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將疑間，完顏綽又低聲說：“都尉護駕不力！如今若不好好收拾殘局，國家無主，會是怎樣的亂象？”

說話間，外頭又喧鬧起來，那都尉一時過于驚詫怖畏，腦子還沒轉(zhuǎn)過來，只回身問外頭：“怎么了？”

外頭道：“宮里的禁軍來護駕了！”

完顏綽的腰頓時挺直了，聲音中的哭腔也淡得多了：“都尉是想在這里審案呢？還是想先和外頭的禁軍統(tǒng)領(lǐng)說說是非？”

那都尉看看皇帝常服蓋著的兩個人，目光示意身邊親衛(wèi)上前看看，那親衛(wèi)少頃回來，戰(zhàn)戰(zhàn)兢兢說：“陛下……已經(jīng)駕崩了……那個，渤海王，也沒氣了——胳肢窩里還是溫的?！?/br>
都尉總算明白過來情形：甭管實情如何，現(xiàn)在大家看到的是皇帝死了，身上壓著渤海王，渤海王也死了，手邊有把匕首，匕首是皇帝的，但兩個人是怎么死的，只有殿里這兩個人看見。

他不過是皇帝轄領(lǐng)的斡魯朵都尉，別說審案輪不到他，目下最尊位置上就該是掌握全國權(quán)力的皇后完顏綽，成王敗寇，一切還不是憑她說？就算將來天網(wǎng)恢恢，那也是朝臣或蕭氏皇族與她互撕的事了，關(guān)他一個小小都尉甚事？管得太寬，他還要不要命了？——誰叫皇帝當時下令，叫他們必須在殿外守著的？又誰叫皇帝都不阻止皇后脫得只剩貼身衣裳，害得他們不敢僭越的？

皇后完顏綽已經(jīng)施施然到屏風上取了一件外衣披上，是皇帝脫下來的袞袍，她穿著顯得頗為寬大，可是袞袍上莊嚴的十二章紋樣，燦爛的片金緣邊，居然與她此刻的氣質(zhì)極為合拍。完顏綽慢慢掩了掩衣領(lǐng)，對斡魯朵的都尉道：“為今之計，先秘不發(fā)喪，處置皇位繼承的大事。然后，宮禁內(nèi)外要全數(shù)清理，絕不能讓其他人沾染權(quán)位半分。才是為我大夏保平安的良策。”

她揚眉又對剛剛進來的禁軍首領(lǐng)說：“各自職位不變，上京宮禁軍仍由我的虎符統(tǒng)領(lǐng)，由領(lǐng)軍記室王藥分派事務(wù)。誰敢趁亂放火，殺無赦！”

王藥適時從蕭邑淳的尸體上解下統(tǒng)領(lǐng)斡魯朵的虎符，跪遞到完顏綽手上。完顏綽血淋淋的雙手接過虎符，唇角噙了一絲笑說：“陛下的斡魯朵，也先由我掌管吧。都尉可有異議？”大家自然搖頭無異議。

她贊許地看了王藥一眼，目光中柔情萬種，王藥看得懂，那是在對他說：

“我們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撒花恭喜猜對劇情的小伙伴。吶，紅包不要嫌小。作者是窮人。。。

☆、松弛

完顏綽已經(jīng)非常累了，但是現(xiàn)在還沒有到能夠放松下來休息的時候。宮里和宮外的局勢暫時控制住了，可是她還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她走到側(cè)宮之外，四下里看了一看,然后吩咐皇帝的斡魯朵由宮里的禁軍帶領(lǐng),分別把守后宮各院和上京宮各門；又吩咐把他的父親，北院夷離堇——完顏速帶過來。

她回頭看了看王藥,微微笑著說：“我又要做一個抉擇了！”

王藥看著她身心勞累的樣子，要勸說的話全數(shù)咽了下去。勸什么呢？路已經(jīng)走到了這一步，已經(jīng)沒辦法回頭了,他也只有選擇繼續(xù)跟著她走下去。但是心里的惴惴不安并沒有減少——或許一刀了事,倒是忘卻世間煩惱的最好法寶。

“臣想去洗一下手。”王藥看了看自己手和衣裳，上頭全部濺滿了血跡,現(xiàn)在血跡干了,手心黏膩、緊繃、腥臭，實在是不舒服得很。

完顏綽披著碩大的袞袍,人也顯得嬌小起來，此刻慵慵地坐在熏籠旁的矮榻上,手里捧著銀瓶里剛倒出的熱茶，邊吹著水汽邊說：“急啥呢，一會兒還得用它做個幌子呢！”

袞袍太過寬大，稍微一動就露出里面的豆綠的中衣，其上點點滴滴撒著赤紅的鮮血，宛如盛開了一朵朵鮮艷的桃花，無端叫人覺得美得驚人，美得悚然。她的臉上不可遏制地出現(xiàn)了勝利者的微笑，招著手說：“卻疾，你來，剛剛他掰著我的胳膊，用力太大了，我現(xiàn)在還肩膀疼。你給我揉一揉，看看是不是哪里崴著了？”

王藥覺得自己沾滿鮮血的手格外的黏膩、骯臟，根本不愿意去碰完顏綽。他懔然道：“皇后這是做什么？剛剛事起從權(quán)，不得不為，現(xiàn)在百廢待興的時候，皇后怎么有別樣的心思？”

完顏綽白了他一眼，隨即巧笑倩兮：“卻疾，你這會兒擺這副道學面孔，難道是給我看的？我才不信你現(xiàn)在就只剩擔心害怕了呢！我這會兒，心怦怦地跳，渾身的血都是熱的呢！”她的臉真?zhèn)€亞賽桃花，粉嘟嘟的滿是風情，點點手說：“你看，我們剛剛配合得真好！心意相通，都不需要說出口！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男人，你的選擇，永遠都是對的?！?/br>
王藥不由苦笑道：“我沒的選，你倒是選錯了。”

“誰說的？！”完顏綽臉上的冷冽一閃而逝，“我選了他，你就必死無疑，他估計就想掩著這事，殺掉你拉到?？墒?，我就算殺了你，日后就一定還有好日子過？他這個人啊，疑神疑鬼，我才不愿在他手下卑微地討生活呢！”

她站起身，雙手一張，似乎在活動崴傷的肩膀，襟懷頓開，豆綠的衣衫極襯酥白的胸脯，頓時讓人覺得她身上的血腥味也帶著誘惑的甜腥，等待嗜血的獅子去舔舐。

完顏綽的聲音像銀鈴一樣，搖響在他的耳邊，滿滿地都是脆生生的笑意。她明明和他隔著，手臂卻依然能像藤蔓一樣纏過來：“卻疾，我知道，你并不怕死。你難道不希望我過得高興？不希望我再也不用陪著笑臉，裝著卑下？”她又自己回答：“我知道，你舍不得的，因為……”她沒有說下去，卻和說出來差不多，她知道他愛著她，一如她一樣，這樣說不出來的、骯臟而又美好的愛意，只適合收藏在心坎里。

眼神嫵媚多情，卻又無比純真。王藥覺得這應該是假的，可是內(nèi)心深處，卻本能地相信，而且心甘情愿地沉溺了下去。越是如此，他越是警覺，眼睛里的光芒寒意閃閃，刻意保持著與完顏綽的距離。

她似乎看出王藥微微皺眉不滿的模樣，笑道：“卻疾，你別和我使性兒，你自己懂的，今日的事沒有好的說辭，你我嫌疑最大——但是說辭是假的，關(guān)鍵是要讓大家敢怒不敢言。我雖然有禁軍的統(tǒng)御權(quán)，雖然有自己的斡魯朵，雖然也新增了那死鬼的斡魯朵，但朝中暗藏的波濤還一浪接一浪的。難保不拿你開始發(fā)難。你不珍惜我好容易保下來的命是對不起我，另一方面，從你牽扯到我，你就更對不起我了?！?/br>
講到理性的東西，王藥的眼神反倒松下來，大約因為這是他智識可控的部分。她似乎看出王藥已經(jīng)牢牢捏在她這如來佛的掌心里了，弛然一笑，又哄著說：“卻疾！古話說，行百里者半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