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62
覆踐踏,混著草秣和馬尿,泥濘不堪。馬匹被系在棚內,交易的商人們用手量著馬匹的高矮,通過牙口判斷馬匹的年齡,又扳起馬腿檢查蹄甲的磨損,最后把手藏在袖筒內討價還價。 程鄭的二百匹馬被趕到馬市西北角的兩個大棚內,由一名官吏看管,程鄭手下一名朝奉在旁邊一個勁兒的陪好話,那官吏只帶理不理。 程宗揚使了個眼色,敖潤心下會意,上前唱了個諾。他有治禮郎的職銜,也算吏身,倒能搭上話。 幾句話一說,程宗揚聽明白了,那個小官原來是大將軍府的僚吏。漢國官員權力極大,二千石以上都可以自行辟除僚屬。漢國平民想成為官員,察舉以外還有征辟。征是天子征召,辟就是官員辟除,由主官決定僚屬。也正是因此,屬吏對主官依附度極高,很多都出自門客和家臣。 敖潤已經(jīng)得到主人的授意,笑道: “霍將軍即便是要馬,哪里能要得了二百匹?老兄看中哪一匹,盡管說!我作主!送老兄兩匹!” 那屬吏卻道: “這二百匹大將軍府全都要了!三千錢一匹,一個子兒都不會少你。” 朝奉開口道: “官爺莫說笑——這馬市最下等的駑馬,也不止三千錢。便是耕馬、馱馬,也要五六千。駕車的馭馬更是上萬錢,這些都是能充作戰(zhàn)馬的上等良駒,最少也要六萬錢一匹。剛才這位官爺既然說了,小的便作主,再送官爺一匹,給官爺代步,怎么樣?” 屬吏眼睛一瞪, “六萬?你以為這是天馬?” “還真讓官爺說著了,”朝奉道: “這些馬匹就是從西域帶回來的天馬。我家主人在晴州設了馬場,花了數(shù)不盡的錢銖,好不容易才得了這一批兒馬。別說和耕馬、馭馬相比,就是用來當戰(zhàn)馬也是一等一的。” “你就是說破天,我也是這個價!” 那朝奉還待再說,敖潤伸手攔住他, “我要是不賣呢?” 屬吏冷哼一聲, “大將軍府征用!由不得你!” “大將軍府也不能不講理吧?” 屬吏蹺起二郎腿, “講道理?好啊。道理我已經(jīng)跟你講了。三千一匹!想敲詐我大將軍府,你還嫩點……” 話音未落,那屬吏屁股下面像是裝了彈簧似的,猛地跳了起來,滿臉堆笑地說道: “少將軍!” 一個少年騎在馬上,饒有興致地看著馬棚里那些馬匹, “這就是你說的那批馬?” 他跳下馬,上前熟練地拍了拍馬頸。那馬昂首打了個響鼻,然后偏過頭,在他手上蹭了蹭。 “還行。筋骨不錯。就是萎靡了一些。在船上待得久了吧?” 屬吏挑起大拇指, “少將軍看得真準!剛從船上下來,貨主急著脫手。三千一匹全賣了。” 程鄭手下的朝奉趕緊道: “我可沒說三千!” 少年一匹一匹看過來,不時拍拍馬頸,捋捋鬃毛。在他手下,性子再烈的馬匹也溫順下來,有些還用鼻子去蹭著他的手掌,顯得十分親匿。 那少年道: “三千太少了。一萬錢吧,我全要了?!?/br> 朝奉道: “少將軍,小的一看就知道你是行家!小的這些馬匹都是兒馬,沒有一匹低于五萬的。要是販到唐國,最少也是六萬起?!?/br> “我剛從唐國回來,像這樣的馬匹,在長安也就是一萬多錢?!?/br> 這純粹是睜著眼說瞎話了,可那少年偏生說得理直氣壯,倒把那朝奉堵的一時間找不到話說。 程宗揚正待出面,忽然間眼睛一亮,旁邊來了一乘兩人抬的步輦,上面坐著一個頭戴貂蟬冠的內侍,一張臉像吸血鬼一樣,蒼白得毫無血色,正是中常侍蔡敬仲。 程宗揚連忙側過身,拚命給蔡敬仲施眼色。蔡敬仲在外人面前那張臉就跟癱瘓一樣,沒有半點表情,這會兒也不例外。雖然明知道這家伙長著一顆七竅玲瓏心,可光看表情,程宗揚硬是沒看出來他明白沒有。 步輦慢慢靠近,蔡敬仲眼珠微微動了動,木然開口道: “霍少?” 少年轉過身,一眼看見便笑道: “蔡常侍?!?/br> “回來了?” “待了三年,剛回來?!?/br> “有事?” “沒什么事,想買幾匹馬,來馬市看看。” “唔?!?/br> 蔡敬仲沒再說什么,竟然就那么走了。 程宗揚看得眼里冒火,這死太監(jiān)!多說幾句會死??! 那位霍少也不想多待,從馬棚里挑出六匹最神駿的馬匹,然后道: “一匹一萬錢,二百匹一共二百萬錢。”他從鞍旁摘下一個沉甸甸的皮囊, “這是三百金銖,剩下的明天再給。” 說罷把錢囊一丟,騎上馬揚長而去。 那屬吏笑瞇瞇道: “這些馬能被少將軍看中,是你們的福氣……” 朝奉還待開口,那屬吏強行把錢袋塞到他手里, “拿著!別廢話!這些馬我們大將軍府全要了?!?/br> 話音未落,那頂步輦又轉了回來。輦上的太監(jiān)微微抬了抬下巴,像是要死了一樣有氣無力地說道: “就這些吧?!?/br> 兩邊都在納悶,輦旁一個小黃門跑過來道: “這馬是誰的?” 屬吏趕緊道: “大將軍府剛征用的。公公,有什么事?” 小黃門跑回去道: “他說是大將軍府剛征用的?!?/br> “嗯。跟大將軍說,”蔡敬仲風輕云淡地說道: “這些馬,天子征用了?!?/br> 那屬吏臉都變了,二百匹馬啊,他一個征用就全拿走了?少將軍要是知道,還不剝了自己的皮? “鞍呢?” 那屬吏覺得自己沒聽懂。鞍?什么鞍? 蔡敬仲仍是那副死人臉,甚至都沒看他一眼,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理所當然一樣輕飄飄吐出幾個字: “全套馬具。配齊?!?/br> 啥?屬吏油然生出一種“風好大,我沒聽清”的感覺,這公公說的是啥?等他明白過來,感覺天都塌了——再配二百副全套鞍具?要了命這是! “公公!”那屬吏顧不得滿地馬尿,撲通跪下, “這馬是少將軍看中的,剛才還挑了六匹……” “還有六匹?”蔡敬仲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一并送過來吧?!?/br> 那屬吏伸手給了自己一個脆生生的大嘴巴子,然后叫道: “公公!這馬……它不是我的!” 朝奉緊緊抱著錢袋, “已經(jīng)被你們征用了!錢都給了!” 開什么玩笑!這馬要是我的,還得賠二百套鞍具!屬吏已經(jīng)捋清楚了,態(tài)度無比堅決地說道: “那是六匹馬的錢!” 敖潤道: “剩下的不買了?” “不買了!”廢話!要是買下來,還得賠鞍具錢。 看到程宗揚暗中施的眼色,朝奉立刻道: “那好!天子征用是小的福氣。公公,這些馬匹小的愿意全都獻給天子!” 蔡敬仲微微點頭,然后閉上眼,不再言語。 小黃門拿出竹簡,寫了馬匹的數(shù)量和天子征用的緣由,自己留下一份,另一份則和一支金漆令箭一并遞來,吩咐道: “走水路,送到上林苑的觀馬臺去?!?/br> 蔡敬仲乘著步輦離開。敖潤和朝奉拿了“天子御用”的令箭,趾高氣昂地帶著馬匹出了馬市,一路上沒人敢攔——這馬雖然還在馬市,但已經(jīng)是天子的私人財產(chǎn),別看馬背上還光著,但按宮里的說法,上面已經(jīng)配好了全套鞍具,攔一匹就要賠一套鞍具的錢,缺心眼了才會攔。 那屬吏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半晌才抬手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鞄ぐ?!我們大將軍府征用,好歹還給一萬錢。宮里出來的倒好,一點規(guī)矩都不講,說征用就征用,別說給錢,還得倒貼。 那屬吏咬牙切齒地爬起來,趕緊去找少將軍——錢沒了不算什么,就當是花高價買了六匹馬。問題是,那六匹馬還得趕緊送到宮里去。宮里這些玩意兒,不光缺jiba,還缺德! 程宗揚想了一會兒,對敖潤道: “打聽一下,那位霍少是誰?!?/br> ………………………………………………………………………………… “霍去病,霍子孟同父異母的兄弟。十三歲入皇圖天策。上個月皇圖天策大比,獲騎兵。又在結業(yè)考試中擊敗教官李牧,獲騎兵超等?!?/br> “李牧?”斯明信問道。 “是。” “李牧?”斯明信重復了一遍,聲音里充滿了不可思議。對于他來說,這可是極其少見的。 程宗揚很確定地說道: “是他?!?/br> 盧景也為之動容, “他怎么贏的?” “聽說他一開始就拋掉所有輜重,輕騎突進,一夜奔行一百余里,繞到李牧軍的背后。當晚天降暴雨,李牧軍黎明才進入戰(zhàn)場,剛開始布陣,他從后直攻帥帳,突襲得手?!?/br> 盧景訝道: “夜行?暴雨?他竟然沒迷路?還直接找到李教官的帥帳?” 程宗揚道: “看來——這位霍少方向感很好?!?/br> 盧景喃喃道: “這個霍少……挺了不起啊?!?/br> “再了不起,今晚你也見不到他。”程宗揚道: “我們已經(jīng)商量好了,就我跟四哥去?!?/br> 盧景沒有反對,他自己知自己事,真要勉強跟去,只會是眾人的累贅,眼下可不是逞強的時候。 “接應的是誰?” “老匡和長伯?!?/br> “駕車的呢?” “蔣安世和老敖。” 盧景還待再問,程宗揚道: “五哥,你放心吧。四哥已經(jīng)踩過點。那處別院并不大,而且今晚霍家的人都在城中,院里只有一些奴仆。絕對沒有風險?!?/br> “當心?!?/br> “知道了。你就安安心心在家等我們的好消息吧?!?/br> ………………………………………………………………………………… “只剩下最后一處了?!背套趽P在盧景面前雖然說得篤定,心里其實還有些忐忑, “我現(xiàn)在就怕霍家的別院也找不到人,線索徹底斷掉。” “不找就徹底沒線索。” “咦?四哥,你是對我說話?” 斯明信沒好氣地說道: “這里還有別的人嗎?” 程宗揚干笑兩聲, “我還以為四哥不喜歡開口呢?!?/br> 斯明信冷冰冰道: “我不太會聊天?!?/br> “聊天有什么會不會的?”程宗揚笑道: “反正這會兒沒什么事——四哥,聽說你也在皇圖天策府待過?說來那位霍少還得叫你一聲前輩呢?!?/br> “唔?!?/br> “……四哥,我看你帶了一個包裹,里面裝的什么?” “有用?!?/br> …… 難得斯明信開口,程宗揚可不想這么放棄,沒話找話地說道: “霍大將軍年過五十了吧?霍少才十六,他們兄弟兩個,年齡差得夠遠的?!?/br> “那是霍仲孺有本事?!?/br> “誰?” 斯明信輕飄飄道: “他們的爹?!?/br> 程宗揚摸了摸鼻子,半晌才道: “四哥,我看你很會聊天嘛……” 霍府別院本身并不大,但占了一處數(shù)百畝的池沼,十余處臺榭沿著池岸星羅棋布,形成一個新月形。此時剛入夜不久,可幾乎所有建筑都一片漆黑,看不到絲毫燈火。 不會是沒人吧?程宗揚心里嘀咕著,說道: “四哥,你踩過點,從哪里開始找?” “廚娘?!?/br> 斯明信熟門熟路找到一間仆役的房屋,然后推門而入。 房內點著一盞油燈,案上放著一只花花綠綠的木偶。一個胖胖的仆婦正在對著木偶跪拜,口里念念有辭。 聽到門響,廚娘回過頭,屋里的油燈卻忽然被風吹滅。廚娘念叨了一句,摸出火鐮,敲打著重新點著油燈。 她無意中往案上一看,嘴巴猛然張得老大。案上空蕩蕩的,那只好不容易求來的神偶竟然不見了。再往旁邊一看,廚娘嘴巴張得更大了,兩只眼睛跟牛眼一樣鼓了起來。 屋內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花花綠綠的身影,顏色跟她拜的神偶幾乎一模一樣。只不過她跪拜的神偶只有半尺長短,眼前的身影卻足有丈許高,腦袋幾乎挨到房頂,一張臉在陰影中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吾乃仙人也?!蹦莻€身影道: “汝每日跪拜,虔心動天。今天降仙人,賜福于汝?!?/br> “天爺?。≌媸巧裣砂?!”那廚娘驚得屁滾尿流,搗蒜一樣連連磕頭不止。 “汝之所求,本仙人已然知曉。今賜汝仙符,汝藏于枕中,可保汝子娶一房好妻?!?/br> 說著一張金光閃閃的符菉從天而降,落在廚娘面前。 “多謝仙人!多謝仙人!”廚娘緊緊抓住符菉。 “吾有一事……” 那神仙還沒說完,廚娘便搶著說道: “我家老大倒是娶了媳婦,可一連生了三個都是丫頭……” “再賜汝一道仙符,汝藏于枕中,可保生男。” 又一道仙符飄下,廚娘趕緊撿起來,喜不自勝地說道: “還有我家那閨女,過門都半年了,還沒懷上……” “再賜汝一道仙符,汝藏于枕中……” 又一道仙符飄下,廚娘一把抓住,急切地說道: “還有我家二丫頭,都十五了,還沒人說親……” 這次仙人遲遲沒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