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點?！?/br>
    “有沒有適合我們洛幫的？”

    “這一點我要先給你講清楚，如果你想一直負(fù)責(zé)洛幫，我會支持你坐穩(wěn)大當(dāng)家的位子。但如果你想涉足商會的其他生意，除了可以任命個別親信作為助手，我絕不會允許你從洛幫大量調(diào)人。”

    “為何？”何漪蓮不解地說道：“我們洛幫雖然沒有很杰出的人才，但有許多忠心耿耿的手下，比外人更值得任用?！?/br>
    “這就是癥結(jié)所在，他們忠心的對象是你還是我？當(dāng)然，我知道你被小紫收為奴婢，不可能有別的心思，但你想著從洛幫調(diào)人管理其他生意，就犯了大忌。人事權(quán)不是你該染指的。包括其他各處商號的負(fù)責(zé)人也明白，不管那些執(zhí)事有多風(fēng)光，但他們手下的人員都是由總號調(diào)配，這不是不信任他們，而是為了從制度上避免出現(xiàn)尾大不掉的局面，反而傷害了彼此的信任?！?/br>
    何漪蓮沉默許久，忽然道：“主子年庚幾何？”

    “二十六了吧?！?/br>
    何漪蓮輕嘆一聲，“我十六歲就執(zhí)掌洛幫，一直是幫里的大當(dāng)家，在幫中說一不二。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會被一個比我小這么多的男人教訓(xùn)，而且還起不了半點反駁的心思……”

    她低聲道：“我想做你說的高級管理人員，但我又舍不得奴婢的身份?！?/br>
    程宗揚(yáng)不禁失笑，“奴婢算什么身份？”

    “如果沒有奴婢的身份，也許往后主子會對我客客氣氣的?！焙武羯徱Я艘Ъt唇，“就像剛才提到她們兩個一樣，用的是公事公辦的口氣。可我還想這樣躺在主子身邊，聽主子教訓(xùn)?！?/br>
    “在外面的時候，我做我的大當(dāng)家，盡心盡力為主子辦事，回到主子面前的時候，我想和別的奴婢一樣，服侍主子?！?/br>
    “你不是故意這么說的吧？”

    何漪蓮輕嘆道：“我何漪蓮見過不少所謂的豪杰智者，可還是頭一次遇見主子這樣的人物……我不是拍你的馬屁，說你多英明神武，非要厚著臉皮以當(dāng)你的奴婢為榮。而是因為……你和別的男人不一樣，以前我不敢確定，直到剛才你說那番話時，我才知道自己的感覺沒錯?！?/br>
    “那種感覺很難說清楚。勉強(qiáng)說的話，也許是一種尊重。這種尊重和洛幫那些漢子不一樣，他們或者是因為我的身份尊重我，或者是因為我能給他們帶來利益而尊重我。而你僅僅是因為我是一個人，而對我尊重。比如說，即便你叫我蓮奴，把我當(dāng)成奴婢狎玩的時候，你也沒有懷疑過我的能力?！?/br>
    程宗揚(yáng)干笑道：“我想你可能有點誤會……”

    何漪蓮展顏笑道：“那就讓奴婢誤會下去好了?！?/br>
    “你可想清楚了，你可是第八等的小丫頭，在內(nèi)宅誰都可以欺負(fù)你?！?/br>
    “那我也不怕?！?/br>
    程宗揚(yáng)嘆了口氣，然后對著門外揚(yáng)聲道：“你過來吧?！?/br>
    阮香琳勉強(qiáng)笑道：“外面門沒有關(guān)，奴家不是有意偷聽的……”

    “聽就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br>
    阮香琳張口欲言。

    程宗揚(yáng)揮手阻止了她，“你不用多想別的。李寅臣那邊，回去之后，你們就和離吧，免得尷尬。鏢局之類拋頭露面的事，往后就別做了。你要覺得無聊，將來我會在臨安開一家會館，專門招待有品秩的女眷，到時候交給你打理，保你在里面風(fēng)風(fēng)光光?！?/br>
    阮香琳骨子里熱衷于權(quán)勢，聽到他的許諾，想像著自己往后在一群貴婦之間風(fēng)光的場面，不由心花怒放。

    “師師呢？”

    阮香琳露出一絲異樣的眼神。

    “怎么了？”

    阮香琳底氣不足地說道：“她聽說我跟你的事……然后就走了?！?/br>
    程宗揚(yáng)惱道：“誰這么多嘴？”

    阮香琳低下頭。

    程宗揚(yáng)還在追問：“是誰？”

    何漪蓮輕輕推了他一把，“主子還看不出來嗎？肯定是她自己說的。”

    阮香琳屈膝跪下，用討?zhàn)埖目跉獾溃骸芭夷翘祜嬃诵┚?，一時多口?！?/br>
    程宗揚(yáng)森然道：“怎么多口的？”

    “相公莫惱，”阮香琳匆忙道：“奴家其實是勸她也從了相公的。誰知她面嫩，就那么走了?！?/br>
    程宗揚(yáng)腦中一暈，這是親媽嗎？居然想把女兒勸到自己姘頭床上？母女共事一夫？雖然自己也幻想過，但那真的只是幻想。

    “你不是嫌她礙眼，有意把她氣走的吧？”

    “定然不是?！比钕懔諊肃榈溃骸芭抑皇恰率Я讼喙臍g心……”

    何漪蓮冷笑道：“她是怕失寵，才想引女兒當(dāng)幫手?！?/br>
    “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娘當(dāng)年也是這么做的?！?/br>
    “……你恨她嗎？”

    “剛開始我還不大曉事，后來恨得心都碎了?！?/br>
    程宗揚(yáng)對阮香琳道：“你想過師師怎么想的嗎？”

    阮香琳抬起眼睛，帶著一絲妖媚的神情道：“師師對相公的心意，相公還不曉得嗎？”

    何漪蓮訝然看了程宗揚(yáng)一眼。

    程宗揚(yáng)發(fā)了會呆，然后勾了勾手指，“過來?！?/br>
    阮香琳乖乖爬到床上。程宗揚(yáng)扯開她的衣褲，將她豐滑的臀rou扒開，然后挺身而入。

    阮香琳尖叫一聲，只覺后庭傳來一陣撕裂般的痛楚。

    “你個蠢貨！”程宗揚(yáng)罵道：“你就不會放長線釣大魚嗎？讓你打草驚蛇！讓你瞎折騰……”

    第八章

    三日期限的第二日，一名身材不高的男子在十余名大漢的護(hù)衛(wèi)下，悄然進(jìn)入文澤故宅。

    當(dāng)天晚上，幾封書信被人送到洛都幾戶富商門中。與此同時，各方消息不斷傳來。包括官府大量調(diào)集人手，尤其是擅長計算的老吏；有些商賈已經(jīng)開始解散僮仆，據(jù)傳言那些僮仆大都以最快的速度離開漢國，而且似乎都攜有重金。

    但用僮仆轉(zhuǎn)移資金的方式，效率太低——每人能夠攜帶的重量有限，如果是銀銖就更少了。風(fēng)險太大——萬一一不回，那錢就等于打水漂了。

    因此市面一片蕭條中，各處錢莊突然生意大好。但錢莊的熱鬧也僅僅是曇花一現(xiàn)。官府的算緡令中，已經(jīng)寫明對借貸的質(zhì)錢征收算賦。這就使得錢莊每一筆進(jìn)出，都必須通過官方。得知消息后，錢莊匯集的人流立刻散去。

    接著傳來的消息是關(guān)于司隸校尉的，據(jù)說董臥虎去了虎xue地牢，用了兩天時間把在押人犯清理了一遍。至于騰出來的虎xue地牢準(zhǔn)備干什么用的，大家連想都不敢想。

    程宗揚(yáng)一邊緊盯著事態(tài)發(fā)展，一邊耐心等待。終于在申報期限的最后一天傍晚，等來了名客人。

    來人身材胖大，雖然用兜帽巧妙地遮住面孔，程宗揚(yáng)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他的身份。

    “竟然是田少親自光臨，寒舍蓬蓽生輝?！?/br>
    來人摘下兜帽，果然是田榮。比起當(dāng)日的倨傲，此時的他沉穩(wěn)了許多，但哪一個才是他的真面目，程宗揚(yáng)也分辨不出來。

    雙方見面的地點是在伊墨云的小店，與田榮一道來的除了一名隨從，還有程鄭。那名隨從目光猶如鷹隼，在不大的房間轉(zhuǎn)了一圈，便落在室內(nèi)僅有的一座屏風(fēng)上。那屏風(fēng)也不甚出奇，但隱約能聽到后面一個低微的呼吸聲，似乎是一名婢女。

    田榮入席坐下，對隨從道：“出去吧?！?/br>
    那隨從一進(jìn)門就盯著屏風(fēng)，聞言略一躬身，退到門外，腳下猶如輕煙一般，沒有發(fā)出半點響聲。

    “沒想到當(dāng)日見面的就是在晉宋兩國聲名雀起的程少主，是田某失禮了?！?/br>
    “田少客氣了?！?/br>
    “不是客氣，是真佩服?！碧飿s說著佩服，口氣卻沒有半點欽敬，反而有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程少主當(dāng)日那招金蟬脫殼著實漂亮。我等原以為占了便宜，卻吃了大虧，輸?shù)眯姆诜?，真是好眼光，好手段。?/br>
    “運(yùn)氣而已?！?/br>
    人家都認(rèn)栽了，自己總不能再說什么愿打愿挨，都是你們自找的之類的話。程宗揚(yáng)見好就收，微笑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往后大家合作的機(jī)會還多著呢。”

    田榮也不是專程來撒氣的，他沉默片刻，然后道：“聽說程少主是宋國工部員外郎，兼寶鈔局主事？”

    連這些都打聽了，可見田榮來之前做足了功課。程宗揚(yáng)道：“官方的憑證我可沒帶，要驗明正身那就沒辦法了?！?/br>
    田榮道：“何為紙鈔？”

    程宗揚(yáng)把紙鈔的功能大致說了一遍，和對劇孟說的差不多，最后笑道：“田少不妨把紙鈔當(dāng)成存款的憑證，只不過宋國的紙鈔是由戶部發(fā)行，由官方保證其通行的效力。當(dāng)然，由于宋國無法提供足夠的保證金，眼下由我程氏錢莊負(fù)責(zé)兌換。”

    “如何兌換？”

    這才是真正問到點子上了。程宗揚(yáng)精神一振，“田少只需把錢銖運(yùn)至我處，由程氏錢莊出具等額的紙鈔。這樣田少就可以把大筆的錢銖變成薄薄的幾張紙，效力絲毫不改。需要時在我程氏錢莊任何一間分號都可以兌為錢銖。簡單地說，你可以把紙鈔當(dāng)成欠條?！?/br>
    “我要聽真話。”

    程宗揚(yáng)雙手一攤，“這就是真話，沒有半點虛假。”

    田榮起身便走。

    程宗揚(yáng)暗暗嘆了口氣。對于漢國商賈來說，紙鈔的概念很有些超前了，自己只能撿著最基本的功能說。但不管自己怎么信誓旦旦，讓別人拿真金白銀換幾張自己發(fā)行的紙片，很容易被人當(dāng)成趁火打劫的騙子。

    屏風(fēng)后傳來一聲低咳。

    田榮渾身一震，慢慢轉(zhuǎn)過身來。

    屏風(fēng)后走出一個人來，雖然身材不高，但步伐沉穩(wěn)大度，極有氣勢。

    田榮先是吃驚，然后又想笑，好不容易才穩(wěn)住神情，恭謹(jǐn)?shù)毓硎┒Y，“郭大俠?！?/br>
    郭解微微頷首，口齒有些木訥地說道：“田翁可好？”

    “家父前幾日小有不豫，如今已經(jīng)大安了?！碧飿s直起腰，欣然道：“前些天聽到市面上的傳言，家父傷懷不已，以至于臥榻不起，昨日接到信札，尚有猶疑。今日一見，郭大俠果然吉人天相，安然無恙，家父聽聞必定大喜。天子倒行逆施，天怒人怨，郭大俠如今毫發(fā)無傷，可謂是天意?！?/br>
    “給田翁的信，是我寫的?！惫獠簧醚赞o，簡簡單單說道：“這個人，信得過?！?/br>
    田榮回身便道：“貨物可否折現(xiàn)？”

    程宗揚(yáng)搖頭道：“暫時不可。”

    “金銖二十萬，銀銖一百萬。送到何處？”

    程宗揚(yáng)知道郭解面子不小，但沒想到他面子這么大，自己費了半天口舌，也沒能說動田榮，他只露了一面，說了兩句話，田榮就奉上價值二十五萬金銖的巨款。程宗揚(yáng)甚至懷疑，自己都不用給他紙鈔，即便給田榮一張白紙，只要郭解點頭，田榮都敢接。

    “程大哥，麻煩來安排?！?/br>
    程鄭笑道：“好說?！?/br>
    田榮抬起手，與程宗揚(yáng)互擊一掌，干凈利落地敲定這筆交易。然后向郭解深施一禮，“臨行前家父專門吩咐過：若是見到郭大俠，還請郭大俠屈尊到舍下小住幾日?！?/br>
    “多謝田翁好意。郭某不祥之身，若非算緡一事，也不敢打擾。”

    “家父有意赴晴州定居，不知可否有幸與郭大俠同行？”

    郭解回答得很慢，但口氣沒有半點遲疑，“郭某父、祖骸骨，盡在漢國，不忍遠(yuǎn)去?！?/br>
    田榮垂首默然片刻，然后施禮告辭。

    田榮走后不久，又一個熟人接踵而來。

    與田榮一樣，邊寧同樣是兜帽遮面，同樣只帶了一名心腹隨從，連半信半疑的態(tài)度也與田榮如出一轍。

    程宗揚(yáng)同樣耐心解說半晌，邊寧同樣猶疑不決。程宗揚(yáng)索性道：“邊先生從哪里得知敝處的紙鈔呢？”

    邊寧打了個哈哈，“一個故交捎來的口信……邊某小本生意，便是算緡也算不了幾個錢，今日也就是隨便問問，別無他意。哈哈，別無他意?！?/br>
    “邊先生的故友是郭大俠吧？”

    “邊某久聞郭大俠大名，但未曾謀面?？晌衣犝f郭大俠已然……”

    屏風(fēng)后傳來一個嘶啞到不似人聲的聲音，“邊二！你過來！”

    邊寧愕然抬起頭。

    “這邊！這邊！”

    屏風(fēng)后傳來幾聲奇怪的聲響，像是鐵鏈在地上拖動，接著屏風(fēng)折起一扇。

    邊寧慢慢走過去，先看了旁邊那個貌不驚人的漢子一眼，然后低頭看著榻上戴著銀面具的大漢。

    那張銀面具巧妙地遮住了大漢大半面孔，只露出一只眼睛和半邊口鼻。邊寧仔細(xì)辨認(rèn)半晌，才露出一絲難以置信的目光，“老?。俊?/br>
    劇孟嘿嘿笑道：“行啊，還能認(rèn)出我來。廢話不跟你說了，那邊是我兄弟，辦事靠得住。邊二，我可是又救你一次，這情份你可給我記住了，下輩子做牛做馬也給我還出來！”

    “老劇，你怎么了？讓我看看！”

    “滾！滾！看我笑話呢？”

    “我就看看你的手！”

    “看個鳥啊看！”

    屏風(fēng)后傳來一陣?yán)堵?，接著是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br>
    劇孟叫道：“老郭，給我摁住他！還上手上腳呢……”

    良久邊寧才紅著眼睛出來，他拿了紙筆，草草寫了一個手條，又說了一個地址，讓程宗揚(yáng)自去接洽，憑手條提款。至于兌換的紙鈔，暫時交給劇孟，什么時候風(fēng)頭過去，他再派人來取。

    “當(dāng)心。洛都商賈圈子里面，水不是一般的渾?！迸R走前，邊寧告誡道。

    洛都商賈大都在觀望風(fēng)色，程宗揚(yáng)也沒有大肆宣揚(yáng)，此前投出六封書信，但來的只有田榮和邊寧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