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門

    回去的路上，一行人的腳步聲在寒夜之中清晰無比。今日是入冬以來難得的大晴天，故夜里雖冷風(fēng)不斷，卻無云霧遮擋天際。銀河低垂，長空星辰熠熠。

    你抬頭看了一眼身旁那人，在燈籠暖黃的光下可見他長得俊逸出塵，一襲月白直裰，面如美玉。

    許是察覺到你的視線，他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對著你粲然一笑。

    你心動不已，羞得低下了頭。

    他隨后便把手伸過來，牽住你的手，溫暖的掌心帶給你這寒涼的夜里一點溫度。

    臘月初七。

    今日是回門日，按例太子會攜你回門，去拜見你的父母，行歸寧禮。

    一切準(zhǔn)備就緒后，你們出發(fā)啟程。

    坐于華麗的馬車內(nèi)，長路漫漫，你不由得開始期待著見到父母，畢竟你也不過及笄之年，離開親人這么久還是長這么大的頭一次。

    你又突然想起家中的鷺姬來，他是你父親十年前年買下來的奴仆，你還記得第一次見他時，就覺得他好看極了。

    他那時因為父親病逝，家里唯一的親人沒了，而他又身無分文無法安葬他的父親，只得把自己賣了。

    那時你還小，不懂事，看他在路邊跪著苦苦哀求你的父親買下他時，你也像想擁有個玩具似的，也一起求著你父親買下他。

    最后還是你父親看了張氏一眼，得了她的眼神許可，這才買下他。

    你心里歡喜極了，雖說他身上穿的衣服又舊又粗糙，卻依舊擋不住你親近他的心思。

    他入府后，也是一直勤勤懇懇地做著家務(wù)，不敢停歇。你每次去找他時他都在忙，瘦弱的身軀卻像個小雀似的跑來跑去，一邊忙還不忘一邊笑著哄你，讓你去椅子上坐著等他。

    等他抓緊速度忙活完了，就會先跑去把臟污的手洗凈，再把打濕手隨意擦在身上，帶著笑意過來準(zhǔn)備抱你，你也張開著兩條短小的胳膊迎接著他。

    他一把抱起小小個粉雕玉琢的你，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一個親吻狠狠地吧唧到你臉上，逗得你咯咯直笑。

    你那時候不懂什么樣算溫柔，現(xiàn)在想來這便是了。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溫柔慈祥的人，他停留在你的所有的回憶里他似乎永遠(yuǎn)都像冬日的暖陽一般溫暖如初。

    其實，他也算是你的親人了。

    三年前，他與對街的李家書生看對了眼，成了婚，今年春季也才剛懷孕。

    你開心壞了，因他本就是澤兌不易有孕，這才第三年便有了孕。

    你一直心心念念的等著他的孩子出生，你一直想著，他那樣和順?gòu)扇醯娜耍鰜淼暮⒆佑衷摱嗫蓯勰兀?/br>
    你還想過，以后你要帶他的孩子去哪玩，怎么逗他開心，沒成想自己卻突然成了婚嫁給了太子殿下，也不知道以后還能有多少機會再見到鷺姬，更不必說他那還未出世的孩子了。

    說來，那孩子也應(yīng)該快到時候出生了。

    等回家了你想著到時候可得記得問一下。

    到了府門前，你被陸征遠(yuǎn)扶下車。

    趙正廳和張氏正在門口迎接，看到你們相處甜蜜心中也倍感欣慰。

    恭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你的親人以及后面的一眾仆人都下跪行禮迎接你們的到來。

    你心中實在受不起父母的跪拜，連忙過去扶起他倆。

    岳父岳母不必多禮，快快起身。陸征遠(yuǎn)也忙開口道。

    他們早已設(shè)好盛宴，領(lǐng)著你們進(jìn)入堂內(nèi)。

    在宴席上，陸征遠(yuǎn)本就身姿卓越，相貌不群，又談吐得體，態(tài)度謙和，幾乎贏得你的親人們一眾贊賞。

    張氏后來又背地里悄悄問你太子殿下對你如何，你回以她一個肯定的眼神，她這才放下心來。

    看著隆重的宴席快要結(jié)束的時候，你悄悄問了一個仆人關(guān)于鷺姬的近況。

    那仆人卻支支吾吾，半天不敢回你。

    你心中奇怪，直直盯著他，直把他看得畏懼到低下頭去。

    你收斂了銳利的目光，心里擔(dān)心起鷺姬來，催促了他一聲：跟我說。

    一旁一直在注意你動向的陸征遠(yuǎn)此刻也瞧了過來。

    你招了招手，讓他到你耳邊細(xì)說。

    他彎著腰到你擋著手到你耳邊細(xì)聲說起，一邊注意著你的臉色逐漸變得難看。

    什么??？你沒忍住驚呼一聲出來，那仆人嚇得連忙后退，周圍的人也都被你吸引了注意力，看向你。

    你環(huán)顧四周，這才發(fā)覺自己失了態(tài)。

    怎么了，思柔？對上陸征遠(yuǎn)探究關(guān)切的目光，你避開了他的視線，心里慌亂難受，憋住一口氣忙道：無事無事，大家繼續(xù)。

    眼淚在你眼眶里使勁打轉(zhuǎn)，你也不知自己的眼睛究竟紅了沒有，你只想著不能讓眼淚掉下來，給這大喜的日子填了晦氣，惹了親人們的不快。

    好容易熬到宴席結(jié)束，這期間你心如刀絞，心臟痛的幾乎要掉下一塊rou來。

    你努力表現(xiàn)正常，使勁微笑著不讓旁人看出你的奇怪，卻還是逃不過陸征遠(yuǎn)的眼睛。

    終于上了馬車，回去的路上你只想靜靜地自己一個人消化這件事。

    你端坐在錦緞棉墊上，腦子里亂成一團(tuán)，不知道該想些什么。

    陸征遠(yuǎn)這時候有力的雙手扭過你的身子面向他，帶著明顯擔(dān)憂地又問了一句：怎么了，思柔？

    一句簡單的話，讓你再也憋不住難捱的苦悶情緒，酸澀的淚水立刻從眼眶涌出，大滴大滴如斷了線的珍珠落下。

    他擁住你，按著你的頭讓你靠在他的肩膀上，一下一下地安撫著你的背。

    嗚嗚哇呃嗚我你鼻尖酸澀不已，濃重的哭腔不成調(diào)的從你嘴里發(fā)出。

    不急不急，慢慢說。陸征遠(yuǎn)輕柔的開口，努力緩解著你的情緒。

    你最終什么也說不出口，只是張著嘴嗚咽著哭了一路。

    他也沒逼迫你說出來，就這樣安撫了你一路，直到馬車進(jìn)了皇宮，你才稍稍冷靜了些。

    下車前，陸征遠(yuǎn)拿起繡帕輕輕地擦拭著你臉上的淚痕，像是對待世界上最珍貴的物品一般。

    別哭了，??？他沒有哄人的經(jīng)驗，只能笨拙地像哄小孩子一般哄著你。

    嗯。你帶著濃重哭腔的鼻音回應(yīng)道，眼睫潤濕了淚水如扇子般一眨一眨地望著他。

    直瞧得他心里難受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