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望
奢望
三爺,阿昆在外面,說是陳先生給您帶了份生日禮,手下迪瓦進門來匯報。 近來陳柏元得了塊上好雙面蘇繡,原來配的純金框,太俗氣,他找人重新裝裱后,今日剛送來。 大家知道他喜愛中國文化,尤其愛刺繡綾羅,旁人送禮投他所好,他收禮只為討一個孩子歡心。 不過送禮也要挑時候,自從上上一代的陳先生過世后,三爺再沒賀過生,其實大家心知肚明,這生日是他被帶進陳家的日子,根本不是真的,你要替他慶生,不就是提醒他血統(tǒng)不正嘛! 誰愿無端惹他不快? 只有陳燕真。 他放好那幅繡品,坐在辦公桌前,叫他進來。 看看他這侄子好孝心,送了一份什么大禮。 阿昆提著緞面錦盒,露在外面的一截小臂,肌rou緊實,雕畫著四面觀音,他卻一副兇神惡煞相,怎么看也不像是給人賀壽,倒像是無常催命。 見面也不寒暄,開門見山站到陳柏元面前。 陳先生分身乏術,心里卻時刻記掛著三爺,他把盒子往桌上一擺,就像三爺也記掛著陳先生一般,一早準備了厚禮,叮囑我千萬送到。 陳柏元背靠真皮座椅,兩手搭在身前,面帶一絲笑意,聽著他胡謅。 黃鼠狼給雞拜年,這份禮估計不好收。 替我謝過阿真,一家人自然是彼此牽掛,大哥在天上也欣慰,陳柏元陪著他說場面話。 如此便不打擾了,阿昆說完徑直離開。 守在門口的迪瓦警惕盯著他,只換來阿昆蔑視一笑,叫他氣不打一處來。 三爺,小心有詐,還是直接扔了為好,迪瓦建議。 人家費心思替我備禮,你說的什么話?打開看看,陳柏元給他一個眼神,迪瓦小心打開盒子的鎖扣,里面的東西露出真容,立即嚇了他一跳 竟是一顆人頭! 頭骨已半腐,且像是受過大火,滿是燒傷疤痕。 但他還是認得出,正是派去伊朗刺殺陳燕真的人! 陳柏元揮手,讓他合上箱子,心里冷笑,真不愧是大哥一手栽培出來的好兒子。 阿昆從陳柏元住處出來,經(jīng)過大宅花園,故意放慢了腳步,稍一張望,果真在涼亭中尋到了那抹身影。 女孩子穿著碎花裙坐在石凳上,頭發(fā)全都攏在另一側,露出修長的肩頸線,耳垂上嵌一粒小小珍珠,點綴著她的靜婉,令園中風景全都失色。 她捧著一本書,似乎很有趣,嘴角微微彎了起來,或許連她自己都沒發(fā)覺。 他就立在一邊靜靜地看,忘了時間流逝,直至娜藍抬起頭來看見了他。 阿昆?她把書倒扣,站起來朝他招手,太陽這么大,你站在那里做什么,過來呀! 正午時分,確實炎熱,他自小吃苦長大,誰有閑情逸致管他冷熱?火里來水里去,盡好自己的職責才是本分。 她卻不一樣,善良解人意,是夏日里的清泉,每一位過路人都能得到她的給予。 阿昆愣愣走過去,與她面對面,局促起來,手臂藏在身后,紋身總歸不是好事情,不愿讓她見到。 哦,我,他絞盡腦汁想一個好托詞,我路過,結果只蹦出三個字來。 娜藍也不在意,請他坐下,是替舅舅辦事吧?舅舅近來好嗎?還有二小姐,自從回了曼谷還沒見過他們呢。 陳先生和二小姐都好,娜藍小姐有心了,阿昆坐的板正,像是小學生,不愿再老師面前露出馬腳。 你呢?你也還好嗎? 刀尖上討生活,能有什么好? 殺了不少人,也受了不少傷,陳先生叫他保護二小姐,他把事情搞砸,受了一頓罰,隨便上些藥,隔天還不是該做什么做什么。 好,我也好,他笑著,盡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個好人,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停留,指著壓在她手下的書,問道:你喜歡看書嗎? 好幾次見她都隨身帶著書。 讀書好,有文化,有見識,做個知書達理的姑娘家。 嗯,她點點頭,翻開書,念出書中的句子。 花園里的花都開了, 你說那時候會來見我, 我等到月升月落, 花兒又全都謝了, 你卻始終沒來。 是費洛特夫人的詩,她被愛人拋棄了。 念完她忽然間蒙上淡淡的憂傷,不知是被這詩感染,無端生了愁緒,還是另有因有。 阿昆不懂詩歌,也不懂詩里的閨怨,只覺得尋常文字經(jīng)由她口講出來,全成了曼妙的樂章。 最終娜藍送了他一張明信片,正面是美利堅的自由女神像,背面有她手抄的另一首歡快小詩。 送給你吧,空閑的時候讀一讀,或許會心情愉快些,她把祝福送給他,抱著書離開了涼亭,目光卻時不時瞥去不遠處的一座樓。 他的生日快到了,為他準備禮物已經(jīng)成了習慣,卻不愿意再送出去, 一百首手抄詩,他好像說過喜歡費洛特夫人。 算了,隨便給了別人吧。 自由和詩歌,如今只是她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