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戀（1）

    何常軍累了，選了后座想小憩，游知春順勢跟在他老人家屁股后，一顆心七上八下。

    身后的男孩子忽然叫住她，「妳坐來前面。」游知春看似不愿，何又黔解釋：「我有點累，需要有人在副駕陪我說話?！?/br>
    聞言，游知春見男孩子的眼底泛著淺淺血絲，雙目疲憊，臉頰還有未退盡的紅潮，他待會還得開將近一小時的車回程。

    「你是不是不舒服嗎？」

    她下意識伸手要去探他的額溫，何又黔躲開了。游知春的手僵在半空中，表情尷尬。

    何又黔：「沒事，我沒事?！?/br>
    他轉(zhuǎn)身進入車內(nèi)，游知春站在原地握了手又放，自嘲一笑，接著坐進副駕。何常軍閉眼休息，游知春心不在焉，如同上回兩人從超市返回公寓那一次。

    女孩子也是上一秒開心，下一秒便出奇的冷漠淡然。

    何又黔：「聽音樂嗎？」

    「都可以。」

    何又黔見她沒動作，自己隨機選了電臺，顧慮到何常軍在睡覺，他選了古典音樂。流暢的鋼琴聲自喇叭鑽出，游知春沒有音樂細胞，壓根兒不知道是什麼曲調(diào)。

    本來也不在意，就是突然想到葉琦唯練了一手好琴，何又黔也是。

    兩人曾在市中心的演奏廳四手聯(lián)彈，游知春當(dāng)時還買了門票，拖著巫蔓去。

    巫蔓聽慣勁歌電音的人，對叮叮咚咚才沒興趣，死活就不去。游知春狠下心，摔了小豬撲滿，替她一起買了門票，她甚至預(yù)知下個月的零用錢，選了VIP的位子。

    巫蔓覺得她被下蠱了。

    「妳什麼時候?qū)@有興趣了？」

    「導(dǎo)師說要多聽演奏會，腦子才會聰明?！?/br>
    「她啥時說過這話了？」

    「妳在睡覺?！?/br>
    巫蔓半信半疑：「真會變聰明？」

    「妳就是都沒聽才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br>
    巫蔓賞她一根中指。

    優(yōu)柔的鎂光燈落在高級木地板，前來的觀眾西裝禮服，公主和王子的表演，理應(yīng)有喝采的觀眾。演奏這事，校長隔三差五就在升旗臺前宣傳，甚至還想讓當(dāng)事人上來演奏一曲。

    柳高來了不少學(xué)生，無論是慕名而來，還是兩人的好友，這都讓游知春放心不少，至少她們不會是突兀的。

    開場是葉琦唯的獨奏。

    女孩子修長輕盈的指尖壓過黑白鍵，像艘搖擺的小船，撥開水浪，踏破漣漪，游知春一個不懂五線譜的人都看得目不轉(zhuǎn)睛。

    巫蔓湊上來，「那不是李吾那群的葉小公主嗎？」

    游知春點頭。

    「聽說她喜歡李吾?！?/br>
    游知春看著女孩子笑盈盈的提起裙襬行了禮，掌聲隨之響起，其中伴隨著李吾他們的起鬨聲，葉琦唯紅著臉退場。

    「十個女生有八個都喜歡李吾?！顾恼啤?/br>
    「妳喜歡嗎？」

    「我是其他兩個?！?/br>
    巫蔓笑著反問，「那妳喜歡什麼樣的？」

    舞臺熱烈的白熾光一盞一盞的降至地面，為著接下來出場的男孩子打開了光輝大道，黑亮的皮鞋在下一秒落地。

    神祇染了塵土。

    他生得秀氣，鼻梁高挺，眉眼悠長，沒有李吾的侵略性和痞態(tài)，帶著何家的書卷氣，中規(guī)中矩，亮黑的瞳仁承載億載星河，擲地有聲。

    游知春移不開眼啊。

    「不知道，沒想過?！?/br>
    她偶爾慶幸何又黔在李吾身旁，如此一來，他的光芒將會被削弱許多，誰都不會知道他。然而聽見有人稱贊李吾，她也覺得不平衡，分明是知書達禮的何又黔更為優(yōu)秀。

    「游知春，為什麼說謊？」

    她回神，驚覺兩人已經(jīng)回到公寓了，何常軍早已下車。她剛才似乎聽見教授留她下來吃飯，她當(dāng)時在想事情沒來得及反應(yīng)，便聽見何又黔接話。

    「她好像累了?！?/br>
    何常軍不勉強，「早些回去休息，明天休息一天，不用來研究室了?！?/br>
    游知春第一個想法，除了逃，還真的想不到了。

    她迅速挺直腰背，拉開手把就要往外逃，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還繫著安全帶，身體下一秒被安全帶按回座椅。

    何又黔皺眉，伸手要替她解時，卻發(fā)現(xiàn)帶子緊勒著女孩子的胸口，她今天穿著白襯衫，鼓起的胸部讓衣料上的扣子參差不齊，動作一大，都看見裡頭的背心了。

    緊閉的空間，女孩子倒也沒有曝光，何又黔卻已經(jīng)心浮氣躁。

    他倉促的收回手。

    游知春看著他閃避的視線，低頭一看，連忙遮住胸，一張臉熱紅，然而愈是緊張，就愈是解不開安全帶。

    沒多久，女孩子的頸肩已經(jīng)被帶子擦紅了。

    何又黔就怕她在繼續(xù)拉扯就會見血，單手壓下她兩隻手，唰拉一聲，安全帶鬆了。游知春還有些后喘，兩頰因為剛才的過度施力，微微泛紅，連帶眼眶也紅了。

    何又黔和一般的男孩子一樣怕女生哭。

    「對不起。」

    半晌，游知春開口：「你干麼總道歉??？你做錯了什麼嗎？」

    何又黔不清楚，從小到大他便養(yǎng)成了這種習(xí)慣，無論對錯，他先道歉，那就準不會錯了。

    游知春下了車。

    他不道歉還好，他一示弱，游知春就覺得自己欺負人似的。說謊的是她，說熘嘴的也是她，何又黔不過是被蒙在鼓裡的人。

    他反過來質(zhì)問，合情合理。

    游知春看了一眼默默跟在身后的人，總覺得自己在他心裡的印象，不增反減，像是個不可理喻的人。

    她忽而加快腳步，跟鞋敲著地板逐漸響亮。

    下一秒，她幾乎跑了起來。

    何又黔錯愕。

    「游知春，等一下」

    游知春不聽，兩人住在三樓，她不想等電梯讓何又黔有機會抓住她，乾脆踏上樓梯，一路跑上三樓。

    鞋后拚命摩擦她的腳后跟，走了一天的腳也有些腫，撐得腳趾都擠成一團，游知春顧不得疼，伸手探進包內(nèi)找鑰匙。

    然而愈是緊要關(guān)頭，就什麼也找不著。

    她一時間顧不上看路，腳踝一扭，整個人就摔在自家門前，包內(nèi)的東西啪拉散落一地。

    何又黔急步上前，「沒事吧？」

    游知春咬著脣，她沒少受過皮rou傷，游家父母也是以打的教育作為理念，她沒少挨過打。

    何又黔見女孩子的眼睛都要滲出淚了，卻是拚命的梗著呼吸。

    他整個人都焦躁了。

    不該追她。

    他伸手去碰她光潔的腿，游知春縮瑟了一下，他道：「我看一下?！?/br>
    何又黔在研討會就注意到她時而低頭看腳的舉動，果不其然根鞋一脫下來，后腳皮幾乎磨掉了一大半。

    男孩子蹙眉不展。

    游知春被他盯著心虛，「過幾天就好了。」

    她要收回腳時聽見他說，「鑰匙給我。」

    游知春覺得自己現(xiàn)在似乎喪失說話權(quán)，于是乖乖的伸手掏了包，這回倒是很快就找到鑰匙了。

    何又黔起身替她開門，「妳家裡有醫(yī)藥箱嗎？」

    「有小護士但能不能不擦??？」藥膏擦在傷口上簡直比原傷口還要疼。

    何又黔看穿她的心思，「既然知道痛，那為什麼還要這樣跑？」

    他難得回嘴。

    「那不是因為你在追我嗎？」

    何又黔沒回話了，解鎖后，轉(zhuǎn)而就將她扔在原地，接著回自己家。游知春不敢置信，他這麼小心眼的嗎？說他幾句都不能？

    她撐牆，自己起身，得到關(guān)心，結(jié)果轉(zhuǎn)瞬被人拋棄，她就愈覺得自己委屈。

    游知春罵了一句：「混蛋?！?/br>
    同時，隔壁戶的人又出來了。一手提著醫(yī)藥箱，另一手拿著一包五顏六色的東西。

    他看著女孩子泫然欲泣的模樣，笑了一聲：「給妳，止痛的?！?/br>
    游知春低頭看，是她喜歡的酸軟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