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上去老嗎？別問我活了多久，我的生理指數(shù)只有二十六歲。”

“你大我八百歲。八百歲，賀蘭先生。我們之間，豈止是代溝？世代溝還差不多。我最多只能接受一個男人大我八歲。對不起，我沒法考慮你。你實在比我大太多了?！?/br>
“你知道，”他有點受打擊了，“人類怕老是因為怕死。我又不會死，而且絕對活得比你長。”

“那我也不喜歡老氣橫秋的人，自以為洞穿世事，其實生不如死。從里到外地腐朽；從里到外的乏味，好象生活在舊社會。”皮皮振振有辭地反駁。

“皮皮，我不跟你吵，你今天心情不好。”他用食指按住了她的嘴：“其實我真的不老，而且活潑有趣。此外，我出生良好，是貴族?！?/br>
“啊哈，”皮皮做出一道夸張的表情，“貴族？哪個朝代的？”

“我的家族是整個狐族的首領(lǐng)。當然這對于你來說，是很遙遠很古老的事?！?/br>
“我討厭階級社會?！?/br>
“那是因為你不在階級的頂端?！?/br>
“賀蘭靜霆，你開門不開？”

他拿起自己的風衣，無可奈何地打開門：“我送你?！?/br>
路過一個天橋，賀蘭靜霆說：“如果我是你，我不會從這里跳下去，水泥地很硬。”他們一起等地鐵，賀蘭靜霆又說：“如果我是你，絕對不會臥鐵軌，死相會很慘?！?/br>
“你有病啊，你話嘮啊?！?/br>
“我擔心的是你的身體。”他淡淡地說，“任何會對肝臟造成損害的舉動，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也粫屗l(fā)生的。”

她聽了只想吐。

半路上他重新將那顆珠子系到她的手腕：“千萬別摘了，我可以隨時找到你?！?/br>
“你不是已經(jīng)種了香嗎？”

“那是近距離的?！?/br>
“我為什么老要被你找到？”

“因為你一生的幸福都在我的手上?！?/br>
她發(fā)了狂，咬牙切齒地找剪刀，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捏著她的骨節(jié)咯咯作響：“你若再敢摘下來，我今晚就把你吃了。我上輩子定是做錯了什么，才遇上你這沒腦子的女人?！?/br>
她疼得臉變了色，車上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打量她?？墒琴R蘭靜霆就這么拽著她，過了好半天才放開手。

他一直將她送到報社的大門。

皮皮低聲乞求：“賀蘭，你放過我好不好？最近我真的很倒霉。真的很需要安靜。”

他又恢復了那張撲克臉，冷冷地說：“放過你可以，你得向我發(fā)誓保護好你自己。”

“我發(fā)誓?！逼てふ_地理解了他的意思，“我一定替你保護好那個……東西，我若真的想死，一定第一時間通知你?！?/br>
他走了。說話算話，再也沒來找過她。

23

謝天謝地，三個星期之后，皮皮的生理期正常地來臨了。

沒人想象得出這心驚rou跳夜不成寐的三周對一個女孩子的殺傷力。皮皮的臉上先是長了一批雀斑，緊接著牙齦莫名其妙地腫了，疼得吃不下飯，什么消炎藥也不管用。然后是體重驟減、頭發(fā)脫落、食欲下降、雙眼發(fā)黑。走起路來輕飄飄，像只跳舞的海帶。

失戀的消息傳遍友人及同事，家人自然也全知道了。門不當戶不對，小戶人家對這樣的愛情只執(zhí)投機態(tài)度，有夢想但不抱過多希望，該打鐵的時候加油，該熄火的時候抽薪，是喜劇是悲劇都任其自然，不妄想、不執(zhí)念，破滅也就破滅了。倒是皮皮的奶奶很替孫女兒難過了一陣子，想陪她多聊幾句，都被她輕描淡寫的擋了回去：“其實我和家麟本來就是好朋友啦，只是好朋友而已?！薄凹吟胍恢本褪俏业拇蟾?，很鐵的那種?！薄八吞镄赖氖聝何以缇椭?，懶得告訴你們?！?/br>
為了證明家麟揮揮手沒帶走一片云彩，皮皮甚至心平氣和地當著全家的面接了家麟從洛杉磯打來的第一個電話。并友好地詢問了以下幾個問題：

A，是否一路平安。

B，時差倒得如何。

C，加州的氣候怎樣。

D，飲食是否習慣。

最后她一本正經(jīng)地祝福家麟和田欣婚姻美滿、早生貴子、白頭到老、琴瑟合諧，在全家目瞪口呆中神情爽快地掛斷了電話。到底是窮人家的孩子皮實，父母先是對皮皮承受打擊的能力嘆為觀止，進而懷疑她有如此度量是否已另結(jié)新歡，并警告她在這種時候不要輕易墜入愛河重蹈覆轍。皮皮連忙說，這當然是沒有的事！于是全家人都放心了，這孩子一夜之間就成熟了。皮皮趁機宣布自己的近期目標是盡快完成夜大的學業(yè)，爭取在最短時間內(nèi)當上一名新聞記者。

雄心壯志只是掩護，皮皮貓在宿舍里神思恍惚，沉浸在悲傷之中，一日比一日頹廢。除了按時上交薪水，每周電話問候，整月整月地不回家。她在宿舍里安裝了網(wǎng)線，下班回來頭一件事，就是訪問家麟所在的加州大學經(jīng)濟系的網(wǎng)站?？纯茨抢锒奸_了些什么課。教授長得什么樣。猜測哪一位會是家麟的導師。那網(wǎng)站倒也更新得快，來了訪問學者，開了講座，某人出書，都廣而告之。系里的研究生還有自己的論壇。她很快猜出了家麟的馬甲，大約還是新來的，且不習慣寫英文，家麟很少開貼，也很少發(fā)言。不過他常去是一個叫作“夢回唐朝”的中國學生論壇。幾乎隔不了幾天就能留下一點蛛絲馬跡。他在那里討論過足球和電影、買過二手的電視機和自行車、還幫助過當?shù)貎和t(yī)院募捐。

皮皮做得最離譜的事是用GOOGLEEARTH找到了家麟租用的房子。那是一幢學校附近的白色小洋房，在一個寬闊的高爾夫球場旁邊，有一道小河緩緩流過。背后是停車場。有一次皮皮甚至看見了幾個人影，其中的一個極像是家麟。

那一刻她不知不覺流出了眼淚，繼而越想越傷心，哭了整整一夜。她覺得自己太沒出息，竟然把時光都耗在偷窺家麟這件事上，簡直比間諜還可恥。就算她動用所有的引擎來搜索家麟，得到了也就這么幾條無關(guān)緊要、不痛不癢的消息。但google家麟竟成皮皮每日必做的功課，指點逗留在滑鼠上，無窮無盡的璉接點下去，一晚上就過去了。

這正是事情的滑稽之處。其實皮皮大可不必這樣辛苦。

家麟每隔一個月都會給皮皮發(fā)一封郵件，問候她的家人，順便提幾句到自己的近況。比如正在學開車啦，比如參加了學生會的籃球隊啦，比如每門功課都拿A啦，比如學會烤排骨啦，b，b，b。每封郵件的結(jié)尾他都會說一句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