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黃泉?dú)w處

    無盡之海

    夕璩提一盞浮燈徐徐走著，燈內(nèi)的火焰微弱似要熄滅。海面上無數(shù)的浮燈星星點(diǎn)點(diǎn)，似天上的星河。

    她低眸看著手中的燈，一滴淚驟然從眼角滑落，滑過臉頰。淚滴落在地上，化成了一道小溪流，溪流蜿蜒，在遠(yuǎn)處流淌成了一條河流。

    夕璩抬手，無盡之海中的浮燈化作流光涌進(jìn)那條河水之中，燈光點(diǎn)點(diǎn)，照亮了誰人的歸程？

    她蹲下身子，將手中的那盞燈放入水流中。靜靜地看著它漂向水中央。

    腳步聲從身后傳來，為了一個(gè)人族，舍了自己半身神力和神權(quán)，值得嗎？

    赤玨負(fù)這手，看著河中燈火明滅，目光悠遠(yuǎn)。

    夕璩目光跟隨著那盞光芒最微弱的燈，她替我擔(dān)下劫數(shù)，我便欠她一個(gè)因果。

    話音落下，此處便只剩海風(fēng)的呼聲。良久，夕璩轉(zhuǎn)身看著赤玨，若沒有你用神力護(hù)住她最后一絲魂魄，我也救不下她。多謝。

    赤玨聽罷，笑起來，你我竟要言謝？也不算我特意護(hù)她，是她自己救了自己。若她被天魔徹底吞噬，便是我想，也護(hù)不住，蘊(yùn)含我的半數(shù)本源之力的真火封印在她體內(nèi)，天魔不散，真火不滅，何況人族的魂魄。

    說到此處，赤玨頓了頓，繼續(xù)道：天魔雖然被重創(chuàng)后封印在神界，神界與人界失了連接可絕了他再生的機(jī)會(huì)，但魔氣并未消失。她的魂魄已經(jīng)與魔氣融為一體，你若為她養(yǎng)魂，難保天魔不會(huì)再借她重生。那時(shí)，你又當(dāng)如何？

    夕璩垂下眸子，若黃泉水洗不凈魔氣，到那時(shí)，我會(huì)親自除滅魔魂。

    赤玨淡淡嘆了口氣，抬頭看向天空中殘缺不全的月，良久她幽幽道：可惜日后，再也無法一直看見永遠(yuǎn)圓滿的月光。

    失去一半神權(quán)的月神，只能展示一半的光芒，高懸夜空的圓月自此便有盈虧。

    －

    百年后

    東洲臨海之地方圓百里突起大霧，霧氣濃郁，十日不散。滿月之夜，海浪翻涌，一條洶涌的河流從天際傾瀉，河水奔騰流入東海。

    天河入海，謂之湵水。

    神界

    赤玨皺著眉看著夕璩手中那盞隱隱散發(fā)著黑霧的燈，開口道：你要親自去黃泉送她入輪回？

    夕璩頷首：然，以防差錯(cuò)。

    赤玨看著她，緩緩道：夕璩，你知道這個(gè)理由說服不了我。神的影子亦可以做此事，即使是除滅魔氣。你，不是非去不可。

    夕璩并未回答，她亦看著赤玨不語，相視許久，她輕聲道：我非去不可。說罷便轉(zhuǎn)身離去。

    赤玨看著她的背影，神色復(fù)雜。

    飲罷忘前塵故人，黃泉孤魂何歸處？

    浮燈在黃泉水中上下浮動(dòng)，每被滌蕩一下，魔氣便淡一分。就在黃泉水將要洗盡最后一絲魔氣時(shí)，燈中的魂魄突然劇烈掙扎，瞬息之間竟一分為二，一半干凈純潔，一半魔氣縈繞。

    魔魂已生。夕璩眉眼微動(dòng)，那魔魂飄至夕璩面前，顯出中間的面容，英氣漂亮的臉上魔紋叢生，一雙紅眸凝視著她，仿佛還是曾經(jīng)熟悉的眼神，蘊(yùn)含著無盡的深情。

    魔魂仿佛只為看她一眼，又飛回黃泉之中，與那一半魂魄一道入了輪回。

    夕璩見狀，閉上雙眼，手中一直聚起的神力漸漸散去。

    風(fēng)起，銀發(fā)在風(fēng)里輕輕的飛舞。突兀的，空氣里彌漫開來冷梅香，數(shù)百瓣梅花花瓣自空中盤旋下落，一瓣飄落在夕璩的肩上。

    夕璩睜開眼，將那瓣梅花拿在手中，白色的神光將之包裹著。素手一揚(yáng)，梅花便落入黃泉，沉浮著流向輪回之路。

    從紛繁的記憶中醒來，璆蘇睜開眼看見趴在身側(cè)的湵，愣怔了一下。她慢慢撐起身子，掃視了周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衣服整齊穿戴在身上，身子也顯然被清理過，沒有任何不適的地方。

    視線回到熟睡的湵臉上，英氣漂亮的臉上布滿疲憊之色。璆蘇伸手，指尖輕輕觸上那挺翹的鼻梁上，怎么有你這般癡傻的人？

    璆蘇眼中透著疼惜，她想起來了，不論是千年前還是她降世在蓬萊后的事，她全部都想起來了。

    那年她從蓬萊到了齊國境內(nèi)，上岸的第一天，本應(yīng)該是月滿之時(shí)，月卻突然被黑色籠罩。熟悉的魔氣從黑暗的地方蔓延出來，一個(gè)身著斗篷的身影從魔氣中悠然走出。她走到璆蘇的面前，撩開兜帽，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xiàn)在璆蘇的瞳孔之中。

    來人額間的紅焰印記明亮，她展開一個(gè)笑容，目光灼灼，看著璆蘇道：瀆神者鈞，等候吾神許久了。

    見此場景，璆蘇恍惚了一瞬，等她再次抬眸凝神看向眼前的女人時(shí)，周身的氣息已然變了。

    夕璩看見了鈞脖頸之下隱隱若現(xiàn)的魔紋，眉目間有些許的波動(dòng)，她伸手撫上鈞頸間的魔紋，輕輕嘆道：為何要如此？

    她在問她為當(dāng)初何要入魔，甘愿承受烈火灼心，又在問她為何不愿除盡魔氣入黃泉，寧愿以魔之身停留世間。

    鈞握上她的手，笑意濃烈，因?yàn)?，我想再見您一面。不是被黃泉洗去記憶的稷夙湵，而是罪孽深重的瀆神者鈞想再見您。

    鈞的目光描摹著面前的神明，目光是千年未曾褪色的深情，我知道您來的目的，除魔要?jiǎng)?wù)盡。

    但在此之前，請吾神再許我忤逆一次。

    說著，鈞前傾身子，握著那只皓腕，眼神迷離。

    你想做甚？

    鈞低低一笑，您看，今夜的場景與當(dāng)年何其相似，我當(dāng)然是想褻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