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立志
第58章 立志
燕云歌白天在鋪?zhàn)永锩盍艘惶?,回府后精神不?jì),晚上早早的就躺下。許是傷好全了,這夢魘又來了,她半夜醒過來,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下午的時候,她聽趙靈說了這八皇子的事情,據(jù)說生母在懷他時就被人下了毒,以至于他從一出生身子就格外不好。因為母親身份卑微,他年少時在宮里飽受欺負(fù),成年后宮中的皇子越來越少,皇上才突然想起他來,心血來潮的比往年多問了兩句,得知這個兒子也快不好,當(dāng)下?lián)芰诵┤诉^去伺候,也很是上心過一段日子。 只是前朝事忙,皇帝孩子也多,八皇子又沒有機(jī)會時時露臉,很快就被皇上忘之腦后,日子也越發(fā)艱難起來。 燕云歌在意的就是這里,這八皇子在宮中自身都難保,卻舍得花銀子去打探燕行,究竟是何緣故?燕行身后是國相府,八皇子想拉攏燕行明擺著不會成功,若是想借燕行拉下燕不離?以八皇子的能力也是螞蟻撼樹,毫無可能。 不出意外,三月的殿試,燕行將能金榜題名。按照往常慣例,狀元都會被分到翰林院,再不濟(jì)也是個知縣的官階,若加以運(yùn)作,指不定可以直接輔佐朝政。所以這么多人盯著燕行,也不奇怪。 只是這些與太子有關(guān),與白容有關(guān),甚至是京中有女待嫁的官員有關(guān),唯獨(dú)和一個連活著都要用盡全力的八皇子無關(guān)吧? 燕云歌想不通,再一想到后日的國公府的邀約,不禁深思起來。 燕行此去兇險,以他的心性和能力怎么會是宮中皇子的對手,自己要不要插手? 可是護(hù)得住一次,那下次呢?他總歸要自己成長起來。燕云歌想得心煩慮亂,準(zhǔn)備起身點(diǎn)燈時,聽到了窗欞微微響動的聲音。 是無塵么?她下床把窗戶打開,魏堯輕盈的翻身進(jìn)來,沒帶出一點(diǎn)兒聲音。 “今天怎么來了?”她點(diǎn)上燈,輕聲道,“不是跟你說了,我的傷已經(jīng)無礙了么。往后我沒叫你來,你不要過來?!?/br> 魏堯幾日沒見她,思念得緊,見她衣衫單薄,趕緊取過披風(fēng)為她穿上,“我來時特意繞了大半個城,不會讓人知道我來了你這里?!?/br> 魏堯為她系上披風(fēng),燕云歌拉著他在床邊坐下,輕聲細(xì)語地說:“我的名聲倒沒什么,就怕白容發(fā)現(xiàn)了你我之間的關(guān)系?!?/br> 說到白容,魏堯想起了此行的來意,“后日國公府的邀約你不要去,白容那天也會現(xiàn)身?!?/br> 燕云歌蹙眉:“他去做什么?” 魏堯道:“我不知道,但是我見蘇芳忙里忙外,那日一定會有事情發(fā)生?!?/br> 能讓蘇芳這么重視……燕云歌隱隱猜到什么了,低聲道:“你可知道還有誰會去?” 魏堯道:“蘇芳那里有名單,都是世家的公子和貴女,之前我怕你也會去,特意看了一眼。沒有什么特別的人,對了,公主也會去?!?/br> 燕云歌壓下心中的嘲弄,“不過是個小小的賞梅……我知道了。”她得了重要消息,自然也給他點(diǎn)甜頭,親了親他的唇瓣,眼角上挑含著蜜意,“幸好有你,不然我那個弟弟被人算計了都不知道?!?/br> 魏堯心跳漸漸加快,并不滿足這點(diǎn)蜻蜓點(diǎn)水,低頭重新又吻上去。 耳鬢廝磨一會,兩人的呼吸都有點(diǎn)急促,魏堯身上還有任務(wù)要辦,不敢久留。 他走前,燕云歌說道:“阿堯,后日在國公府里,你無論見到什么都不要出頭,我自有用意?!?/br> 魏堯驚訝:“小姐打算赴宴?” 燕云歌并未多言,“你先回去罷,后天就知道了?!?/br> 魏堯點(diǎn)頭,沒有多問。自他離去后,燕云歌臨窗望著清冷的孤月出神。 赴宴?她倒是真想撒開了手不管,燕行是燕不離的助力,何嘗也不是她的,他的言行也攸關(guān)相府的前程和臉面,所以,她再怎么想狠心,也不會真的坐視不管。設(shè)身處地的想,如果她是白容,會怎么做? 若換了她是太子呢? 好一會兒,她從思緒中回神,面色沉寂地來到桌前,提起筆的指尖還微微發(fā)抖,墨在紙上暈開,字符在上面跳動。 下藥?撞破!公主?又或者是朱家! 燕云歌心頭有了大致的猜想。將書案上的紙張盡數(shù)丟進(jìn)炭盆里,火苗舔了上來,轟的竄起了尺來高。 白容的目標(biāo)從來不是燕行和公主,而是燕行和朱娉婷,朱家是他妾室的娘家,朱娉婷還喊他一聲姐夫。如果燕行成了朱家的女婿,父親自然會放棄他,而燕行別無選擇只能跟隨白容。 太子以為白容要設(shè)計的是燕行和公主,自然會千方百計保護(hù)公主,而旁的人……沒有人會比朱娉婷更合適丟這個人了。 好個計中計,這蘇芳不愧是一等聰明人,把一切都算計進(jìn)去了 燕云歌眼神平靜地斜睨著火苗,突然躬起手指用力地敲了一下桌子。 隔日。 莫蘭看著燕云歌眼底淡淡的烏青,想說什么,沒開口。 燕云歌看出來了,抬眸:“母親怎么了?有話就說?!?/br> 莫蘭心里憋不住事,她低頭看看手里端著的半碗藥,舀了一口,低聲道:“過幾日兩家要坐下來商談交換庚帖的日子……早知道讓你回來會面對這些,還不如老老實實地讓你待在山上?!?/br> 燕云歌笑了出來。 “以為母親在煩什么呢?!毖嘣聘瓒诉^藥碗一口氣罐下,一旁的張媽趕緊遞上帕子給她擦嘴。她接過后凈了面,不以為然地說道:“父親眼下正煩燕行的事情……他的事情一日沒解決,父親哪有功夫來管我的事?!?/br> “燕行也是,唉,這孩子可惜了?!?/br> 燕云歌并不意外莫蘭想得通透,這個母親也曾是世家貴女,即使被埋塵于后宅,她的眼界也非慧娘可比。有時候一個人的出身決定了眼界,慧娘手段心機(jī)再如何了得,她的眼界也只敢盯著國相夫人的位置,這也注定了她終生將越不過莫蘭的高度。 “這燕少爺?shù)故莻€好的,可惜攤上那樣的娘親。奴婢是個淺薄的人也知道門當(dāng)戶對的道理,尚了公主全府上下都要小心伺候著,她還妄想擺婆婆的譜,可在公主眼里她和奴婢一樣,不過是個下人?!币慌缘膹垕尳恿伺磷尤ト喔蓛簦嘧觳辶艘痪?。 燕云歌想到這幾日西苑的人喜氣洋洋只差沒張燈結(jié)彩的樣子,心道燕行有這樣愚蠢的生母還沒有長歪了,他生父的功勞應(yīng)該功不可沒。 莫蘭唯恐這些后宅的事讓女兒聽了不舒服,讓張媽端走藥碗先下去。 燕云歌下床走到炭盆前坐著,伸出手在火盆上攏著,漫不經(jīng)心道:“母親不用緊張,這些也沒什么說得聽不得的。更荒唐的事情我也見過,母親這般膽小,以后我做的事情暴露出來,母親該如何是好?” 莫蘭沒太明白,“你做了什么?” 燕云歌笑笑,她做的事情隨便揀一件出來說,都是驚世駭俗。她也無意嚇?biāo)?,只避重就輕提了鋪?zhàn)拥氖隆?/br> 莫蘭設(shè)想了許多,最后聽到只是開了個鋪?zhàn)樱故且馔馄胶偷亟邮芰恕?/br> 兩人又說了些關(guān)于過年的事,最后話題轉(zhuǎn)回到燕行身上,燕云歌見她實在擔(dān)心,想了想便道:“母親且寬心,此事我會看著辦,不會讓燕行真的尚了公主。” “你又能有什么辦法……”莫蘭聲音低了點(diǎn),“連你父親都……” 燕云歌神色當(dāng)即冷了下來,莫蘭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趕緊補(bǔ)救,“連你父親都沒有插手,此事肯定為難。我是不愿我兒難做,沒有別的意思?!?/br> 話已出口,多說無益。燕云歌緩了神色,卻沒有再談下去的心思,只道:“母親先回去吧。我想再歇會。” 莫蘭心急,卻無法,坐了片刻只好愈加懊惱地走了。 燕云歌的身體已經(jīng)大好,喝藥也只是為了讓莫蘭寬心。這世的身子比前世差了許多,先不說這一手一足廢了,就是這一吹風(fēng)就得風(fēng)寒的體質(zhì),也讓她惱得很。想她當(dāng)年還在刑部的時候,為了審一起通敵叛國謀逆案,在刑部大牢輪番嚴(yán)審了犯人三個月,出來后又天天熬著跟那些老匹夫斗智斗勇,但不管多苦多累,也從未輕易病過,現(xiàn)在則不行了,一場小風(fēng)寒,拖拖拉拉了二十幾天才好全。 燕云歌心情不好,打算閉門謝客,燕行卻在這個時候來了,一進(jìn)來就把門窗關(guān)上,如臨大敵般低聲道:“jiejie,皇上明日要見我,該如何是好?” “何時的事?” “一刻鐘前,傳的口諭?!?/br> “為何在這時要見你?”燕云歌也驚訝,“公公還說了別的沒有?” 燕行搖頭,憂心忡忡地道:“皇上是不是知道我做的那些,jiejie,我能不能稱病不去?” “最好不要。”燕云歌沉吟片刻,“宮里人辦事周全,只怕你這消息沒傳回去,太醫(yī)就先來賜醫(yī)賞藥,到時候你如何自圓其說?等病好了,要不要去謝恩?這頓召見免不了的?!?/br> 燕行心亂如麻,毫無主意。 燕云歌見狀,只得穩(wěn)住他,勸道:“圣上要是對你不喜,也不會找人來傳旨了?;始乙话愕淖龇ㄊ窍饶萌嗽僬f,所以此行未必就有兇險?;蛟S只是單純找你問話,論及功課或者問你對朝事的見解?!?/br> 燕行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沒錯,又問道:“那皇上問及一些敏感的事,我該如何答?” 燕云歌突然覺得此行是轉(zhuǎn)機(jī)也說不定,若燕行回答的好,陛下起了惜才之心,未必就舍得讓他做個駙馬一生碌碌無為。 她讓他關(guān)閉門窗,附耳過來,兩人就這朝事做了無數(shù)分析與見解,白紙上滿滿寫了幾十頁寫到月移西樓才作罷。 翌日,燕云歌親自送燕行出府。 同上次一樣,宮里派了馬車來接。 燕云歌摸了摸袖中準(zhǔn)備的幾個荷包,塞給燕行,囑咐著該打點(diǎn)的時候就打點(diǎn)。 燕行點(diǎn)頭,旁邊的內(nèi)侍躬身恭敬道:“時辰不早了,還請燕公子上馬?!?/br> 燕行扶了向他行禮的內(nèi)侍一把,把手里的荷包往對方手里一推,從容地道:“小子孤身一人進(jìn)宮,實在誠惶誠恐,若有禮數(shù)不當(dāng)之處,請公公多多照拂。” 內(nèi)侍微笑著,不著痕跡地將荷包收起。 馬車緩緩地離去,燕云歌轉(zhuǎn)身回府,她做了所能做的,接下去的一切全看燕行自己的造化了。 許是給了好處的關(guān)系,一路上燕行都有人帶領(lǐng)著,熟門熟路的被帶到了承明帝面前。 暖閣里,九龍香爐靜靜的吐著裊裊清香,微微晃動的簾帳后,承明帝盤坐在榻上,正在看折子。 燕行跪下行禮。 承明帝命內(nèi)侍把簾帳掀開了。 “起來說話罷?!?/br> 燕行謝恩起身,依舊垂著眸子,不敢抬頭。 承明帝沉吟片刻,道:“朕今日傳你來,也只是來問問你的功課,無需緊張。” 燕行卻不敢放松,恭敬地垂首道:“小子才疏學(xué)淺,不勝惶恐?!?/br> 承明帝笑了:“燕卿可是對你贊譽(yù)有嘉。抬起頭來,讓朕看看。” 燕行忐忑不安地抬起臉,天家不怒自威的氣勢讓他馬上將眼簾垂下。 “倒是個好相貌……”承明帝隨口夸了一句,想起來剛才說了要問他的功課,便以當(dāng)下時政為論,讓他當(dāng)場做篇策論。 策是策問,論是議文,當(dāng)場回答,便是對筞。書院也曾以這種方式考過他們,燕行正欲開口,突然想起jiejie的囑咐,垂首就道:“小子見識淺薄,不敢妄議國家之事?!?/br> 承明帝抬了下眼,無喜無怒,淡淡地道:“那就不聊國事。朕聽說你與華陽兩情相悅?那你可想尚公主?” 燕行大腦瞬間懵了,拱著的手都開始顫抖起來。 越是這個時候,越要鎮(zhèn)定。他在腦海里努力回想jiejie昨日的的話。 ‘陛下只傳口諭便是私下召見,無論談及什么左不過是試探你的能力和態(tài)度。你須謹(jǐn)記,國事不可妄議,婚事不可逃避,你若言語懇切,言之鑿鑿,陛下是九五之尊,不會輕易與你計較,拿出你堂堂狀元郎的風(fēng)采,只管有一說一,不要懼怕觸犯天顏。’ 燕行心中瞬間鎮(zhèn)定下來,低頭道:“回陛下,公主金枝玉葉,麗質(zhì)天成,小子驟蒙天恩,自是銘感五內(nèi),喜不自勝,然小子有一言,不得不說?!?/br> 承明帝倒是意外了,“哦,說來聽聽?” 燕行沉聲自若道:“回陛下,小子雖鄙陋,卻自幼立志,三歲讀詩,七歲讀史,十年寒窗,此生惟愿以生許國,愿做軒轅的棟梁之臣。 大丈夫以沙場伴,真男兒為民生念。小子愿以此心,付陛下久矣! 公主是青穹明月,小子是曠野螢蟲,小子卑陋之人,豈敢覬覦明月。 月華皎皎,小子只敢仰望,不愿心生褻瀆?!?/br> 承明帝愣了愣,回過味來,被氣笑了,“說來說去,你這是不愿意尚公主了?” 燕行頓了下,點(diǎn)頭:“小子愿以身許國,萬死不辭?!?/br> 良久,一室沉默。燕行見皇上久久無言,圣意不敢揣測,一顆心高高提起,就要蹦出嗓子眼了。 “也罷,你有這等志向,朕也不愿意強(qiáng)人所難?!背忻鞯蹏@了一口氣,而后威嚴(yán)又道:“燕行,記住你今日的話,若他日不能成為朕的肱骨之臣,朕就調(diào)遣你去駐守北疆,圓你許國之志。” 燕行垂眸,強(qiáng)壓下心中歡喜,跪下就道:“小子謝圣上?!?/br> 承明帝嗯了一聲,又不說話了。 過了好一會,承明帝精神不濟(jì)的擺擺手,“沒什么事了,去吧。” 燕行磕了個頭,起身隨著內(nèi)侍出來了。 甫一出來,偽裝的鎮(zhèn)定瞬間土崩瓦解,原本就打顫的腿瞬間軟了,燕行全靠內(nèi)侍眼疾手快扶住,才沒徹底倒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