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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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dāng)朱璃芷再次醒來時(shí),周圍已沒了打殺之聲。此時(shí)她身處一處黑暗的洞xue,身子暖融融的,沒有墜痛和冰冷,甚至感到異常輕松。她茫然地望向山洞外的滿目翠意,思緒混沌。這時(shí),抵在她后背的手收了勢。那進(jìn)入她身體里源源不斷的溫?zé)幔藭r(shí)團(tuán)成了一股灼灼熱力盤亙在她的小腹。暖了她僵冷的身體,護(hù)著她肚中的孩子。她怔愣,此刻山洞外天光晦暗,樹草凌亂,不知是朝是夕。這時(shí),她身后的男人忽然開口。“東走,至多半日,可見駐軍?!?/br>朱璃芷愣了愣,下意識想要轉(zhuǎn)身。可他卻扣住她的肩頭,“不必回頭?!?/br>他掌下有兩分力道,迫她繼續(xù)面朝山洞外。山洞里一片寂靜。外間有飛鳥有蟲鳴,可逼仄的山洞里什么都無。空氣異樣沉滯,朱璃芷微微皺眉,一股不安涌上心頭。她想轉(zhuǎn)身,卻是不能,她躊躇著欲開口,然這時(shí),他的聲音再次響起。似消融于黑暗中的無聲一嘆,捧起過往歲月中的一抹塵埃。曾經(jīng)不為人知的那一段過往,當(dāng)下他緩緩道來。“那年……我偷了送往貴妃殿里的冰鑒,取了碎冰去了太液池邊。”“然后,我救了一個(gè)天真的公主,從此有了安穩(wěn)的生活?!?/br>黑暗中,他音色幽幽,平靜無波,似在敘述一段平淡無奇的過往。朱璃芷卻是一愣,旋即屏住了呼吸。很快,她開始瞠目,身子微微發(fā)顫。他看著她戰(zhàn)栗的背脊,繼續(xù)道:“可是在那些日日夜夜,我依然忘不掉濮陽一族的覆滅,因?yàn)榈米锪讼鹊凵磉叺膶櫥?,我本是家中最得寵的幼子,最后卻成了宮中下賤的奴才?!?/br>曾經(jīng)青州濮陽一族以武立身,卻因不肯交出家傳秘籍,被羅織罪名,牽連合族。黑暗中,他低低的笑音傳來,“那個(gè)天真的公主啊,給了我人間情愛,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東西?!?/br>“一個(gè)有外戚勢力的失寵后妃,才能讓我平步青云?!?/br>話音落下,他的手松開了她僵硬的身體。濃稠的黑暗中,他看著她發(fā)顫的背脊,目光凝固,“為了做這宮中的人上人,我可與人有私,可不問是非對錯,只為牢牢握住權(quán)柄?!?/br>“我要在這吃人的皇宮里活下去,學(xué)會的是先如何吃掉別人?!?/br>他低聲笑呵,音色幽遠(yuǎn),他抬眼外間混沌翠意,那里是希望,是生路。只能為一人留下的生路。“所以,你看見的……是真的?!?/br>“沒看見的,也是真的?!?/br>“從頭到尾,你都未曾負(fù)過我,那不過是……我不甘的借口?!?/br>“走吧?!?/br>帶著仇恨活下去,或是徹底忘掉。凝滯的空氣里,有濃重又潮濕的土腥味。是鮮血是泥土,還有誰人未曾出口的離別。他的手停在她后背些微之外,緩緩描摹那脆弱又堅(jiān)強(qiáng)的背脊。指尖干涸的鮮血下,是蒼老的褶皺。他看著她身形微動,似欲起身離去。他的手驀然一顫,緊握成拳,又將她抱進(jìn)懷里。她一動不動,望著外面。他的手掩在衣袖下,用力抱著她,幾息后,他將一塊腰牌丟到了她的身前。朱璃芷看著那塊象牙腰牌,溝壑間盡是干涸的血跡。“拿著它,走?!?/br>下一瞬,他松開了她。她看見肩頭落下的一縷白發(fā),緩緩?fù)穗x。她的目光再次移向山洞外,短暫的沉默后,她撿起地上腰牌。她毫不猶豫地站起身來,此刻她身體輕盈,盤亙在腹下的那股灼熱似給予她四肢百骸無窮力量。她捏緊手中腰牌,邁出一步。然身后無聲,亦無息,安靜到仿若無人。沒有離別的話語,但他們都知道,這許是此生最后一面。只是這最后一面,她也未曾給他。短暫的停頓后,朱璃芷舉步,毫不猶豫地向山洞外走去。她的腳步堅(jiān)韌果決到亦如以往。從來沒有纏綿不去的糾結(jié)。洞里洞外兩方天地,如太極陰陽,生死相生。她和肚腹中的孩子走向生門。未曾回頭看過一眼。她沒有回頭去看那雙留在黑暗中的眼眸,是用怎樣的目光,送她離去。亦不知,那般刻骨纏綿,和他此生的第一滴淚。朱璃芷一步步向外走去,沐浴在了晨曦的微光下,站定須臾后,她決然離去。這是最好的結(jié)局。對她來說。從此以后,這世間不會再有那樣一個(gè)滿腹算計(jì)的男人,用深情當(dāng)作惡的理由,對她糾纏不休。他是她生命中的污跡,他們之間從一開始就是一場算計(jì)。他從不是她以為的那個(gè)樣子。她愛的從頭到尾都是一個(gè)自己捏造出的幻影。茫茫十?dāng)?shù)載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糾糾纏纏。誰對誰錯,誰是誰非。不過是站在各自立場上的估望。她曾有滿腔真情錯付,一副傲骨決然。卻不知他在人后的卑賤屈膝。曾經(jīng)的她不知,往后的她也不需要知道。因?yàn)槟侨?,已?jīng)永遠(yuǎn)留在了那里。熒惑也好,亂臣也罷。包括那個(gè)深情的幻影,帶著她曾經(jīng)的愛和恨,通通留在了那里。從今以后,這世間不會再有此人。王朝永享太平,或戰(zhàn)亂不休,亦不再與他有關(guān)。他如同來時(shí),卑賤如污泥,走時(shí),亦如塵土。留在茫茫北闕荒山,成為一副枯骨,或成野獸口中的一頓飽餐。去還他應(yīng)還的債,償他應(yīng)償?shù)哪酢?/br>留下她,活在人間。天光漸漸放亮,朱璃芷扶著肚子一路疾行。腳程不算快,但卻是她能到達(dá)的極限。她不斷抬頭看天色,看日頭,看方位。幾次踉蹌,又幾次站穩(wěn)。她扶著肚中的孩子,急促的呼吸下心跳如擂鼓,可好在,她肚里的孩子似乎與她感同身受,未在此刻再折騰她。她已用了全部氣力在前行,汗水濕了發(fā),又濕了衣。待日頭漸高,在不知是汗還是淚模糊了眼眸之際,她終于找到了駐軍。是幾名巡邏的廠衛(wèi)率先發(fā)現(xiàn)了她。半日急奔中她未曾歇過一次,到了最后已然力竭,腹下熱意空虛,緊繃的墜脹感又起,只靠著最后一股意志力在頑強(qiáng)支撐。廠衛(wèi)們看見大腹便便又形容狼狽的她,全然不識她的身份。直到她將那緊拽在手中的腰牌拿出,顫道:“快去,他在西邊……”第一百五十章因果皆來那曾說永不會放手的人,到最后終于放了手。還她一片海闊天空,富貴依舊。至此半生,蒼茫而過。誰念愛恨,誰執(zhí)對錯。到最后,不過是一場沒有回頭的離別。他不會再辯解,也不會再求得她的原諒。他要讓她心無愧疚地活下去,永不回頭。“爾乃熒惑之身,注定左右一朝國運(yùn)?!?/br>“jian邪易作,禍亂易生,但你可知你手中沾上的鮮血,都將招來報(bào)應(yīng)?”玄元殿中,那鶴發(fā)老者語重心長。這曾窺見一線天機(jī)的箴言,卻散了他嘴角寡薄的笑痕。他神色陰冷地轉(zhuǎn)身向外,身后話音卻不止——“為善善至,為惡惡來,舍死得生,因果皆來?!?/br>因果皆來……他腳步微頓,低眉冷笑。所謂因果、所謂報(bào)應(yīng),不過是無能者的借口。而他,從不信命。若非敢與天相爭,他怎能以卑賤之軀一步步踏入這個(gè)王朝的核心?當(dāng)個(gè)八面玲瓏又心狠手辣之人,喝的是冤魂血,屠的是敗者命,稍有行差踏錯同樣也會萬劫不復(fù)。這些不能向外人道也的卑賤屈膝……豈是靠命就能爭來?人人只道他順風(fēng)順?biāo)阄粯O人臣,卻不知伴君如伴虎,他多少次洞悉帝王的殺意,又多少次死里逃生。昭陽殿里,多疑的皇帝油盡燈枯之際。問他的卻是一句,“經(jīng)營至斯,你所求何事?”那一刻,他知道皇帝在選擇。他的生死,只在帝王的一念之間。“臣所求,是一個(gè)長長久久,長久國泰,長久民安,長久了無牽掛,她喜樂安康?!?/br>他一路走來的汲汲營營,一直被多疑的帝王看在眼里,在立下遺詔前,德帝迫他交出最后的底牌。“所以,你忠心的究竟是誰?”藥香彌漫的寢殿中,他在帝王極具壓迫的視線里,低下了頭。他后退一步,屈膝下跪,以額觸地。“宏德十一年,太液池邊,給了臣第二次生命的德安公主?!?/br>話音落下,許久許久,昏暗的寢殿里無聲無息。他閉上眼伏跪于寢殿之中,等待帝王最后的決斷。不知過了多久,病榻里傳來幽幽哽咽聲。“是朕無能……護(hù)不住她們母女……”捂去眼角的淚光,蒼老的帝王閉上了眼。“答應(yīng)朕,護(hù)好她,讓她此生喜樂安康?!?/br>他微頓,額頭再次觸地。“臣,遵旨?!?/br>……不論君臣之誼,還是男女之情。從頭到尾,他都只有一個(gè)她。漆黑的山洞里,他看著她決然離去的背影,那一刻竟是希望,他的公主能夠從此忘了他。酸楚悲離,他此生的得而失之,和此后的求而不得。最后,在生命之重前,他放過了她,也要讓她放過她自己。為善善至,為惡惡來,舍死得生,因果皆來。他本不信命,可當(dāng)報(bào)應(yīng)來時(shí)。他只求一切果報(bào),應(yīng)在他的身上。山洞外從天光大亮,到天色暗下,不斷有野獸在洞口徘徊不去。偶有探進(jìn)山洞的豺狼與他隱于黑暗中的眼眸對視,皆膽懾不前。時(shí)間在一滴滴流逝,生命在一點(diǎn)點(diǎn)耗盡。他在等待死亡,然知曉無望的心底,卻有一絲不敢言說的奢盼。在奢望與荒蕪中徘徊,他笑自己便是到了這最后一刻,依然不死心。絕望是如此清晰,他看著自己的白發(fā)枯掌,就算茍活下來,他又有何資格繼續(xù)站在她的身邊?可哪怕他已沒了資格,他依然忍不住與上蒼交換。若他真乃亂世熒惑,可主天下戰(zhàn)亂。那亦可主天下榮昌。而最后,蒼天憐憫。他等來了她的回頭。……那日急奔半日,將令牌交予廠衛(wèi),告知了沐懷卿的方位后,朱璃芷便氣力耗盡,兩眼一黑昏了過去。可即便昏迷,她亦難安。身體異常沉重,似被凝固了一般,連動一根手指都是艱難。可她的意識依然在掙扎,在混沌的黑暗中拼盡全力去拽住那一線生機(jī)。她在昏睡中囈語,流淚。卻忽然被人握住了手。那人在她耳旁一直低低絮絮地不知說些什么。試圖將她從混沌的黑暗中拉回。慢慢的,她睜開了眼。隱隱綽綽間,看見一人趴伏在她的榻前,手用力握住她的,卻是滿頭銀絲散亂,潘鬢成霜。她動了動,那人亦身形一震。她閉上眼,難受地低哼一聲,嗓子沙啞如有火燎。這時(shí),她身邊的床榻猛然一動。她吃力地掀開眼皮,終于看清了那守在榻前的男人。那哽咽在喉頭的痛意牽出一股酸澀。她曾見過他眉目清淺,雋雅如蓮。也曾見過他紫袍云緞,博冠峨帶。卻沒見過他發(fā)冠松散,雙目充血,眼角爬出條條細(xì)紋,發(fā)鬢花白。她的唇動了動。他猛地一顫,立刻捧住她的手,那般小心,似乎連多用一絲力氣都不敢。“芷兒,芷兒……”他只低低地喚著她,死死地盯著她,連眼睛都舍不得眨。朱璃芷想,他真的是魔怔了。然后又閉上眼,昏睡了過去。接下來,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嘈雜的腳步聲,各種人進(jìn)出的聲音。不時(shí)有人將她扶起,喂水喂參。那老參味重,昏昏糊糊間她攣著舌頭將參片吐出,那人拿她無法,最后變成以口唇相就,渡來一口口渾了參粉的水,她才無可奈何地吞了下去。漸漸的,她意識開始清晰,也睡得越發(fā)不安穩(wěn)。忽然有什么東西在她肚子里一踢——朱璃芷一愣,繼而猛然睜眼,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