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壺

    深紫色的斷壁殘垣里，那只淺褐色的陶壺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它破損得很嚴(yán)重，有大半的壺身都是裂痕，三分之一的壺頸都成了碎片散落在地上。但雖是如此，那其上圖騰樣的紋飾卻是依舊清晰，甚至連裂紋都好巧不巧地避開了那些紋飾。秦杏俯下身子仔細(xì)觀察那紋飾，只覺得它和那位銀發(fā)艾澤奧背著的陶壺上的花紋是極度相似的。

    秦杏？

    她直起身子回頭，發(fā)現(xiàn)叫她的正是身后的老林。

    你離這東西再遠(yuǎn)一點，不要那么近。

    老林指著那只陶壺指示她。秦杏立刻聽了他的話往后退了幾步，卻忽然皺了皺眉，又讓開一步，低下頭注視著地面。

    怎么了？有什么不對勁的嗎？

    見了秦杏這反應(yīng)，老林立刻走到她身旁，發(fā)現(xiàn)她正注視著一片陶壺的碎片，秦杏應(yīng)該是剛才不小心踩到了它。

    很奇怪，我剛才感覺到痛。

    她抬起頭來，墨綠色的眼眸里滿是困惑。

    痛？

    穿著探索防護服，又是達(dá)莎送來的這種品質(zhì)的探索防護服。無論怎么說，她都不應(yīng)該感覺到痛。

    老林緊緊皺起眉來，蹲下來認(rèn)真觀察那塊其貌不揚的陶壺碎片。

    是什么樣的痛？

    我沒有在故弄玄虛，是紅色的痛。

    秦杏也蹲下來，和他一起觀察那碎片。她沉吟了一下回答道。這樣奇怪的回答令她幾乎都不敢直視老林，只敢用余光偷瞄他。

    但老林只是偏過頭看了她一眼，不僅沒有多說什么，還站起身來踩了一腳那塊碎片，他面上的表情倒沒有因這一舉動有一點變化。隨后他似乎思考了一瞬，便接著轉(zhuǎn)身朝另一邊走去。

    這邊沒有收獲了，看看別處吧。

    看著他的身影已經(jīng)遠(yuǎn)去，秦杏也站起身來。在猶豫了片刻之后，她又向前踏了一步，那種紅色的痛果然如約而至。

    也許是她這一步比方才那一步更用力了些，這次的情況明顯要比之前嚴(yán)重。不只她視野中的一切都變成了紅色，紅和痛像是揪住了她的耳朵，氣勢洶洶地鉆進耳道，一路擊穿鼓膜，下墜自她腦海。它們過于碩大的身軀膨脹著遮蔽了其余的一切思想，一時間腦海里只剩下紅與痛志得意滿地慶祝。而秦杏，則無法掙扎地成了這二字任由擺布的木偶。

    好在這樣的控制最后還是超過了她身體的承受能力，秦杏本能性地向后退了一步，這才使她得以恢復(fù)神智。

    秦杏！

    這次老林再叫她，就明顯沒有了之前的好脾氣。秦杏訕訕回頭瞧他時，果然發(fā)現(xiàn)他幾乎可以算得上是滿面怒容了。

    他瞥了眼那陶壺碎片，又看了看額頭沁出細(xì)汗的秦杏，早已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立刻拉住她往剛才他去的那一邊走：

    跟上來！不要磨蹭！

    被拖拽著前進的速度正好卡在秦杏的極限上，正當(dāng)她想要請求老林減慢一點速度的時候，他及時停了下來。

    秦杏立刻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氣，甚至覺得呼吸都帶上了一點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無論是力量、速度還是經(jīng)驗，你都太差勁了。

    老林這樣冷冷地評判道。秦杏立刻直起身子，聲音仍不可避免地顫抖著說道：

    抱歉，我回去一定加強訓(xùn)練。

    他擺了擺手，不知從哪個口袋翻出一根卷煙，熟稔地點燃了，夾在指間倒不急著吸。

    所謂的冷凍人學(xué)習(xí)計劃，讓你們幾乎一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光網(wǎng)上自學(xué)，光網(wǎng)上那個教學(xué)質(zhì)量。老林冷笑了一聲。你也因此在此之前從來沒有進行過這種探索，不要說了解了，你對項目探索有概念嗎？

    秦杏低下頭去，沒有答話。

    你的起步是零。

    老林的語氣像是在宣判死刑。他吸了一口卷煙，吐出的煙霧慢悠悠地向上飄去，秦杏的眼睛只敢盯著鞋尖。

    我討厭教冷凍人。去他媽的冷凍人。

    三年前有個黃頭發(fā)的冷凍人小子，他捉長耳獸一直捉到太陽下山，所有人都回來了，只有他不見蹤影。我被迫進去找他，他抱著一只長耳獸又笑又哭地跟我說：你把我也當(dāng)成長耳獸收走吧。我拉他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渾身都是血，他說，他剜了好幾塊自己的rou誘捕長耳獸。

    我氣急了，我罵他，為什么要拿自己做誘餌？為什么要在這么一開始就折騰自己？為什么不把自己看得重一點？更何況長耳獸并不吃人rou！我在他們進去前就已經(jīng)強調(diào)過，我實在不明白他為什么做這種傻事。

    他說，冷凍人不算人啊。

    秦杏猛地抬起頭來，老林又吸了一口煙，他們隔著蒼白的煙霧對視，像隔著無數(shù)早已褪色應(yīng)該被忘卻的往事。老林褐色的眼睛里仿佛從未有過感情，他夸張地皮笑rou不笑了一下，濃密雜亂的眉毛讓他看上去很奇怪。

    我討厭教冷凍人。去他媽的冷凍人。教一個零起點的，不拿自己當(dāng)人的玩意兒，我是完全沒有耐心的。憑什么讓我教那玩意兒？因為同情嗎？那我為什么要同情他們？他們自己都不知道在乎自己，我為什么要多管閑事？你聽過這樣的笑話嗎？你聽過嗎？秦杏。

    對不起。

    她注視著他，向他誠懇地道歉。

    老林話中的言外之意，秦杏并不是傻子，她完全明白了。

    我會重視自己，不會再不把自己的身體當(dāng)回事的。像剛才踩陶罐碎片諸如此類，總之為了沒必要的情況犧牲自己的事，我以后絕對不會再做了。

    他冷哼了一聲，掐滅了那只卷煙，把剩余的部分收起來，不知是否滿意她這樣態(tài)度地轉(zhuǎn)身往另一個方向走了幾步。秦杏立刻識趣地追了上去，只怯怯喊了聲老林。他就皺著眉頭轉(zhuǎn)過頭瞪了她一眼。

    最討厭教你們冷凍人！

    這句話說出來倒顯得是嗔怪了。秦杏這下便有了膽氣，緊緊跟住了老林繼續(xù)前進。

    又繞了不知幾個七轉(zhuǎn)八彎后，老林停住了腳步，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見的確是只有他和秦杏，才開口道：

    你現(xiàn)在的情況，一如我剛才說的，力量、速度和別人差得太多了，甚至經(jīng)驗，你也可以說是完全沒有。

    他頓了一頓，像是又斟酌了一下語句。

    但你倒不是一個蠢人。耐力也還說得過去，你這個年紀(jì)這個資歷的，估計八成的都扛不住思維審查。所以你今后，可以想想怎么利用你的優(yōu)勢。

    老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難得像一個正常人似地笑了一下。

    我之前和達(dá)莎提了打算要幫助你，你很走運，達(dá)莎對你很感興趣，她應(yīng)該也會幫你出主意的。倒不是她比我強，只是多個人多條思路嗎。

    秦杏連連點頭，她已經(jīng)完全被這樣的善意懵住了。雖然老林之前就提過要幫助她，但是這一切對于她而言，還是有些太突如其來了。她習(xí)慣了被沒來由地欺辱壓迫，卻習(xí)慣不了這樣說起來還有緣由的善待。她只感覺整個人都是輕飄飄的。秦杏已經(jīng)可以預(yù)見，等再過幾個地球時，她從這種夢一樣的狂喜中緩過神來，她一定會不受控制地哭泣。

    不知是不是秦杏恍惚游離的神情惹到了老林，他很快又收回了面上難得的一點能稱得上情緒的東西，恢復(fù)了往常的冷淡模樣：

    你怎么還在這兒，想要我?guī)湍阃瓿商剿鲉幔?/br>
    這話果然馬上讓秦杏收攏了心神，她立刻告了別，急匆匆地朝著各處探索去了。她離開得過于干凈利落，以至于老林開始懷疑自己評定她速度差勁是不是有點太武斷了。

    達(dá)莎的簡訊在老時間抵達(dá)，依舊是熟悉的語氣。

    替你問過了，思維審查的確是對雙方都有影響。審查方的性格的確會很大程度地決定這個影響的時間，短則幾天，長就不一定了。

    所以提前恭喜你，林老二，你一定就是那個不一定！

    看到第二條時，老林體會到了久違的憤怒。他一把拽下自己的耳機式光腦準(zhǔn)備砸在地上，在即將砸的那一刻想起這光腦是達(dá)莎送他的生日禮物。如若受到嚴(yán)重?fù)p壞，她那邊也會得到消息，他很清楚這又是達(dá)莎的一個企圖看他好戲的惡趣味，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又把光腦戴回去。

    老林堅信今天的不順是由于他出門沒看納恰列歷。

    有兩處設(shè)定我想應(yīng)該解釋一下。

    關(guān)于冷凍人我使用了一滴血原則，簡單來說就是，只要這個人身上有一滴冷凍人的血（指血統(tǒng)），他就是冷凍人。在本文中，冷凍人不一定是有疾病的人，在第20章，可以看到很多冷凍人都是精英人士。而冷凍人不一定都是地球時代的，目前絕大多數(shù)的冷凍人都是來自地球時代的冷凍人的后代，自己本身沒有經(jīng)歷過地球時代。

    另外就是秦杏和秦珩的關(guān)系，他們是同父異母。秦珩的父親鉆空子買下了秦琴（秦杏的mama），和秦琴生下了私生女秦杏，也就是說，雖然秦琴來自地球時代，但她的女兒秦杏完全沒有身處過地球時代，而是在銀河時代長大的。秦珩是秦珩的父親和他的妻子（秦珩的母親）生下的獨子。所以秦珩和秦杏的確是親兄妹（雖然秦珩不承認(rèn)），他們是真luanlun。

    其余對設(shè)定存在疑問的地方請隨時在評論里留言問我，只要我看見了并且不涉及劇透，我是一定會回答的??！希望大家多多留言，對我構(gòu)思接下來的劇情也會有所幫助的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