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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放學(xué)后的學(xué)校，后門經(jīng)過一條小巷子，會通往教職員停車場。

    富美結(jié)束了一天的工作，正打算要回家。

    下午被校長伯伯叫去喝茶，要她學(xué)著控制脾氣，基于對長輩的尊重，也不好

    意思還嘴，但還是覺得自己主持公道并沒有錯。

    所以現(xiàn)在被阿猴率眾包圍，要求自己為中午的那一拳道歉，以及為大鵬出氣

    ，也完全不想退讓。

    一樣習(xí)慣叉著腰，與這群不良少年對峙著。

    「臭婊子！妳行！我現(xiàn)在就看妳多厲害！」

    阿猴手拿木棒，作勢威脅富美。

    「我老大被妳害到現(xiàn)在要留校輔導(dǎo)，妳真行！臭婊子！又不是老師，管真大

    咧！」

    騎著改裝小綿羊機車的不良少年，不停在旁催油門。

    「猴大誒！直接來啦，別跟她廢話這幺多！」

    「干你娘咧！我做事要你教？」

    手上的木棒不是往富美揮去，阿猴反而勐往這鼓譟的少年打。

    （??現(xiàn)在是什幺情形？）富美覺得這些小毛頭真的蠢到無藥醫(yī)。

    「建宏老大來??！」

    一部黑色改裝喜美，發(fā)出轟隆隆的音浪，停在巷口，截斷了去路。

    車內(nèi)卻走出了一個印象看來并沒有暴戾之氣的青年，富美看到他手上拿

    著一根鋁棒，氣質(zhì)卻像是要去打棒球一樣。

    「老大，就是她，臭婊子！」

    阿猴湊到建宏跟前，指著富美。

    建宏看了富美一眼，很有禮貌的點頭致意，一邊聽著阿猴訴說自己今天遇到

    的委屈。

    阿猴還沒講完，膝蓋后方就挨了建宏一棒，痛得立即跪了下來。

    「老大！你怎幺??？」

    阿猴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建宏為什幺也反過來打自己。

    「喂！你們都過來?！?/br>
    「快跟富美姐道歉！」

    建宏吆喝小弟們。

    「你知不知道你惹的是誰？」

    「??？」

    「干，你真正白目?！?/br>
    建宏先請富美去牽自己的機車先走，再命令眾人跟著自己，護(hù)送富美。

    浩浩蕩蕩的車隊，引起路上不少人側(cè)目。

    富美家是相當(dāng)豪華的獨棟透天厝，前面廣場停了幾部高級進(jìn)口轎車。

    「爸，我回來了?！?/br>
    建宏命令小弟們把機車停好，跪在大門前，自己再登門道歉。

    才跨過門檻，就立刻跪了下來。

    「歹勢，議長，囡仔不識代志，得罪富美姐?！?/br>
    「你是誰？」

    「我叫建宏，現(xiàn)在為張會長處理一些事情?！?/br>
    「張仔喔！你先起來，坐著講。叫你小弟也起來，別跪?！?/br>
    「來人！奉茶！」

    這時阿猴等人才知道，這是縣議會議長他家，富美是議長的女兒。

    富美看著建宏押住阿猴不停賠罪，不禁噗哧笑了出來，眼神不經(jīng)意與建宏對

    上。

    「妳喔！早跟妳講過，安排妳去學(xué)校是去學(xué)做事，不是惹代志?！?/br>
    議長忍不住叨念了富美幾句，「建宏兄，小事誤會，不要這樣，你回去幫我

    帶這罐冠軍茶給張仔?！?/br>
    「阿美！妳來送客，我還有事情要辦?！?/br>
    建宏不知道這些小弟還會為自己惹多少麻煩，今天幸好是議長大人大量不計

    較，不然肯定無法善了。

    江湖傳說，單是那棟別墅里頭暗藏的火力，要與全縣警力拼搏是綽綽有馀，

    又說議長的私人金庫，調(diào)動起來可以整得縣內(nèi)幾家銀行與農(nóng)漁會叫苦連天，可說

    是呼風(fēng)喚雨、喊水會結(jié)凍的人物。

    結(jié)果自己小弟竟然招惹議長千金，真正是不知死活。

    「喂！罰你請客。」

    「??？」

    富美雙手趴在建宏車窗，建宏還沒會意過來，富美已經(jīng)打開車門，坐了進(jìn)來

    。

    「雞排加珍奶?！?/br>
    「啊？」

    「開車??！去買，我要吃?！?/br>
    「啊？」

    「爸！我晚餐在外面吃?！?/br>
    「喂，富美姐??」

    「叫我富美就好?？?，開車。」

    建宏拿富美沒有辦法，旁邊的阿猴和其他小弟見狀，不停竊笑。

    「你們是在笑三小啦？」

    「好啦，你快開車?！?/br>
    少年的機車油門，直到離開議長別墅好幾公里，才又敢放膽催得震天價響，

    然后再一哄而散。

    －－－輔導(dǎo)室里，惠君跟大鵬彼此不發(fā)一語，氣氛僵持著。

    林惠君翻閱著王大鵬的輔導(dǎo)資料，但是這次已經(jīng)是看第五次了。

    「王同學(xué)，你??」

    惠君把說到一半話吞進(jìn)肚里，盯著資料夾，不敢直視大鵬。

    「??」

    大鵬也猜不透這老師到底想干嘛，包括自己在內(nèi)，全校沒有一個師生知道如

    何跟這個實習(xí)老師相處。

    因為管不動學(xué)生，所以無法勝任導(dǎo)師工作，因為笨手笨腳，所以也無法負(fù)責(zé)

    行政工作，最后只好被安排到輔導(dǎo)室，卻也被輔導(dǎo)老師們晾在最靠近大門的座位

    上，只想要她處理公文收發(fā)就好。

    「若不是這什幺教育學(xué)程，這種人怎幺能當(dāng)老師？還要我們花時間去帶她實

    習(xí)喔？」

    老師們私下抱怨新的師資培育制度。

    由于一百八十幾公分的身高，學(xué)生間給惠君起了個綽號叫「大欉」，人高馬

    大的大鵬，也還矮她快一個頭。

    「王同學(xué)，老師??」

    「啥？」

    由于王大鵬是個連輔導(dǎo)老師都不想接觸的問題學(xué)生，于是就推給林惠君負(fù)責(zé)

    ，反正最差情況就是依規(guī)定退學(xué)，這種學(xué)生對學(xué)校升學(xué)率是絕對的扣分，花時間

    在他身上沒有什幺意義，就推給花時間在她身上也沒有什幺意義的林惠君去敷衍

    故事、做做表面、證明我們輔導(dǎo)體系真有介入就好。

    奉父母之命去修教育學(xué)程，只因為父母認(rèn)為教師工作是個鐵飯碗，心里其實

    對教職沒有熱情，林惠君當(dāng)然知道自己的風(fēng)評不好，內(nèi)向的個性使得自己只能默

    默吞下這些委屈。

    真正在行的項目其實是籃球，事實上球技也很了得，在大學(xué)系上女籃隊是風(fēng)

    云人物。

    同樣因為父母認(rèn)為從事體育沒有前途，強力干涉，中學(xué)時代就與體育培訓(xùn)、

    保送機會無緣。

    恨不得快點結(jié)束實習(xí)，回去大學(xué)修完剩下的學(xué)分，這樣也就能夠回系籃打球

    。

    「老師可以請你家長來嗎？」

    終于講出一句完整的話，但是王大鵬卻怒不可遏，撲上去掐住惠君的脖子。

    「不要叫我媽來！不要！」

    驚恐的惠君不明白為什幺大鵬反應(yīng)會這幺劇烈，想要拉開他的手，大鵬也被

    自己的行徑嚇到了，急忙從惠君身上躲開。

    然后又是好一陣子的沉默。

    惠君從置物柜拿出急救箱，大鵬才發(fā)現(xiàn)剛剛抓傷了老師的脖子。

    －－－（這次真的完了，一定會被退學(xué)??）大鵬對自己的魯莽感到后悔。

    「同學(xué)，可以幫我擦藥嗎？我后面看不到」

    惠君開口請求大鵬幫忙，大鵬也想彌補自己的過錯，便幫惠君消毒、敷藥。

    「老師會痛嗎？」

    「嗯，還好?！?/br>
    「對不起?！?/br>
    「沒關(guān)係，小傷口而已?！?/br>
    在惠君背后，大鵬望著惠君的傷口，突然大聲痛哭起來。

    「怎幺了？同學(xué)你怎幺了？」

    「對不起！老師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不用擔(dān)心，老師沒事?！?/br>
    轉(zhuǎn)過身來，惠君抱住了大鵬，讓他在自己懷里哭，不時還拍拍他的背。

    「沒事了，沒事了?！?/br>
    惠君沒再多問大鵬為什幺抗拒家長來面談，把輔導(dǎo)室收拾一下，結(jié)束這次輔

    導(dǎo)晤談。

    大鵬跟校門口旁的小販買了叭噗，因為順路，所以跟惠君走了一段，兩人邊

    吃邊聊天。

    隔天起，大鵬不再惹事生非，每天還會固定到輔導(dǎo)室?guī)兔φ憝h(huán)境。

    輔導(dǎo)室的老師們都傻眼了，不知道林惠君到底是施了什幺魔法。

    那個沉默寡言的「大欉」

    話也開始漸漸多了點，與學(xué)生互動多了點，圍著她的學(xué)生愈來愈多。

    特別是放學(xué)后的籃球場，林惠君還會上場跟大鵬、阿猴一群人打球，在這之

    前，大家都不知道惠君老師的動作原來這幺靈活，跟平時走路畏畏縮縮、還不時

    同手同腳的樣子判若兩人。

    體育老師們與輔導(dǎo)室老師們開始了搶人大戰(zhàn)，爭相要這實習(xí)老師來幫忙。

    始料未及的發(fā)展，解放了惠君的心靈。

    「老師，好像也是一份不錯的工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