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每當(dāng)一個人企圖靠近她的時候，她變得非常疑心。

天亮的時候外面開始下雨。雨聲很大，夾雜著雷聲。

皮皮聽見自己包里手機的鈴聲大震?；仡^看了一眼身邊的賀蘭靜霆，他還在熟睡。頭壓著枕頭，長長的睫毛偶爾閃動一下。

她躡手躡腳地走到客廳打開手機。

“皮皮！”

“啊，奶奶？”

“你媽說你去西安了？”

“是啊，您沒看見我寫的條子嗎？”

“皮皮，別怪奶奶迷信，你能趕緊回家嗎？”

“怎么啦？”

“今天早上我到金福寺門口給你算了一卦。師傅說，你這幾天有大災(zāi)?！?/br>
皮皮奶奶每天早上都去金福寺晨練，有段時間和門口算命的老頭子混得廝熟，經(jīng)?？梢悦赓M咨詢包括股票、健康、婚姻、子孫乃至如何找到丟失的鑰匙之類的信息。

“唉，奶奶，您知道我不信這個的啦。奶奶我還有事，掛電話啦?！?/br>
“喂喂，等等。我們關(guān)家就你一根獨苗，萬一出了什么事，讓奶奶怎么活呀！”

“您又來啦。上次不就是您聽信哪位大仙的話硬讓爸買個什么股，結(jié)果把全家的錢都套進(jìn)去？您還信哪？虧還沒吃夠嗎？”

“不是上次那位師傅。是位新來的師傅，人人都說他算得準(zhǔn)。皮皮，人家‘純陰不生，純陽不長’，你八卦純陽，命硬克夫。今年是陽年，這個月是陽月，你是金命，今年土旺，土旺埋金……”

“好啦好啦，”皮皮打斷奶奶的話，“這幾天我過馬路小心點，總可以了吧？”

“好好的干嘛突然要旅游？是學(xué)習(xí)太緊張嗎？”

“是啊，奶奶。”

“那萬事小心，天天給我打個電話報平安吧，奶奶惦記著呢?！?/br>
“好。”

皮皮掛了電話，心頭一動，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按了幾個從來不用的功能鍵。

手機上有萬年歷，查出這一周的天干地支。

計算機就在手邊。皮皮立即上網(wǎng)查詢。

今是“戊戌”日，純陽，到黃昏就是“丙戌”，再次純陽。

她的腦中烏云密布。

多米諾骨牌忽然間倒向另一個方向。疑心發(fā)動，細(xì)節(jié)開始新的組合。

天天接觸新聞的人都知道故事的背后還有故事。同一故事從不同的嘴里說出來，會有不同的版本。

那個和她只有一面之緣的蘇湄，為什么會碰巧出現(xiàn)在舞廳？那個九百年前的故事她為什么知道那么多的細(xì)節(jié)？

是偶然相遇，還是刻意安排？

祭司大人和她結(jié)婚，是為了更快地?fù)碛兴龁幔?/br>
昨夜他那么賣力地“調(diào)動”她的情緒，是為讓自己想要的東西到達(dá)最佳狀態(tài)嗎？

還有，還有……

慧顏的故事是真的嗎？

起碼第一次聽時，皮皮很感動。因為這是個煽情的故事。皮皮在這方面缺乏免疫力。是那種看動畫片都能感動得涕淚滂沱的人。如果是佩佩，可能會說這不過是某個玄幻的知音版。如果是小菊更要嗤之以鼻。

想到這里，皮皮從心底打出個寒噤，全身不自覺地哆嗦起來。

難道今天就是她的末日？

進(jìn)入百度，打了一句關(guān)鍵詞：如何殺死一只狐精。

百度里跳出幾萬個相關(guān)璉接。

狐精最怕三樣?xùn)|西：雄黃、狗血和死掉的喜鵲。

她關(guān)掉了計算機。

冰涼的硬木地板，令她覺得足冷。她到衣櫥找來雙襪子，正要穿上，驀地在旁邊的墻鏡里看見了自己的臉。

她嚇了一跳，那是她嗎？臉慘白，額泛青，眉間道黑氣。雙眼上各有個可怕的眼圈。瞳孔發(fā)暗，連眼白里都充滿血絲。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畫了煙熏妝。

她木然地看著鏡中人。

一雙手輕輕地按住了她的頭。她猛然轉(zhuǎn)身，聽見賀蘭靜霆說：“我嚇倒了嗎？”

她的心咚咚亂跳，強自鎮(zhèn)定地說：“沒，沒有?！?/br>
他的個頭并不小，為什么總也聽不見動靜。他從身后攬住她，將臉貼在的肩上，輕輕地摩挲著。胸前滿是他的呼吸，甜美中蕩漾著□。她感到一陣恐懼，想躲開，卻被他摟得更緊。簾外雨潺潺，秋意闌珊。水珠劃過樹葉，一滴一滴，發(fā)出輕脆而枯燥的響聲。她下意識地又看了一眼鏡子，幽微朦朧的光線，鏡中像有一道鬼影。身后的賀蘭尤自不覺地吻著她的后頸，手從背后伸過來，解開衣帶上的花結(jié)。她被挑逗得輕哼了一聲，身子一倒，撲到鏡子上，仿佛撲進(jìn)一潭深水。鏡中的人影拼圖般地拆碎，道道呼吸勾起團(tuán)團(tuán)薄霧，頃刻間又被汗水化去。她像一道雨刮被他推來推去，鏡中人揉搓得變了形，身子絞著汗，如一道暖風(fēng)掠過冰涼的湖面。他的身軀有種無法形容的舒適，令她一次又一次地沉溺其中

他們像兩個童年的孩子嬉戲玩耍，在鏡中消磨了短促的晨光。

是啊，切都可能是假的，但彼時彼此的快樂定是真的。

他們緊緊擁抱，靜靜等待呼吸的平靜。

過了一會兒，他問：“外面下雨了？”

“是啊，很大的雨?！?/br>
“我去洗個澡?！彼砷_手，拾起地上的睡衣，給她披回去。

“去看看外面的花店里有什么花賣?！彼w快地?fù)Q衣服，佯裝鎮(zhèn)定地向門外走去。

他突然把抓住她：“別走，就在里陪著我?！?/br>
他的語氣很輕，孩子氣地乞求著。

“我會懷孕嗎？賀蘭？”忽然問。

“當(dāng)然不會，”他能輕易嗅出身上荷爾蒙的含量，“今天不是日子?！?/br>
“你去洗澡吧。”她說。

“浴室在哪個方向？我記不起來了?！彼斐鍪?，摸摸門沿。

賀蘭靜霆白天什么也看不見。她微微松了一口氣。剛才太緊張，忘了這一點。

“在這邊?！彼隣恐氖?，將他帶到浴室的門邊。

“你知道嗎，皮皮，”他拉著的手，不肯放開，“供應(yīng)熱水會耗掉家庭用電的百分之二十五?！?/br>
“不，不知道。你是指……你想洗冷水澡嗎？”

“不是。我是指將來我們的生活要有環(huán)保意識?！彼π?，，“如果我們一起洗，就會節(jié)約很多水，就對保護(hù)環(huán)境做出了貢獻(xiàn)，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