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云龍吟(第三十四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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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弄玉&龍琁 字?jǐn)?shù):62938 第三十四集 內(nèi)容簡介: 漢國天子覬覦「期姑娘」,居然想給這名程宗揚的小妾封賞誥命,于是趙昭 儀也在天子耳邊為老父哭求封侯,朝堂上鬧成一團(tuán)…… 呂氏后族已無法忍受天子的愚蠢,在朝堂上和天子干起來:天子的左臂右膀 在算緡中手腳不乾凈,通通掀倒!西邸居然賣官給逆賊的友人,云家立刻中箭! 程宗揚還抱持僥倖之心,誰料才過了兩天,天子跟昭儀干得正爽時馬上風(fēng), 死了!而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發(fā)展…… 章 南宮,玉堂前殿。 御座旁,兩盞一人多高的連枝燈光焰四射,將大殿映照得燈火通明。幾名戴 著貂蟬冠的中常侍立在御座兩側(cè),烏黑的袍服猶如群鴉。 天子劉驁拿著一冊竹簡仔細(xì)看著,臉色越來越陰沉,還沒看完,他就按捺不 住,揮手將簡冊摔到地上。 「啪」的一聲,皮繩斷開,竹簡在大殿上四處亂飛。劉驁尚不解氣,一腳將 御案踢翻,咆哮道:「好大的膽子!」 唐衡、徐璜、左悺、具瑗等人低著頭,兩眼看著鼻尖,大氣也不敢透一口。 中行說倒是滿不在乎地?fù)P著臉,但這會兒也識趣地閉緊嘴巴。 一名小黃門爬在地上,輕手輕腳地將散落的竹簡一一收拾起來。 蔡敬仲臉色蒼白得像死人一樣,沒有一絲表情,語調(diào)也沒有絲毫起伏,「非 止京師一地,各郡國商賈名下田地,亦被豪族侵吞。大司農(nóng)寧成,籍在宛郡,日 前以銅銖五貫,購地千畝,每畝僅五文。」 劉驁愈發(fā)惱怒。他專門任命寧成為大司農(nóng),主持算緡,沒想到連他都在其中 上下其手。 蔡敬仲無視天子和幾位中常侍的臉色,旁若無人地說道:「算緡令一出,官 吏視商賈如肥羊,無不染指。連鴻臚寺這等所在也不甘其后。大行令某,前日便 一擲百萬,在上津門外購置了大片田地。」 徐璜心里罵了句娘,硬著頭皮想站出來說兩句,一看天子的臉色,還是悄悄 縮了。 「購地之事,奴才未曾聽聞?!固坪獾溃骸傅辖蜷T外那片田地奴才倒是知 曉一二,那片田地僅五十余畝,大行令若出錢百萬,每畝作價近十枚金銖,與市 價相差無幾。至于大司農(nóng)所購田地,奴才聽聞均為河灘荒地,非是借機勒索,還 請圣上明鑒。」 徐璜一陣慚愧,小程前天又專門悄悄給自己塞過一疊可以換錢銖的小紙片, 托咐自己有機會的話,在天子面前關(guān)說一二。結(jié)果事到臨頭,自己竟然還不如老 唐仗義。他連忙站出來,「奴才聽說也是如此?!?/br> 劉驁冷冷掃了他們一眼,過了片刻才道:「寧成既然買的是河灘荒地,便也 罷了。你們方才說的那個大行令,拿著朝廷的俸祿,卻借著算緡的時機,巧取豪 奪,無恥之尤!」 徐璜一顆心不由提了起來。只聽天子厲聲道:「著令革職,以儆效尤!」 眾人噤若寒蟬,誰也不敢開口替那個倒霉的大行令說情。徐璜怨恨地看著了 蔡敬仲一眼,好你個姓蔡的,要不是你還欠我錢,我今天非跟你沒完! 天子已經(jīng)發(fā)話,一群中常侍都老實聽著,可偏偏還有人不滿意。中行說神情 肅然地說道:「奴才以為,應(yīng)將大行令程某下獄,明典正刑,震懾群臣?!?/br>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側(cè)目。震懾群臣?你還真有臉說啊。滿朝的豺狼虎豹, 你逮個蛤蟆就算攥出尿來,能震懾得了誰? 唐衡諫道:「奴才以為不可。大行令所為雖有出格,但尚不足下獄?!?/br> 蔡敬仲聲音又尖又細(xì),森然道:「震懾不法,莫如大辟?!?/br> 這個更狠啊,就因為每畝地花了不到十枚金銖,直接斬首。別的不說,呂家 那幾位大伙都心知肚明,他們籍著算緡的機會大肆并購?fù)恋?,每畝地給兩枚金銖 都是多的。結(jié)果花十枚金銖買地的殺了,花兩枚金銖買地的還好端端的,如何服 眾? 中行說附合道:「家屬沒入宮中為奴!」 徐璜終于站不住了,「撲嗵」一聲跪下,伏地懇求道:「如此處置,只怕有 辱圣明。圣上,切切不可??!」 劉驁也知道為了這點破事,革職已經(jīng)有點過了,但借機不敲打敲打那個程的 一下,實在咽不下這口氣。這都多少天了,他竟然還跟沒事人一樣。那個嬌滴滴 的小美人兒,在他身邊不知受了多少荼毒…… 劉驁哼了一聲,掃了蔡敬仲一眼。這個姓蔡的太監(jiān)雖然是太后的人,倒是很 會察顏觀色,巴巴地翻出這么個把柄,跑來獻(xiàn)殷勤。諂媚是諂媚了些,但比起那 幫眼里只有太后的閹奴總要強些。劉驁心里給他評了八個字:雖不可信,尚可用 之。 天子遲遲沒有開口,眾人心里都不禁七上八下。徐璜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 生怕天子真應(yīng)允了姓蔡的,砍了小程的腦袋。自己拿了人家的錢,眼睜睜看著他 掉腦袋,這錢拿著也不踏實。唐衡是擔(dān)心天子如此處置,恐被人腹誹。具瑗在cao 心真要大辟,這詔書該怎么寫?若按朝廷律令,程某人只買了塊地,罪不至死, 少不得再編幾條罪名出來。中行說這會兒倒是把罪名想好了,就說他干擾朝廷法 令,天子為之震怒,殺一儆百。至于蔡敬仲怎么想的,就沒人知道了。 靜默中,殿后隱隱傳來一陣兒啼。劉驁側(cè)耳聽了片刻,臉上的戾氣倒是淡了 少許,眉眼也柔和了幾分。 劉驁尚無子嗣,宮里突然多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劉驁喜愛之余,也有 幾分好奇。今日特意把定陶王召到玉堂前殿,準(zhǔn)備議事之余逗逗小家伙,感受一 番天倫之樂。沒想到蔡敬仲卻不讓人消停,拋出一堆黑材料,壞了自己的心情, 連留在殿后的定陶王也忘了。 劉驁道:「欣兒怎么又哭了?」 左悺小心道:「回圣上,殿下入宮未久,想來還有些怕生?!?/br> 「欣兒的奶媽、侍女不都叫到宮里來了嗎?怎么還怕生呢?」 「今日恰好盛姬出宮了。」左悺道:「盛姬有個姊妹在定陶王邸,專門接盛 姬往王邸小住。娘娘也答應(yīng)了,讓她在王邸住一晚,明日回來。殿下找不到人就 會哭一會兒,不妨事的?!?/br> 劉驁點了點頭。盛姬去王邸探親也在情理之中,何況皇后已經(jīng)答應(yīng)過的。倒 是這一打岔,劉驁想起定陶王入宮之事,姓程的也出了些力,處置太過,未免不 近人情,于是道:「暫且革職。明日發(fā)尚書臺?!?/br> 具瑗躬身道:「奴才遵旨?!?/br> 小黃門已經(jīng)撿好竹簡,但已經(jīng)亂了次序,只能胡亂包在袖中。劉驁在殿中踱 了幾步,然后對蔡敬仲道:「奏書中的事朕已經(jīng)知道了。只要忠心辦事,朕絕不 吝賞賜。你去吧?!?/br> 蔡敬仲伏身叩拜,然后倒退著出了玉堂前殿。 劉驁又看了幾封奏疏,唐衡、徐璜等人各自奉詔離開,殿內(nèi)只剩下中行說。 「我覺得還是把他下獄好些。那家伙瞧著就不是什么老實人,關(guān)他幾天,肯 定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怪行姓f道:「最好連家眷一起關(guān)進(jìn)北寺獄。」 劉驁沒有作聲。 中行說攛掇道:「人非圣賢,只要肯查,少不得有些把柄。要不我查查?」 「劉建呢?」 「劉建?。炕貋砹?。說那邊看得太緊,他連人都沒見著,東西倒是送出一大 堆。不過聽說姓程的家里有個母老虎,不大容人……」 「欣兒呢?」 中行說問了一聲,然后道:「剛睡著。我把他抱來?!?/br> 「算了,讓他睡吧?!箘Ⅱ埰鹕淼溃骸溉フ殃枌m?!?/br> ………………………………………………………………………………… 程宗揚怎么也想不到,除了一門心思想弄死自己的蔡太監(jiān),宮里這會兒還有 閑人正挖空心思地在給自己找罪名,想把自己送到北寺獄里吃牢飯。 此時他正待在文澤故宅中,為哈米蚩等人明日的出行作準(zhǔn)備。說來自己早就 決定將劇孟等人送往舞都,但由于要借劇孟的名頭推行紙鈔,又耽擱了幾天。眼 下大局已定,不能再拖了。 鵬翼社那些從星月湖大營退役的老兵們扛著一只只份量極重的小木箱,從地 窖里魚貫而出,運上馬車。那些木箱大小只有一尺見方,高僅四寸,重量卻超過 二百斤,也就是這些老兵才能扛著箱子健步如飛。 車內(nèi)底部設(shè)有暗格,邊角都用鐵條固定過,木箱納入其中,蓋上廂板,外面 看不出絲毫痕跡。 程宗揚道:「這么大的車,能拉多少貨?」 蔣安世道:「這種四輪馬車是從泰西傳來的,最多能載三十石的貨,要四匹 馬才能拉動?!?/br> 「四匹馬能拉三十石,再加兩匹呢?」程宗揚說著一拍額頭,「天子駕六, 再多兩匹就逾制了。」 蔣安世道:「倒不是逾制,而是挽馬并非越多越好。比方說吧,像這種四輪 大車,一匹馬能拉十石的貨,兩匹馬能拉十八石,三匹馬能拉二十五石,四匹馬 能拉三十石——這已經(jīng)是車馬行的極限了。再多的話,六匹馬能拉三十七石,八 匹馬只能拉三十八石?!?/br> 程宗揚有點不理解,「六匹馬能拉三十七石,八匹只能拉三十八石?」 「沒錯。馬匹體力不同,好馬拉得些,但馬匹數(shù)量有上限。多過八匹, 能拉的反而越少。所以對車馬行來說,通常是用單馬或者雙馬,超過四匹馬就不 劃算了。我們這回要趕路,用的雙馬,每車加上行李不超過十石,可以最大程度 的保證速度?!?/br> 這么一說,程宗揚倒是理解為什么天子駕六了。不是用不起,而是從實用的 角度看,六匹就是載重量和效率最合適的數(shù)字了。 程宗揚道:「速度能到多少?」 「這要看路怎么樣了。路好的話,半個時辰能跑四五十里,但跑完馬匹就乏 了。按秦執(zhí)事的意思,一來車上有傷號,不能跑得太快,二來要給馬匹留一半的 力氣,一旦出事也好應(yīng)付。所以在途中設(shè)了六處換馬的地點,光是備用的馬匹就 有一百余匹?!?/br> 六處換馬點,等于不到六十里就換一次馬,秦檜的安排的確是夠小心的。程 宗揚道:「咱們鵬翼社竟然有這么多馬?」 程鄭在旁道:「是老趙的馬,我借來使使?!?/br> 「趙墨軒?這哥兒們夠意思。哎,五哥,趙墨軒說他以前給岳帥當(dāng)過書僮, 你們認(rèn)識嗎?」 盧景問了下時間,然后搖頭道:「岳帥年輕時候的事,要問孟老大了,我知 道得不多?!?/br> 孟非卿追隨岳鵬舉的時間最久,如果趙墨軒說的是真話,說不定還見過他。 不過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真見過也未必還記得一個小小的書僮。 半個時辰之后,三十箱金銖全部裝完,其中六輛各裝四箱,三輛載客的馬車 分別裝了兩箱。這樣安排效率雖然低了些,但把可能存在的危險性降到最低,即 使有個別車輛出事,也不至于損失太大。并且同時兼顧了速度和舒適性,算是目 前能拿出的最周到的安排了。 裝完金銖,眾人接著裝上各種箱籠之類的行李。車上四箱金銖就有七八石, 外面堆的行李看起來不少,其實沒有多少份量,大都是些用來掩人耳目的尋常物 品。 眾人拿出的最后一件行李,是一塊又黑又亮,光可鑒人的板子。 高智商一臉稀奇地說道:「這是哪兒來的屏風(fēng)?怎么才一扇?」 程宗揚道:「什么屏風(fēng)?這是案板,專門用來剁餡的?!?/br> 高智商沒話找話地說道:「這么大的案板,能剁好幾百斤餡吧?」 「哎?你在這兒混什么呢?你明天還得趕路呢,怎么還不去睡?」 算緡令一出,高智商和義縱就一直在大司農(nóng)府署泡著。兩人臭味相投,混得 親如兄弟。高智商在義縱面前把游冶臺吹得天花亂墜,讓義縱眼饞得要命。這回 義縱接到詔命,赴舞都上任,非要把高智商也拉上。 程宗揚也掛記著自己與云如瑤的婚事,正想找人去看看七里坊的婚居修建得 怎么樣了,兩下一合計,索性打發(fā)高智商走一趟。 高智商涎著臉道:「師傅,我想出去一趟……成不?」 「去哪兒?」 高智商嘴里打了個含糊,「我跟那誰……約好了?!?/br> 程宗揚沒聽清楚,以為他約的不是義縱,就是馮子都那幫狐朋狗友,隨口問 道:「誰?」 「還能是誰?」高智商臊眉搭眼地說道:「不就是小云嗎……」 程宗揚奇道:「你早點干嘛呢?這都半夜了。」 「小云她爹睡得晚……」 這個理由很過硬,但程宗揚毫無同情心地一口回絕,「不行。這幾天外面不 太平?!?/br> 「就隔一個里坊,要不了多少時候。真不行,我?guī)⒃t一起去。」 程宗揚沒答理他。 高智商軟磨硬泡,又扯上旁邊的人幫他說話。這小兔崽子自打被哈大爺灌過 瀉藥,瀉出半桶肥油,整個人突然開了竅,嘴巴特別會來事,最后不光程鄭,連 盧景也開了金口,程宗揚只好讓步。 「要敢耽誤正事,等哈大爺醒了,我就請他再配副狗皮膏藥,把你前面招禍 的玩意兒貼上?!?/br> 高智商舉起手,發(fā)誓道:「師傅!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耽誤事!劉詔!劉 詔!快跟少爺走一趟!」 高智商叫上劉詔,興沖沖地一溜煙出去了。 盧景道:「你這徒兒,可不大像你。」 「別說我了,連他爹都不怎么像。真不知道隨著誰了……」程宗揚說著,心 里浮出個念頭,頓時心下咯噔一聲,趕緊把這個念頭拋開。 說話間,敖潤匆匆進(jìn)來。程宗揚訝道:「你不是在宮里嗎?出了什么事?」 「徐常侍讓我傳句話,」敖潤壓低聲音道:「天子方才下詔——程頭兒,你 被革職了?!?/br> 程宗揚腦中一暈,天子是要對自己動手了嗎?就因為趙合德?我還往宮里給 你送過一個呢!真是新人上了床,媒人丟過墻,卸磨殺驢啊這是! 「說仔細(xì)些!」 「徐常侍也沒說太細(xì),只說姓蔡的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揭出寧成和程頭兒 你買地的事?!?/br> 「買地?我還沒買呢!哪個姓蔡的?」程宗揚說著心下一涼,不會是他吧? 敖潤道:「我琢磨著,可能是……」 話音未落,韓玉飛身進(jìn)來,「蔡常侍來了。」 程宗揚一邊往外走,一邊滿心糾結(jié)。自己忙得腳不沾地,蔡敬仲還要往自己 后院放火,實在太混帳了!問題是自己怎么見這個混帳呢?一見面就拍桌子,狠 狠臭罵他一頓?痛快是痛快了,要萬一他來個破罐子破摔呢?后果不堪設(shè)想啊。 要不抱著他的大腿苦苦哀求,動之以情,求他放自己一馬?他倒是痛快了, 自己臉面還要不要了? 一臉冷漠,見了面冷哼一聲,表示自己對他那點小勾當(dāng)不屑一顧,擺出一副 高深莫測的姿態(tài),讓他不敢小看自己?問題是自己心里沒底啊。蔡爺一高興,再 給自己捅個天大的簍子出來呢? 心下計議未定,已經(jīng)進(jìn)了迎客的大廳。正看到蔡敬仲戴著一頂斗笠,一本正 經(jīng)地跪坐在席前。 這孫子還有臉來!程宗揚火冒三丈,恨不得一腳踹過去。 蔡敬仲倒是泰然自若,他摘下斗笠,放在席側(cè),露出他那張沒有表情的死人 臉,然后用他又尖又細(xì),跟活鬼一樣陰惻惻的聲音說道:「大喜?。 ?/br> 程宗揚頓時被噎住了,居然有臉來報喜,還有你那表情,到底是報喜還是報 喪呢? 程宗揚噎了半晌才順過氣來,「喜從何來?」 「主公諸事繁忙,蔡某設(shè)法為主公分憂,已然初見成效?!?/br> 這話說得……要不是自己知道這貨干了什么鳥事,還真被他蒙住了。 「你說的替我分憂,就是在天子面前搬弄是非,打我的小報告,捏造謠言, 好讓天子革了我的職?」 蔡敬仲謙遜地說道:「這都是蔡某應(yīng)該做的,主公不必多禮?!?/br> 「看清楚!我這是跪坐,不是跪謝!」 程宗揚在蔡敬仲對面坐下,兩人只隔著一張幾案,要想抽他耳光,只是一伸 手的事。話說回來,他要想抽自己耳光,也是一伸手的事。 程宗揚壓抑下伸手的沖動,誠懇地說道:「大哥,我知道你著急,可你也不 能就這么坑我吧?」 看著蔡敬仲眼中露出的詫異,程宗揚心下發(fā)狠:你再給我裝?我看你還有什 么說的! 「你不就是嫌我事多,怕我辦大行令的差事,耽誤你實驗室的事嗎?大哥, 不是我說你,你這也太自私了!」 蔡敬仲好整以暇地說道:「還有五日,便是仲冬?!?/br> 「嗯?」程宗揚知道仲冬是指入冬的第二個月,也就是下個月,但這跟大家 要談的有什么關(guān)系? 「每逢仲冬,天子循例降旨,慰勞四方諸侯?!共叹粗俚溃骸富茨贤?、趙王 事敗,如今漢國共有十位諸侯,梁王、燕王、齊王、代王、江都王、廣川王、清 河王、膠西王、河間王、定陶王。而大行令的差事,就是奉詔施諭四方?!?/br> 蔡敬仲話說到這里,程宗揚就明白了。也就是說從下個月開始,自己這個大 行令可不能摸魚了,要依次去各處諸侯的封地,降旨慰勞。十個諸侯國,自己要 跑下來,年都得在路上過了。 「蔡某知曉主公不可輕離,便設(shè)法替主公辭了大行令的差事?!?/br> 二話不說就把主公坑了,還臭不要臉地專門跑來表功,我偏不讓你得意! 程宗揚黑著臉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呢?告訴你,我正打算往膠西國去 一趟!你把我飯碗砸了,我還怎么去!」 蔡敬仲略微皺了皺眉,「膠西國?膠西倒是不用去。」 程宗揚奇道:「為何?」 「膠西王劉端生平不近婦人,不修宮室,不蓄財物,不收租賦,不置衛(wèi)士, 不居其國。每每丐服出游,居無定所?!?/br> 程宗揚聽得目瞪口呆,諸侯王里還有這種奇葩?這位膠西王不會是入了丐幫 吧?不近婦人還好說,也許他是同性戀呢?不修宮室,不蓄財物也可以理解,也 許是品行高雅,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呢?不收租賦?這個就太神了,已經(jīng)超越了 圣賢的境界,完全可以封神了。 蔡敬仲諄諄勸導(dǎo)道:「主公若是要去膠西,最好是布衣微行,以大行令的身 份大張旗鼓前往,反而見不到人?!?/br> 程宗揚點頭稱是。自己不過是借題發(fā)揮,可怎么也想不到會遇上膠西王這么 個奇葩,只能認(rèn)栽了。 「大行令雖然沒有了,但關(guān)內(nèi)侯的爵位,大夫的官銜,常侍郎的加官尚在, 無非是不用辦那些無關(guān)緊要的公差而已?!?/br> 程宗揚繼續(xù)點頭稱是。蔡爺都做得這么周全了,自己還有什么好說的? 程宗揚興師問罪而來,偃旗息鼓而罷。接下來,兩人進(jìn)行了一番親切而深入 的交談,程宗揚誠懇地表達(dá)了謝意,蔡敬仲友好地表示自己只是履行職責(zé),對主 公的謝意是萬萬不敢當(dāng)?shù)?,然后順便又對實驗室的設(shè)計和進(jìn)度,提供了一些中懇 而詳實的意見。雙方在會晤中總結(jié)了以往,展望了未來,在諸多方面達(dá)成共識, 為下一步合作奠定了堅實的基礎(chǔ)。最后程宗揚親自把蔡敬仲送出門,一直目送他 遠(yuǎn)去,才悻悻然回到宅中。 ………………………………………………………………………………… 天色未亮,車馬已經(jīng)準(zhǔn)備停當(dāng),十幾匹膘肥體壯的高頭大馬早已休養(yǎng)多時, 此時刷洗得油光水滑,套上馬具,一匹匹精神十足立在車前。車上安排了兩名馭 手,途中可以輪換。載客的一共三輛車,劇孟不由分說占了最前面一輛,車上除 了他,還有奴婢淖氏。哈米蚩單獨乘一車,青面獸留在洛都,無法隨行,這會兒 正扒在車邊,把兩只洗剝干凈的肥羊往車?yán)锶?/br> 隨行眾人以吳三桂為首,蔣安世作為副手協(xié)助。隊伍里除了鵬翼社和星月湖 大營的老兵,還有三名面生的漢子。這三人是劇孟的鐵桿親信,劇孟被劉丹騙走 囚禁,不久前才與他們聯(lián)系上,此時三人守著劇孟的大車寸步不離。由于郭解僅 存的幼子也在車上,王孟也約好帶人護(hù)送,但眼下風(fēng)頭剛過,緝拿的文書還未撤 下,不好直接露面,因此在城外守著,約好出城之后再匯合。 哈大爺還在棺材里封著,送行就免了。延香為了照料郭解的幼子,也同車而 行,敖潤這會兒正攀在車邊,咕咕噥噥不知說些什么酸話。程宗揚想囑咐幾句都 擠不過去,只好走到劇孟車邊,說了幾句送行的話。 劇孟為人豁達(dá)暢快,若是換成別的「大俠」,這會兒多半要硬撐著大俠的體 面,死活留在洛都,好表現(xiàn)一下大俠的風(fēng)范。劇孟壓根兒沒什么廢話,盧景過來 一商量,就答應(yīng)去舞都。此時離別,他倚在榻上笑道:「哥哥留在這邊也幫不了 你什么,先去舞都玩兩天,等你忙完,過來找哥哥喝酒?!?/br> 「行啊。」程宗揚一口答應(yīng),然后把那只錦緞包裹的玉匣放到他榻側(cè),叮囑 道:「若是身體不適,就把這個吃了——千萬別丟了。」 劇孟抽了抽鼻子,神情猛然一震,「好東西啊。不過哥哥可用不上,還是留 在你手邊好些?!?/br> 盧景道:「甭廢話了。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也不是光給你吃的,后邊的哈大 爺要是不好,就給他用?!?/br> 「成啊。反正用不了還是你們的。」劇孟也不矯情,隨手收起玉匣。 程宗揚俯過身,在他耳邊道:「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眭弘你認(rèn)識吧?」 「我的兄弟。」劇孟微微擺頭示意,「跟他們一樣,過命的。不過我聽說他 說了不該說的話,如今生死不明?!?/br> 「他如今也在舞都?!?/br> 劇孟神情微震,他知道其中有些犯忌諱的事,只點了點頭,然后笑道:「老 四!你居然也來了!太給哥哥面子了啊!」 斯明信冷著臉將一柄帶鞘的長刀丟在他車上,然后悄無聲息地邁出一步,消 失在檐下的陰影中。 劇孟抽刀出鞘,眼中不由流露出些許溫情。這是他用了多年的佩刀,當(dāng)日被 劉丹拿走就不知下落。趙王事敗,更不知流落何方。沒想到斯明信竟然能把它找 回來,這里面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程宗揚道:「劇大俠,保重。」 劇孟抬起頭,笑道:「放心吧,我還等你們來喝酒呢?!?/br> 第二章 高智商說到作到,天不亮就回來了,這會兒也在出發(fā)的隊伍里,他拍著胸口 對青面獸道:「獸哥你盡管放心!哈大叔交給我了!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沒人 能動哈大叔一根汗毛!富安!富安!趁這會兒還沒走,趕緊給我弄點漆!」 「要漆干嘛???」 「哈大叔這棺材不好看,我給他畫個漂亮的……」 劉詔趕緊拉住他,「素點好!素點好!」 話還沒說完,敖潤就擠過來,拉住劉詔的手囑托道:「你嫂子那邊,你可得 多看著點啊?!?/br> 「沒過門呢,可就嫂子了?」 「甭管過沒過門,你都得替我看著點?!?/br> 高智商道:「敖哥你盡管放心!嫂子交給我了!」 「一邊去!盯的就是你!」 「哎喲敖哥,咱們認(rèn)識這么久了,你還不了解我?三十以下的,我連看都不 帶看的!本衙內(nèi)好的就不是那一口!小云除外啊?!?/br> 正鬧騰間,車邊多了一個人。郭解不知何時進(jìn)來,正低頭看著自己尚在襁褓 中的幼子。 延香把孩子遞了過來。郭解微微一怔,想要讓開,最后還是遲疑著伸出手, 接過自己的骨血。 郭大俠顯然也沒怎么抱過孩子,動作比王孟還要僵硬幾分。那孩子已經(jīng)睡著 了,在襁褓里發(fā)出均勻的呼吸聲。他就像托著一件易碎的瓷器一樣,絲毫不敢使 力。 延香道:「郭大俠,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還沒有起大名?!?/br> 「起一個吧。」 郭解沉默片刻,「多年前,武穆王曾玩笑說,我會有一個兒子,叫郭靖。就 給他起一個單名:靖?!?/br> 郭解把兒子抱在手中,輕輕摟了一下,然后交還給延香,轉(zhuǎn)身走到劇孟的馬 車旁,兩位生死之交伸手相握,久久沒有松開。 晨鐘響起,緊閉的宅門緩緩打開,吳三桂當(dāng)先馳出,接著后面的車馬絡(luò)繹起 步,踏上行程。 程宗揚一直送出津門,看過車馬馳過洛水的浮橋,才驅(qū)車返回。 革職的詔書尚未頒下,程宗揚乘的仍是青蓋官車,守門的士卒略無阻擋,便 即放行。 敖潤道:「要不要順路去見云三爺?」 程宗揚嘆了口氣,「今天哪兒都不去,回去等詔書吧?!?/br> ………………………………………………………………………………… 死太監(jiān)又尖又細(xì)的聲音就像一千只蚊子一樣,沒完沒了地在耳邊回蕩,具體 說了些什么,坦白地說,自己也沒聽大明白,主要是因為文辭太古奧了,也不知 道是哪位剛通過詔舉,新進(jìn)的侍詔當(dāng)值,拿出寫大賦的功夫,從頭到尾都不說人 話。不過最后一句自己倒是聽懂了。 「……著即革職!欽此?!?/br> 中行說放下詔書,陰聲怪氣地說道:「程大夫,還不謝恩?」 「臣,謝主隆恩。」程宗揚敷衍地說了一句,伸手去接詔書。 中行說卻沒放手,「呦,你這表情……不服氣啊?」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不敢不服——該接詔了吧?」 「別啊。你這么跪著說話,我瞧著挺好,多說幾句啊?!?/br> 程宗揚氣定神閑地說道:「你說吧,我聽著呢?!?/br> 「你怎么得罪姓蔡的了?」 「我哪兒知道?」 「還嘴硬呢。姓蔡的那人,嘖嘖嘖……得罪了他,你就等死吧。」 中行說奚落了幾句,見程宗揚一臉無所謂,也覺得沒趣,拉長聲音道:「你 的家眷呢?怎么不出來接旨?」 「臣尚未婚配,并無家眷?!?/br> 「沒有家眷,難道還沒有姬妾嗎?」 「小妾也能接旨?朝廷給誥命嗎?」 「咦?你說什么?」突然間,中行說像被人踩了一腳的小公雞一樣,渾身的 毛都炸了起來。 程宗揚不由納悶,這是又捅到他哪根肺管子了?一邊道:「我說——妾侍只 算奴婢,讓她接旨,可沒這種規(guī)矩。要不朝廷誥封她當(dāng)夫人?」 「說得好!」中行說猛地一合掌,「太好了!」 程宗揚一頭霧水,這死太監(jiān)什么毛病?自己拿他開涮尋開心呢,他這么手舞 足蹈的,莫非是失心瘋了? 中行說樂了一會兒,終于安定下來,用手指點著他說道:「你提醒了我!提 醒得非常好!好主意啊好主意——你就等著接詔吧。」 程宗揚心里發(fā)虛,「接什么詔?」 「當(dāng)然是你要的誥封啊?!?/br> 「別開玩笑,我都被革職了,還給她誥封?」 「怎么不行?」中行說陰聲笑道:「封了誥命——可是要入宮謝恩的。」 程宗揚立刻道:「那我不要了?!?/br> 說什么呢?讓趙合德入宮?那是拿小肥羊往火鍋里丟啊。 「真是吃了燈草灰,放的輕巧屁?!怪行姓f冷笑道:「天子恩典,是你想不 要就不要的嗎?別說活人,死人也得要!」 中行說興沖沖地?fù)P長而去,留下程宗揚當(dāng)場就傻眼了。給小妾加封誥命,簡 直聞所未聞,可這死太監(jiān)真要干出來了呢?到時候自己不接詔就是抗旨,接詔趙 合德就要入宮去謝恩,趙合德一入宮…… 自己跟這死太監(jiān)臭屁什么呢? 程宗揚氣急敗壞地爬起來,「毛延壽!毛延壽!——毛延壽呢?叫他趕緊收 拾畫具,馬上去昭陽宮!」 要緊關(guān)頭,程宗揚也顧不了許多,立即打發(fā)毛延壽往宮里傳話,無論如何也 要阻止天子的誥封。 ………………………………………………………………………………… 昭陽宮內(nèi),友通期仔細(xì)聽著毛延壽帶來的消息。 友通期入宮還不到兩個月,但居移氣,養(yǎng)移體,比起入宮之初那個棲惶無依 的孤女,如今的友通期整個人都顯得容光煥發(fā),顏色更加嬌艷。再加上江女傅的 悉心指點,舉手投足貴氣十足,早已看不出她的市井出身。 等毛延壽說完,她低聲問了江映秋幾句,然后笑道:「你回去告訴程大行, 中行說只是嘴快而已。至于天子,斷不會那么做的。若是臣下的姬妾倒也罷了, 封了誥命,就好比男子有了官身,為了朝廷體面,天子也不會亂來?!?/br> 毛延壽唯唯諾諾地應(yīng)下,然后也沒敢走,一邊耐著性子給昭儀畫像,一邊等 著另一邊的消息。 長秋宮內(nèi),趙飛燕正在給定陶王喂水,聽了鸚奴的傳述,她手指微微一顫, 羹匙中的水灑到了定陶王的衣襟上。 事關(guān)自家親妹,趙飛燕可沒有友通期那么鎮(zhèn)定。她拿出帕子,抹去定陶王衣 上的水跡,柔聲道:「欣兒還記得孟舍人嗎?就是那個長了胡子,可個子跟你差 不多高的優(yōu)伶——他這會兒在外面,你去找他玩好嗎?」 定陶王笑逐顏開,拿起小弓跑了出去。 趙飛燕在后面道:「慢著些!」 等定陶王身影消失,趙飛燕收起笑容,纖柔的眉頭微微蹙起。 「昭儀不知道圣上的性子。他要做的事,從不理會旁人。若是他更在意朝廷 的體面,就不會下詔誥封。若是他聽了中行說的挑動,下詔的話……」 趙飛燕沒有再說下去。 罌粟女等了一會兒,然后道:「若是下詔了呢?」 趙飛燕良久才道:「讓她趕緊走吧——離開漢國。」 罌粟女禁不住道:「為何?」 趙飛燕看了她一眼,淡淡道:「莫忘了,我也是歌伎出身。」 ………………………………………………………………………………… 兩人的意見都被帶了回來,一個認(rèn)為不足為慮,一個認(rèn)為迫在眉睫。程宗揚 頭痛地揉著太陽xue,「會之,這事你看呢?」 秦檜道:「長秋宮已然說得明白,以她的出身,尚且封為皇后,何況區(qū)區(qū)一 個誥命?天子不下詔便罷,若是下詔,便不會顧忌什么體面?!?/br> 這和自己所擔(dān)心的一模一樣。程宗揚嘆道:「早知如此,就讓她跟車隊一起 走了?!?/br> 秦檜道:「長伯剛走,最快也要五日后才能回來。只要能拖過這五天,長伯 一回來,便送她離開?!?/br> 「五天……天子那急脾氣,恐怕明天就見分曉了。若是真下了詔書,我們就 得立刻跑路。干!中行說那個死太監(jiān)!」 這個挨千刀的死太監(jiān)真是壞了自己大事!這邊車隊剛走,就出了這么個幺蛾 子?,F(xiàn)在要是收攤子走人,地下那上百萬金銖,可就全打水漂了。這筆錢要是賠 出去,自己的程氏商會立馬就得完蛋。 秦檜道:「要拖過五天,也不是不可以。」 程宗揚眼睛一亮,「你有主意?趕緊說!別藏著掖著了!」 「屬下記得,皇后的父親還未曾封侯。」秦檜道:「不如讓昭儀進(jìn)言,為其 父討封。」 程宗揚略一思忖,不禁拍案,「好主意!jian臣兄,人才??!」 秦檜笑道:「主公謬贊了?!?/br> 漢國制度,皇后的父親按慣例都要封侯,但到了趙飛燕這里,由于她出身寒 微,父親又是養(yǎng)父,半點勢力也無,至今沒有任何封賞。趙飛燕自慚出身,對此 不好張口,朝中官員也樂得裝聾作啞。 現(xiàn)在掀出此事,可謂一步好棋,給一個與皇后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市井子封侯, 從封號到封地,再到禮儀,朝中起碼得吵上倆月。皇后之父封侯之事尚未議定, 誥封臣下姬妾這種事怎么拿得出手?有兩個月時間,自己用轎子抬,也把趙合德 抬到臨安了。 「兩個女兒一個皇后,一個昭儀,憑什么不給封侯?簡直是欺負(fù)人嘛!」程 宗揚義憤填膺地說道:「也就是這會兒我不是大行令了,不然我就親自上書,必 須給人家封侯!」 秦檜肅然道:「主公仁義之心,天地可鑒!」 程宗揚掰著指頭道:「讓我算算啊,詔舉還沒完,一共七科,幾百名官員, 等著搶太后的權(quán)柄。然后是算緡令,在漢國經(jīng)營的商賈都圈進(jìn)去了,一邊是權(quán)一 邊是錢,再加上岳父的封賞,國事家事天下事全湊一塊兒了。很好!光讓你折騰 我?我也不讓你消停!」 程宗揚大力一揮手,「讓昭儀找天子鬧去!鬧得越大越好!」 當(dāng)晚,天子入宿昭陽宮,春風(fēng)剛度了一半,昭儀在他身下就哭了。哭訴自己 姊妹不孝,姊妹倆在宮里享盡榮華,父親一把年紀(jì),卻流連市井,整日為糊口奔 波。自己此時侍奉天子,本該盡心盡力,可一想到父親的辛苦,就滿心愧疚,羞 慚得無地自容……總之就是你別光只顧著埋頭瞎干了,先把我爹封侯的事搞定再 說。 天子啥心情,不得而知。據(jù)說中行說在旁邊多了幾句嘴,被昭儀當(dāng)即吩咐手 下,狠狠抽了他一頓嘴巴,還被天子踢了一腳。 「打得好!」程宗揚撫掌道:「人家女兒盡孝心,這孫子還敢多嘴?罌奴怎 么辦的事?怎么就沒把他抽死呢?」 主公又越說越不著四六了,秦檜趕緊道:「蘭臺有什么消息嗎?」 班超道:「國丈封侯之事,已交付尚書臺。臺中回奏,皇后與昭儀并非國丈 親生,應(yīng)當(dāng)先找到皇后的生父,在世則封侯,已歿則追封?!?/br> 程宗揚道:「真能扯啊。這要能找到就出鬼了。」 秦檜喟然嘆道:「昭儀整日以淚洗面,聽說皇后也為此事開始齋戒?!?/br> 齋戒最要緊的不是吃素,而是禁絕房事。好不容易湊了對姊妹花,天子一個 都撈不著,能不著急嗎? 「重點是拖,可千萬別玩過了。」程宗揚道:「萬一昭儀來個絕食,逼著天 子明天就下詔封侯,那就玩脫了?!?/br> 秦檜佩服地說道:「還是主公思慮周全?!?/br> 程宗揚指著他道:「看到了嗎?這就是jian臣的嘴臉啊,老班,你可千萬不能 學(xué)他!」 秦檜大笑道:「班先生耿介之士,想學(xué)也學(xué)不來?!?/br> 班超笑道:「雖不能至,心向往之?!?/br> ………………………………………………………………………………… 「你被革職了?」 「上午的事,你可就知道了?這回是誰給你通風(fēng)報信的?」 「難道我不該知道嗎?」 「應(yīng)該!」程宗揚果斷道:「誰敢說不應(yīng)該,我個抽他!云大小姐,這 時候咱們就別提這些煞風(fēng)景的事了吧?」 「哎喲,一提革職你就軟了?好可憐哦……」 程宗揚赤條條躺在榻上,云丹琉伏在他肚子上,一手把玩著他的小弟弟,嘲 笑著彈了彈他的guitou。 「我是分心了好不好?再說你哪只眼睛看見我軟了?我這硬得都能鞭上碎大 石了……住手!」程宗揚大叫一聲,「你以為這是黃瓜啊!還帶掐的?」 云丹琉吃吃笑道:「還硬得碎大石呢……你怎么不說你練過童子功,刀槍不 入呢?」 「練沒練過,你試試就知道?!钩套趽P冷笑道:「某人哪次不被我弄得哭爹 喊娘的?這會兒給我裝淡定……」 云丹琉氣惱地在他腰上擰了一把,「我哪次被你弄得哭爹喊娘了!」 「就這次!我先讓你三招!你不是想女上位嗎?」程宗揚一拍肚子,「坐上 來,自己動!」 云丹琉啐了他一口,「想得美!」 程宗揚翻身把她壓到身下,笑道:「那你躺好,我來動?!?/br> 「不要……」 「開什么玩笑?我家兄弟讓你玩了半天,那都白玩了?」 云丹琉撐開他,「今天不是安全期?!?/br> 安全期的概念還是程宗揚給云丹琉灌輸?shù)?,結(jié)果云大小姐對此十分上心,只 要有懷孕的風(fēng)險,就絕對不允許他沾身。即便程宗揚不惜自毀形象,拿出自己當(dāng) 實例,表示自己開過這么多槍,一次都沒有命中過靶心——當(dāng)然不能說自己槍法 有問題,更不能說子彈有問題,只能說運氣——云大小姐也不肯冒險。 說實話,程宗揚也能理解她的心情,畢竟云丹琉跟那些侍奴不一樣,未婚先 孕的風(fēng)險她無論如何也承擔(dān)不起的。問題是云丹琉明明知道自己在危險期,還來 挑逗他,讓他怎么能忍得??? 「你可以找蛇奴啊。」云丹琉給他出主意。 「用嘴巴?!钩套趽P討價還價。 「不行?!乖频ち鹁芙^,「你每次都那么久,我舌頭都酸了,你還不射?!?/br> 「還每次?你就口了半次好不好?」 「我舌頭就是酸了!下巴也酸了!一喝粥就惡心?!?/br> 「惡心?我又沒射你嘴里,你惡心什么?」 「想想就惡心?!?/br> 「好了好了,反正是你把它弄硬的,你說怎么辦吧?」 云丹琉十分硬氣,「是它自己要硬的,我才不管。」 云丫頭軟硬不吃,程宗揚只好轉(zhuǎn)變方式,誘惑道:「要不要打個賭?」 「賭什么?」云丹琉果然上鉤了。 「我只用五虎斷門刀,就能破掉你的刀法?!?/br> 云丹琉嗤笑一聲。五虎斷門刀并不是什么高明的刀法,白武一族的五虎斷門 刀無非是把流行的單刀改成雙刀,又增添了一些變化,但真正精妙之處,在于白 武一族的特殊血脈。程宗揚的五虎斷門刀自己又不是沒有見識過,真正的精妙之 處只是虛有其表,想破掉自己的刀法,只是癡人說夢。 「你要輸了呢?」 「躺平任你調(diào)戲!」 云丹琉啐了一口,「來吧!」有架打她可不想錯過,尤其是能揍他一頓,也 好挽回自己在床上屢戰(zhàn)屢敗的顏面。 「別急啊,要是你輸了呢?」 云大小姐是個痛快人,「我要輸了,就給你口?!?/br> 「不行?!钩套趽P笑瞇瞇道:「你要輸了,要用你后面,讓我爽一下?!?/br> 云丹琉頓時玉頰飛紅,「做夢!」這個可惡的家伙,居然敢打自己后面的主 意——把自己當(dāng)成那些侍奴了嗎?真是色膽包天! 程宗揚哂道:「我就說嘛,還沒開始比,你就知道自己一定會輸,聽到賭注 就下得不敢賭了?!?/br> 「誰說我不敢!」云丹琉抽刀在手,然后挑起唇角,「我要是贏了,從現(xiàn)在 到你和姑姑成親,都不許你碰別的女人!」 程宗揚眼都不眨,「一言為定!」 云丹琉將她的青龍偃月橫在胸前,還沒有出手,就散發(fā)出一股逼人的氣勢, 顯然這些天與卓云君的切磋,使她在刀法上大有進(jìn)境。 程宗揚拿出雙刀,左手一柄是普通的鋼刀,右手一柄則像生銹了一樣,從刀 尖開始,直到刀鋒中間的部位都黑乎乎的,凸凹不平。他雙刀一前一后,使了一 個慣用的起手式。 云丹琉踏前一步,刀尖微微一挑,氣勢斗然拔升。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天 與卓云君的交手,自己進(jìn)境最大的并非刀法本身,而是相應(yīng)的身法和步法。以往 她專注于刀法的犀利,刀光縱橫,快意非常??呻m然氣勢如虹,卻往往把氣勢放 出去就收不回來了。 直到與卓云君交手,一開始卓云君僅憑借身法,就將她的攻勢盡數(shù)化解,云 丹琉才意識到自己的不足,在身法和步法上下了苦功。這方面,云丹琉有得天獨 厚的優(yōu)勢——她那雙讓程宗揚愛不釋手的美腿,最大的特點就是夠長。別人要兩 步的,她一步就能到位,尋常女子就是施展與她同樣的刀法,也很難有她那樣凌 厲逼人的攻勢。 龍刀微微挑起寸許,然后青光一閃,直劈下來。云丹琉進(jìn)境的第二方面,在 于凝練,她摒棄了那些看起來聲勢驚人,然而并非必要的動作,刀法更加洗練, 也更加簡潔。比如這一記直劈,她將暗藏的變化統(tǒng)統(tǒng)拋棄,刀鋒以最短的距離準(zhǔn) 確地直劈而下,攻擊迅捷和高效。 程宗揚不慌不忙,一招餓虎吞羊,左刀抬起,擋住云丹琉劈來的龍刀,右刀 猶如蟄伏的餓虎猛然躍出,重重斬上龍刀的刀尖。 程宗揚這一招出手的時機把握極好,攻擊的又是刀法最前端的側(cè)面,有四兩 撥千斤的效果,但云丹琉早已非吳下阿蒙,整柄龍刀渾然一體,絲毫沒有使力不 均而被他趁虛而入。 「?!沟囊宦暎频ち鸬那帻堎仍麻L刀寸許長一截刀尖被齊齊斬下,斷口幾 乎貼到青龍飛揚的龍須上。 云丹琉難以置信地瞪大美目。以云家的財力,她的隨身武器自然不是凡品。 這柄青龍偃月隨她對敵無數(shù),從來沒有半點損傷,怎么會被那柄銹刀斬斷刀 尖? 一時間,云丹琉忘了出招,驚疑不定地望著那柄毫不起眼的銹刀。 一招就把云大妞鎮(zhèn)住了,程宗揚心下得意非常,面上卻裝得一臉淡定,他挽 了個刀花,用感慨萬千的口氣嘆道:「運氣真不錯,讓我買到一段珊瑚鐵?!?/br> 云丹琉追問道:「買來的?」 「孔家急于用錢,找到郭解,要變賣這柄鑲嵌了珊瑚鐵的單刀,開價兩千金 銖,被我買了下來。」 孔氏是漢國大賈,以冶鐵而知名,手中珍藏有珊瑚鐵也不足為奇,但云丹琉 也是懂行的,皺眉道:「兩千金銖?太貴了吧!」 「是不便宜,但難得的是這段珊瑚鐵正好是弧形,能鑲嵌在刀上。」 珊瑚鐵用來打制成兵器,鋒銳無比,但由于珊瑚鐵本身堅固異常,極難像鐵 料一樣熔煉,大多是在原有形狀上略作加工。比如程宗揚的珊瑚匕首,本身份量 是這段珊瑚鐵的好幾倍,但要想改造,頂多綁在矛上,當(dāng)個槍尖。大部分被熔煉 的珊瑚鐵,往往出自機緣巧合,難以重復(fù)。也正是因此,珊瑚鐵才被武二那種江 湖人視為騙人的假貨。 而這段珊瑚鐵雖然外觀難看了些,表面凸凹不平,像是銹跡斑斑的模樣,但 形狀正好是從刀尖延伸到刀身中段,鋒刃外露,極為難得。也正是因此,程宗揚 才不惜千金,把這柄「銹刀」買了下來。 「最難得的是這個弧度,」程宗揚指著刀身道:「你發(fā)現(xiàn)了嗎?這段珊瑚鐵 形狀跟你的刀形一模一樣?!?/br> 云丹琉又驚又喜,「是給我的嗎?」 「那當(dāng)然!我當(dāng)時一見,心里就想,正好能給我的小丹丹用啊,這還說什么 呢?買??!別說兩千金銖了,就是兩萬金銖,二十萬金銖!我也得給你買!」 云丹琉眉開眼笑,「誰是你的小丹丹?rou麻死了!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她接過那柄銹刀,愛不釋手地來回翻看。果然和程宗揚說得一樣,這段珊瑚 鐵是鑲嵌在刀身上的,取下來移到自己刀上,正好合適。自己的青龍偃月刀多了 這段珊瑚鐵,必定如虎添翼。 「紅粉贈佳人,寶刀也贈佳人,夠有誠意吧?別光顧著看刀了?!钩套趽P提 醒道:「我們可是打過賭的——一招你就輸了啊?!?/br> 「不行?!乖频ち饟崦渡系募y路,頭也不抬地說道:「你騙我。」 「我怎么騙你了?我用的是不是五虎斷門刀?是不是破了你的刀法?愿賭服 輸啊,云大小姐,你可不能拿了刀就耍賴啊?!?/br> 「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把刀還給我?!?/br> 「那也不行?!?/br> 「不帶你這樣的啊!」 云丹琉頭搖得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不行就不行!」 「要不我就去找云三哥,說你騙了我的刀?!?/br> 「你敢!」 「我怎么不敢?誰讓你輸了不認(rèn)賬,騙了我的刀就要走?」 「你把我的刀弄壞了,我還沒讓你賠呢?!?/br> 「你手里的是什么?」 「這是你送給我的?!?/br> 「蛇奴!蛇奴!去把云老哥請來!」 云丹琉冷笑道:「我三叔去偃師盤賬了,要后天才能回來,你就是叫破喉嚨 也沒用!」 「那就去請云六爺!他可是剛回來。」程宗揚叫道:「蛇奴!你去告訴云六 爺,讓他評評理,云家大小姐就這么騙人的?他們還管不管了!」 「別叫!」云丹琉趕緊捂住他的嘴巴,想了一會兒,勉為其難地說道:「就 一次啊?!?/br> 程宗揚笑得跟大灰狼似的,「好啊?!拐f著就要湊上來。 云丹琉一手把他推開,「但不是今天?!?/br> 「那是什么時候?」 「那你就不用管了?!乖频ち鹛鹣掳?,笑吟吟道:「反正我答應(yīng)過你了。 至于什么時候,看本姑娘的心情吧。「 程宗揚怔怔看著她,「云大妞,你學(xué)壞了啊……」 云丹琉笑道:「都是跟你學(xué)的啊,程頭兒。好了,我要去煉刀了,這三天不 準(zhǔn)打擾我,要不然……你想要人家后面,就等明年吧?!?/br> 程宗揚還沒來得及生氣,云丹琉就笑靨如花地貼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