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回一：雙鏡記（2）子言

    瓊?cè)A睜開眼時(shí)，天剛蒙蒙亮。

    秋桐，什么時(shí)辰了。

    回公主，卯時(shí)了。

    瓊?cè)A坐起了身，透過被拉起的床?？p隙看去，那兩只比翼雙飛紋的紅燭終于燒到了頭，只剩下紅淚掛在銀鍍金雙喜字蠟扦上。

    她隨意問道：昨兒個(gè)殿下宿在哪里？

    秋桐把頭壓得更低，回公主，殿下昨晚宿在前院書房了。

    這樣啊。瓊?cè)A隨意站了起來，坐在了鏡臺(tái)前任由婢女梳妝。她想了想，吩咐道，秋水，你去吩咐。小廚房煮一碗百合銀耳粥送過去。就說是我擔(dān)憂殿下宿醉頭疼。

    瓊?cè)A取下鏡臺(tái)上掛著的鳳紋面具，放在手里輕輕撫摸。鈿鏡中映出她霞帔云發(fā)，仙容似雪的身影。半響，她勾起未點(diǎn)而朱的雙唇，洞房昨夜停紅燭，待曉堂前拜舅姑。秋桐，你說我這妝容，也不知大趙時(shí)不時(shí)興。

    一旁的秋桐熟練地幫她綰起長發(fā)，并未做答。

    瓊?cè)A也并不在意。她把面具舉到面前，輕聲問道，你說呢，子言？本宮今日可美？

    剛走到門口的夏河不由一愣。他本是奉了齊王殿下命令來給王妃傳話，卻不想見到如今這幕。

    齊王趙彬，字子言，取君子之言，信而有征之意。

    如今王府里都知道昨日王妃便遭了殿下嫌棄，洞房花燭夜殿下便搬去了書房睡覺。那面具的來歷他也。有所耳聞?，F(xiàn)在又看到大婚第二日王妃便寂寞地看著面具睹物思人，當(dāng)真是可憐極了。

    稟王妃，殿下已經(jīng)準(zhǔn)備妥當(dāng)，正在正廳等您。

    知道了。瓊?cè)A懶洋洋地回答，我送的粥，殿下可還喜歡？

    夏河心有猶豫。那百合銀耳粥剛端到殿下的書案上，殿下便吩咐他倒了。他到底不忍傷害王妃的一番心意，只是回答殿下用得甚好。

    他轉(zhuǎn)身時(shí)無意瞥到鏡中瓊?cè)A公主的容顏。當(dāng)真是髻擁春云松玉釵，眉淡秋山羞鏡臺(tái)。

    即便齊王是他的主子，夏河也很難否認(rèn)，表小姐確實(shí)不及瓊?cè)A公主十分之一的美貌。

    -

    趙彬醒來時(shí)剛剛丑時(shí)。今日不用上朝，可是身體還是在習(xí)慣的時(shí)辰醒來了。

    芝蘭玉樹的男主身著勁裝，更襯得他整個(gè)人寬肩窄腰，雙腿修長，一把長劍揮得風(fēng)生水起。

    按照慣例，他在院中練了半個(gè)時(shí)辰劍法。

    夏河早就捧著綢帕在一旁等待。

    趙彬擦了擦汗，瞥到回廊上掛著的大紅燈籠，方才想到后院宿著的公主，夏河，你讓人去看看王妃起了沒。

    夏河試探著問，殿下，那宮里來的嬤嬤還在后院侯著。

    趙彬倒是半分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左右宮里來的人也聽說了他昨夜宿在哪里，裝樣子又有什么用。

    他語氣涼薄，隱含著不近人情的殘忍，該是什么樣就是什么樣。

    趙彬回書房坐定，便看到一個(gè)北陵婢女提著食盒向這邊走來。他隨意問道，夏河，怎么了？

    夏河的語氣中卻透著喜氣，回殿下的話。是王妃想起您昨日宿醉，怕您頭疼，特意為您熬了百合銀耳粥送來。

    哦。趙彬挑了挑眉，你是說王妃親自熬的？

    未等夏河回話，一旁的北陵婢女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夏河忙不迭地將那碗粥一端了上來。

    趙彬冷哧一聲。

    昨日看她語出尖銳，如沒修甲的野貓。沒想到剛隔了一夜便服了軟。

    大趙崇文，無論男女皆地仁義禮智、知書達(dá)理的品行為美。而北陵尚武，無論男女竟然皆可舞刀弄槍，于大街上拋頭露面，一派蠻子作風(fēng)。

    看來馴服這北陵來的野貓，還需要多磨磨她的心性，拔出她的利爪尖牙為好。

    煮得熟爛的白粥散發(fā)出百合的清香。趙彬沒有絲毫猶豫便吩咐夏河將粥倒掉。

    夏河有些為難地看著未曾走遠(yuǎn)的北陵婢女，殿下，這

    怎么，本王的話你不聽？

    好，好，小的這就去。夏河眼瞅著那婢女沒有注意，飛快地把粥倒到了一旁的海棠花樹下。

    趙彬心中生出一股殘忍的快意。

    他仿佛能想到瓊?cè)A公主知道時(shí)的委屈。眼前突然閃過那雙瀲滟生姿的桃花眼，內(nèi)心有些許復(fù)雜。

    不過是生了雙和表妹極其相似的眼睛罷了。終究是不同的。

    夏河從后院回來，便將見到的場(chǎng)景描述給了趙彬。聽聞面具一事，趙彬感到他心頭又痛快了幾分，手指輕點(diǎn)著桌面，怎么？這么替她美言，是收了多少好處？

    夏河自覺言多，連忙討?zhàn)埖溃〉目刹桓?。小的只認(rèn)齊王殿下。

    知道就好。

    趙彬想象著夏河描述中的場(chǎng)景，想到京中都說她對(duì)自己一見鐘情，又想到昨晚她諷刺自己時(shí)的語氣。摸約，這就是所謂的吃醋吧，所以昨日她才突然提及表妹。

    趙彬在正廳等了摸約一柱香的時(shí)間，瓊?cè)A公主才姍姍來遲。她身著青羅繡翟衣，戴九株花釵冠，眉間點(diǎn)著金箔裝飾的花鈿，兩片朱唇帶著彎彎的弧度，讓人不由感嘆一笑傾城。

    趙彬卻別過眼，不欲多看。

    走了，別誤了進(jìn)宮的時(shí)間。

    他整了整衣衫，也不等瓊?cè)A跟上，便大步向門口走去。

    齊王府門口早就備好了車馬。趙彬無心與瓊?cè)A同乘一車，到底是顧著在外人面前，便等在了轎門測(cè)，準(zhǔn)備扶她上馬車。未曾想，瓊?cè)A卻自顧自地扶著一旁的婢女上了車。

    趙彬扯了扯嘴角，全是對(duì)自己心軟的譏諷，轉(zhuǎn)頭翻身便上了高頭大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