點(diǎn)虛情假意,敢去背主。明明能猜到她對他從來是利用……她胸膛起伏,遲遲后,才冷靜下來,勉強(qiáng)繼續(xù)道:“你困我在此,卻每日能去當(dāng)值,此處必然離皇城不遠(yuǎn),甚至在一個時辰的腳程,是與不是!”“是?!?/br>“我走不出去,你的馬兒卻可以,你早知這點(diǎn),所以你從不刻意守衛(wèi),就怕引起我的注意,所以那日早上……”“攻心?!蔽簣蛏裆珡?fù)雜地看著燕云歌,“你太聰明,容易反受其亂?!?/br>“你!”她氣得大腦發(fā)嗡,轉(zhuǎn)身就走,走了幾步又回來。“除卻要保護(hù)我的理由,你困住我是否也存了讓兩國聯(lián)姻失敗的心思。你的主子究竟是誰!“魏堯又沉默了。他不答,她冷笑著后退幾步,“好好,你我各為其主,你不說我不怪你,但是你明知我身負(fù)使命,卻平白折騰這一出,打著為我好的名義,做盡為難我的事情,你與我母親,與那蕭和,甚至與那些世人有何不同!口口聲聲說尊我敬我,卻把我當(dāng)成棋子一樣擺弄……”這話實(shí)在誅心,魏堯怒火騰起。燕云歌眼見他過來,想也沒想地凝聚內(nèi)力突然出手,掌心在接近他時便被按下。魏堯用力握緊她手腕,沉著臉怒道:“你不是我對手?!?/br>燕云歌當(dāng)然知道自己不是對手,可沒想到會如此不堪,連月來的壓抑已教她失去理智,她需要這么個機(jī)會發(fā)泄怒火。“試過才知!”魏堯用巧勁逼退她,燕云歌的身姿順勢如斷線的風(fēng)箏般一路后退,沒想到在屋檐下繞了個圈后,又突然殺回。“胡鬧!”魏堯沒想到她會主攻自己命脈,當(dāng)下也較起勁來。兩人在檐下纏斗百招,發(fā)出的氣勁使屋檐上的白雪簌簌而落。天地一片白茫,放眼望去,除了兩道相斗的身影,便剩飛花入戶,寒風(fēng)迎面。不少聽到動靜的婆子丫鬟聞聲而來,卻見披著厚重大氅的燕云歌輕揮衣襟,將沾到身上的雪花拂去,負(fù)手立在檐下淡然一笑。“魏大人果然好身手?!?/br>魏堯臉色萬分難看。很快,是她噗地一口鮮血,全數(shù)落在了皚皚雪地上,如玉樹瓊花,絢麗奪目。那道玉身長立的身影已經(jīng)頹然倒下。“都回去?!蔽簣虺林槺鹑耍^也不回地吩咐。“是。”眾人退去,管事遣一個丫頭過來將兩人打落的燈籠一一掛回。當(dāng)丫鬟拾起燈籠的瞬間,就見頭頂上的屋檐發(fā)出吱呀的聲音,若非身旁有人眼明手快,丫鬟非被瞬間墜落的木梁壓傷不可。小丫鬟驚魂未定,扭頭去看突然出手的救命恩人,“蕭先生——”“對人對己都夠狠?!笔捄桶櫭嫉袜?,離開前,在邁步過門檻時回頭交代,“等會聽到什么動靜都別出來,咱們這位新夫人——”他看了眼安靜地房門,略帶嘲諷的說,“脾氣可大著?!?/br>“是。”房里。無聲的四目相對,片刻后,是燕云歌冰冷無情的聲音。“你既已知道我的決心,何苦還要強(qiáng)求?!?/br>魏堯正在加碳,聞言也只掠看了她一眼,不給予任何回應(yīng)。燕云歌不耐地皺眉,魏堯的性子死板拘泥,原先她不覺得討厭,反覺得這樣的人聽話不多事,差遣起來最是好使,如今三番兩次得不到回應(yīng),當(dāng)真后悔招惹。可笑她的前程生死如今都捏在這個男人手上,想到剛才的孤注一擲,她不甘心地扶傷下床。她走得極慢,一來未想好說辭,二來確實(shí)傷得頗重。魏堯見她要取酒,勃然大怒地?cái)r下,“句句誅心還不夠,你何必非要與自己身子過不去?!?/br>“我身負(fù)皇命,無法交差,便是有朝一日能從你這逃離,回去朝堂亦無我的位置,早晚是死,還不如死在你的手里,讓你后悔終生!”她憤怒地想將酒奪回,魏堯卻緊握著酒壺不放。連借酒澆愁都不能,燕云歌怒而拍桌,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魏堯,我縱有什么對不起你,拿命賠你也該足夠,你還想我如何!”“想我做你永遠(yuǎn)見不得光的魏夫人,為你打理宅院?還是等你心情好了帶我去各府上游走,與那些閑著無事的誥命夫人周旋,為你費(fèi)盡心思,幫你打點(diǎn)鋪路?你當(dāng)我是什么人,豢養(yǎng)的鳥兒不成!”她說得平靜又諷刺,魏堯?qū)⑿囊怀粒麖奈慈绱讼脒^,可她說的的確是最有可能的一個局面。見他不回應(yīng),燕云歌便知自己說對了,她不斷冷笑,想拍案卻頹然無力,一屁股坐了下來。直到這刻,她才覺得縱然隔著兩個世界,很多事情依舊沒有改變。前世她與母親爭,與風(fēng)琰爭,與白墨爭,與百官爭,笑他們狹隘,非要爭出個結(jié)果,可到這刻,她必須要承認(rèn),她羨慕男子,羨慕他們可以做任何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不像她,苦心經(jīng)營到這步,卻必須要費(fèi)盡心思在他手里討一個委曲成全。燕云歌雙手握拳,憤恨地砸著桌面。她有太多不甘心,她的才能不該因女子的身份而受到桎梏,縱有太多無能為力,她不信自己走不出來,雙眼里的光華在這個滿心看不上眼的庶子面前,瞬時頹敗,又猛然燒起。“你我境遇相同,我以為你最該懂我,”她咬牙切齒,“如果連你都只當(dāng)我是附屬品,我做再多,又有誰能看見!魏堯,你不該如此想我!”魏堯瞇眼看她,燭火下,她的側(cè)面看上去十分柔弱,可雙眼里的堅(jiān)定又讓她迸發(fā)出不可思議的力量。“小姐?!彼麩o息地嘆氣,低聲輕喚,“是你不該如此想我?!?/br>燕云歌聞聲抬頭,卻見他緩緩地?fù)u頭失笑,她不禁惱道:“你笑什么!”魏堯的唇角輕輕勾著,“我笑小姐也會有迷茫的時候?!?/br>“你!”“先前小姐問我,為何頻頻走神,現(xiàn)在我告訴小姐,因?yàn)槲也恢判〗汶x去會不會后悔?!?/br>“你當(dāng)真要放我走?”燕云歌倏地站起來。“原是不肯的?!?/br>燕云歌的臉色馬上冷下來。魏堯一嘆,這個女子啊,當(dāng)真翻臉比翻書都快。他將人攬入懷里,感受到她軀體的僵硬,卻仍貪戀此刻的美好。“我曾說過,今生所圖唯小姐一人,只要小姐不負(fù)我,想做什么便去做罷?!?/br>燕云歌一時沒有理解,待想通后,從他懷里出來,表情顯得那樣難以置信,“你真的答應(yīng)?”魏堯輕點(diǎn)了一下她的唇瓣,“只一點(diǎn)不變,小姐永遠(yuǎn)是我的娘子,只我一人的娘子?!?/br>這次換燕云歌沉默,她與太多男人糾纏不清,亦給過許多人承諾,謊話更是張口就來,承諾、誓言在她眼里無非是拖延的一種手段。可面對魏堯如此真摯的感情,她第一次感到難以開口。魏堯看出她的遲疑,卻仍因她最后的點(diǎn)頭,雙眼明亮。燕云歌問:“你為何改變主意?““因?yàn)槲夷赣H?!?/br>“你……母親怎么了?”雖是中途改口,可能親耳聽到她這聲母親,魏堯已是無憾。他與她說兒時的事,說那個男人的事,說軍營里的事,他的敘述平調(diào)簡單,沒有添油加醋,沒有動人的詞匯,只在提到母親死時泄露了憤怒的情緒。燕云歌無法感同身受,便選擇安靜地聆聽。她曾經(jīng)是燕相府里尊貴的嫡子,今生再有不堪,亦還是嫡女的身份,庶子難為,難在一生捏在主母手里,想起前世母親的霹靂手段,想起父親的逆來順受,他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姨娘通房,一生都在服藥,以至于除她之外,府里沒有其他孩子。母親要保障她的地位和權(quán)利,更是耳提面命庶子庶女的存在,對她們母女來說是何種危險和不堪,因此她雖然同情后院女人的遭遇,卻從未忤逆過母親的決定。燕云歌緩緩一嘆,不自覺將頭靠著魏堯胸膛,心頭越發(fā)沉重。她從不否認(rèn)自己看不上魏堯庶子的身份,只因她活在嫡子的階級,享受過嫡子身份帶來的好處,如今設(shè)身處地一想,她與那些愚昧世人又有何不同。想到自己剛才還義正言辭罵魏堯教而不化,頓覺沒臉。“我知道小姐看不上我?!?/br>魏堯突如其來的話,令燕云歌變了臉色,她想要解釋,魏堯阻止,示意先聽他說完。“不說學(xué)識、能力,僅是身份上,我與小姐都相差甚遠(yuǎn),如今這番際遇,還是托蕭先生鼎力相助的緣故?!?/br>他明白,若非蕭和的出現(xiàn),他今生能達(dá)到最高的高度,也無非是驍騎營里的一個小副領(lǐng),如今能正兒八經(jīng)做到四品的官職,已教所有魏國公府的人大吃一驚。可即便是如此,他的婚姻大事還是被主母拿在手里,最好的人選也不過是從七品以下官員家的庶女,因?yàn)闆]有人會把嫡女嫁給一個庶子,而他的主母也不會讓他得到什么好的助力。若非遇到她,他悲涼的一生早就注定了結(jié)局。蕭和問他為何喜愛她,除卻她不得不讓人喜愛的地方,也因他曾一個人走過地府昏暗漫長的甬道,耳邊盡是惡鬼凄厲的慘叫,突然有一雙手將他拉出黑暗,對他說,傻阿堯,還不快上來,那種死而復(fù)生,仿佛曾經(jīng)的苦難都是虛驚一場,感激之余,他如何不能將這個女人放在心里一生珍藏。“不瞞小姐,”魏堯突然一笑,“便是沒有小姐今日的發(fā)作,我過幾日也會讓蕭先生找小姐?!?/br>“讓他找我做什么?”“我讓蕭先生假意幫助小姐逃走,他會給小姐一包藥粉,讓小姐下在我的酒中,或者下在府里吃水的井里?!?/br>燕云歌震驚地已說不出話。“我即想放小姐走,又想試探小姐對我是否還有情,如果小姐是心狠手辣之人,我會對小姐死心,用半條命斷了對小姐余生的念想?!?/br>魏堯平靜地不可思議,不覺自己在說什么駭人之事,反是燕云歌高看了他一眼,曾經(jīng)以為良善到不堪一擊的那個魏堯竟然也有了如此深的城府。可他到底沒有這么做,想到這點(diǎn),她突然笑了。“你可知我會如何做?”魏堯也笑了笑,“小姐會和盤托出,然后罵得我抬不起頭來?!?/br>燕云歌驚訝,她的確是如此想,沒想到他居然能猜中。魏堯親吻著她的額頭,聲音的柔情能再鐵石心腸的女人都有片刻動容。“小姐很善良,我不后悔愛上小姐?!?/br>“傻阿堯……”她想摸他的臉。他拉下她的手,目光如炬,堅(jiān)定的道:“我曾說過,不論小姐所圖什么,我都支持小姐。同樣,我對小姐,便是死也不會放手如今承諾還在,魏堯不貪心,只要小姐心底,騰出個位置留給我,便已足矣?!?/br>燕云歌愣了愣,待她回過神時,他俯下身,吻已經(jīng)落下來,帶著從未有過的強(qiáng)勢,不容她拒絕。這晚夜里,燕云歌在魏堯身下幾番沉淪欲海時,做了個夢。夢里有風(fēng)琰,有白墨,有無塵,有莫蘭,還有魏堯。前世今生,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她身邊的人越來越多,認(rèn)同的聲音也越來越多,她想明白很多事,如果要走的路注定無法有人陪同,那她努力先他們走到終點(diǎn),再等他們追上便好。上天給了她重新來過的機(jī)會,除了未完成的志向,感情上何嘗不是想她能走出來。給出的感情能有回應(yīng),如同一份微小的善意,若有一日她失足落水,或許會因這份善意有意想不到的人伸出手,拉起不諳泅泳的她。至少在這個晚上,魏堯拉了她一把。幾日后。“雪停了……難得出個晴日,大人要不要出去走走?”蕭和收了扇子,回頭望著怔怔的望著窗外出神的男人,漫不經(jīng)心地道:“大人既然不舍得,何不趁還沒走遠(yuǎn)將人追回來?”沒有回答,那身影已重新埋首案牘,蕭和見狀,心里嘖笑了一聲。這會嘴硬,以后有得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