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一下從輪廓里頭直穿過去，葉子般飄下去，翻了面，遙遙看不清女人的臉，撕心裂肺地喊出一聲“mama”，重力重新生出來了，身子急速地往下墜。

“砰！”

房里的燈又亮了。章一抱著腿，臉埋進(jìn)去，抽泣。鐘閔伸手去碰，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往一旁躲避。鐘閔的手僵在那，幾秒鐘，然后伸臂將她整個人圈進(jìn)懷里。

“做夢？”

她沒回應(yīng)，是還沒從夢境里走出來。一腦門子汗，背心也是汗?jié)竦摹?/br>
“夢見什么？”再詭異的夢說出來就破了。

過很久，她說：“……夢見……又從樓上摔下來了?！?/br>
她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做這種夢也不奇怪。親親她的臉，“還怕？”

曾經(jīng)有一張紙，紙上寫著一句話：縱身一躍，便是夢醒之時。她在心里念了幾遍，然后說：“醒了……就好了。”

他沒再說什么，深夜兩點(diǎn)，離天明還早。

***

離她生日越來越近，他讓她聯(lián)系同學(xué)，她嘴里說好，卻沒見動作。這時候突然對他說，要出去跟同學(xué)見個面?，F(xiàn)在無論她要做什么，他都是同意的，有個詞語叫“言聽計從”，不知用在他身上合不合適。

她還是選了常去的那家冰店。隆冬等在那，隔老遠(yuǎn)兩個人都露出笑臉。

她坐下來，開場白依舊是：“好久不見?！?/br>
隆冬也是說：“嗯，好久不見?！边^了一會，又說：“假期快結(jié)束了呢。”

她說：“嗯。發(fā)生了很多事?！?/br>
“還有些日子開學(xué)，你有什么打算？”

她說：“有啊。后天我生日，請你們?nèi)プ隹?。?/br>
隆冬神色黯了黯，然后笑著說：“我可以不去嗎？”

“不行，你一定要去。我們是好朋友?！?/br>
隆冬把手一伸，用她以前的口氣，“這算不算正式邀請？沒請柬我不去?！?/br>
她笑起來，聳聳肩說：“沒有，是大家都沒有?！?/br>
“好吧，我去。因為你十六歲了，說得上是最重要的生日?！甭《f，“豆蔻年華，一輩子最好的年華。”

她笑得燦爛了。

“新學(xué)校我去看過了。面積不大，人卻是舊學(xué)校的幾倍。”隆冬選擇了一所公立中學(xué)讀高中。“我還在考慮讀寄宿。”

她說：“看你的樣子不行。剛開始新鮮，后來就沒意思了?！?/br>
“你讀過？什么時候？”

“小學(xué)，還有初一轉(zhuǎn)過來之前都是?！?/br>
隆冬說：“我還記得你剛來的樣子。跟誰都不太說話?！?/br>
她說：“是嗎？我話很多啊。”

隆冬說：“后來才好些?！?/br>
她想了想說：“噢，是哦。我一來，覺得教室不像教室，像電視劇布景，學(xué)生不像學(xué)生，倒像是應(yīng)景的人。只一點(diǎn)，眼光毒得很，一堂課下來，老師身上少說有一百個透明窟窿。你們用的東西我都沒見過，談?wù)摰臇|西我也不懂。好一點(diǎn)的拿鼻子尖對人，壞些的就拿鼻孔望天。那時候我過一天回去就在日歷上劃一把叉?！?/br>
隆冬哈哈笑，“有這么嚴(yán)重？”

“可不是？”

隆冬說：“后來你知道了，看著一窩太子，結(jié)果全是貍貓！”

她“噗嗤”一聲，兩個人伏在桌上，大笑不止。旁邊桌上的客人回了幾次頭，他們也不管。每一天都在長大，特權(quán)用一次便少一次。

從店里頭出來，走了一段路，隆冬說：“上星期我去看過阿姨了。”

章一知道他說的阿姨是誰，心漏跳一拍。

“在公墓園?！?/br>
她潤潤嘴唇，說：“謝謝你。”

隆冬沒有再往下說。“要謝，后天就拿好吃的。”

她扯出一個笑容，“嗯?！弊能嚲屯Ｔ诮诌?，于是道別，“那我走了，到時見。”

“到時見?！?/br>
車?yán)锏娜讼聛硖嫠蜷_車門。坐進(jìn)去前又朝隆冬擺擺手。車門關(guān)上，車子啟動。

章一看著車窗外倒退的房子和樹，車子和人?？戳艘粫X得有點(diǎn)不對勁，就把頭靠在座墊上，閉上眼睛。又過了一會，終于想起是哪里不對勁，睜開眼對前面的司機(jī)說：“好像走錯了方向?！焙杖话l(fā)現(xiàn)副駕駛上還坐了個人，立刻大驚！

車是同一部，但這人她不認(rèn)識，司機(jī)也換了人！和之前的司機(jī)一色衣服，體形也像，剛才顧著跟隆冬告別，竟沒有發(fā)現(xiàn)！

章一沒有遲疑，立刻掏出手機(jī)撥鐘閔的電話。沒有信號。又試幾次，還是沒有信號，急得要哭，以為是手機(jī)壞了，“啪啪啪”地在手心上敲。

副駕駛上的男人回頭說：“車?yán)锸菦]有信號的。”有干擾器。

章一大喊：“停車！”

男人回過頭去了，車子依舊往前駛。

章一內(nèi)心恐懼大甚。和兩個不認(rèn)識的人，在同一個密閉空間，去未知地方，并且孤立無援。她炸起來，去打副駕駛上的人，“停車，停車！”甚至去打司機(jī)的手臂，兩人均紋絲不動。她還想撲到前座去，準(zhǔn)備要撕要打，要拼命。那男人伸出一條幼木般的手臂一擋，便死死防住她。她往那條手臂上又抓又掐，那人一點(diǎn)反應(yīng)沒有。唯獨(dú)還剩一咬，她怕臟，到底沒有這么做。不死心，又去開車門，一通亂按，打車窗，力氣無窮無盡，卻依舊是螳臂當(dāng)車。她終于哭起來。

這一段時間的種種事情以前聞所未聞，但卻真真實實發(fā)生在她身上。是的，自從認(rèn)識了他，還有什么是發(fā)生不了的?？墒恰@些人，何苦要為難她？她只是個孩子。悲從中來，放聲大哭。孟姜女哭得長城都倒了，那么放出所有的眼淚來，不怕裝不了這一車。她愈哭愈烈，滿臉涕淚，到最后哭不出眼淚，幾乎是干嚎，是希望車子外面有人能聽到。當(dāng)然這不可能。最后筋疲力盡，倒在座位上。

不知過多久，車子停下來了。有人從外面將車門打開，看樣子是客氣的。她不敢下去，前面兩人也就沒下去。誰料車外那人耐心極好，一動不動替她把著車門，等了一陣，見她仍不下來，中氣十足說出一聲：“請?！?/br>
如今還有什么辦法。人為刀俎我為魚rou。下車吧。下了車還想著要跑。結(jié)果兩邊一看，一溜停著七八輛黑色汽車，并都站著人。原來這一路竟是這樣的排場。

跑不掉的。

若干人將她挾在中間，往一座宅院走。她看過去，從某處冒出一棵樹綠的頭來。越往里，屋舍越是雅致。她還記得昨天，幽深走廊，精美房間里的畫中人。這一次，等她的又是什么？腿在打軟，她沒有多余力氣去想了。

最后到一扇廳門前，只有一個人引著她進(jìn)去，其他人留在外面。廳里開著數(shù)扇偏窗，并未點(diǎn)燈，有天光斜進(jìn)來。還沒有看清楚，就聽有溫婉聲音說：“真是胡來！你們這么多人，準(zhǔn)是嚇壞了她?！彪m有嗔怪之意，卻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