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父母都是工廠的下崗職工。屬相大我一個，生日大我一個月。我記不清他叫什么名字，是在體院的周末舞會上認(rèn)識的。

我就是從上大學(xué)的冬天開始去舞會跳舞的，為什么不去呢？絕望的人生只好就用絕望sao動的舞姿扭擺，沒有人規(guī)定姜心瑤不可以去。剛開始我什么都不會，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我風(fēng)姿綽約，我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九十幾斤，你知道，那種身材，是千千萬萬個女人所夢寐以求的，不信，你去打開搜狐女人頻道里面的減肥論壇，你就知道有多少肥胖或者并不肥胖的絕望女人們被幾片肥rou折磨得死去活來，似乎每個人都跟美食有著不共戴天之仇。我很少吃得起rou，如果能兩三天吃上一次食堂多油的燒茄子和燒豆角，我真就覺得過于奢侈了。

可貧窮只是一件搭在身上的外衣，燈光撲朔迷離的舞會上，女人沒有貴賤之分，漂亮才是她們高貴的籌碼。因為姿色出眾，有不同的男生帶我，各個系別，各個年級，有帥哥也有恐龍，也有外校的男生。體育系的男生最有型，但我覺得他們不夠文化內(nèi)涵；理科系的男孩子有些文質(zhì)彬彬，像韓劇的男主角，我也喜歡；外語系的男生標(biāo)新立異，所以無論什么樣的異性出現(xiàn)，我都會嬌媚著笑，撓首弄姿，像舞池里每一個居心不良的女人一樣。我當(dāng)時也買了口紅，我嫌結(jié)婚時那只口紅太土帽，顏色粗俗不堪，抹上去像貼了兩片紅紙，黏在牙上像狗吃了鮮rou。盡管它在火車上陪我一路顛簸，可是，一個月后，也落個被棄下場，我把它扔在長春市圖東側(cè)泛著臭味的下水溝里。

我穿的鞋子是結(jié)婚時候買的那件高跟布鞋，不知你還有沒有印象，黃色，顏色一點也不艷俗，繡著好看的花案，一定配得上花樣年華里面張曼玉穿的各色旗袍。誰都知道，我穿上那種衣裝，也會媚艷得像三十年代大上海出名的交際花。

我的人生，過了一些年后奇跡般發(fā)生逆轉(zhuǎn)，我可以隨意穿上價格不菲的女裝，每年秋天，我會隨心所欲著去到韓國的巴厘島或者巴黎的香榭大街，還有阿姆斯特丹等什么地方旅游度假。那個時候，我用得起最昂貴的口紅和粉底，再也不曾搭乘什么城市的公交車，我以為那時候我會快樂，可是沒有。

不過，那也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我穿著那件配得上花樣年華旗袍的鞋子，清淡泛黃的鞋面繡著玫紅顏色的絲線，走起路來發(fā)出纖巧的噠噠聲響，我的小腿圓潤纖細(xì)，正好跟那雙鞋子搭調(diào)。我抹著桃紅顏色的口紅，嘴唇細(xì)薄但卻性感，那天穿什么上衣和褲子，或者裙子，我回憶好多次仍然記不起來。應(yīng)該是裙子，因為只有穿裙子才可能將我腿部的線條展露無遺。你想，外面的雪齊及膝蓋，女大學(xué)生們?nèi)缁ㄋ朴?，穿著露著小腿的裙子，什么都不再重要，只要能在舞會上受到吹捧，就可以瘋到半夜。很多男生跟我跳舞，一邊跳舞一邊詢問，試圖索取信息。我看著他們微笑，我已經(jīng)漸漸學(xué)會跳舞了，我纖瘦嬌弱的身姿舞動起來時候是美好和有力的，鞋子嘎達(dá)嘎達(dá)媚惑著踩出節(jié)拍。

對面的男孩心馳蕩漾，“你念哪個學(xué)校，跟我一樣，念東北大學(xué)嗎？我是物理系九七級一班的，你跳舞的樣子很好看，我從來沒有見過女生跳舞時候有你這樣的眼神，你念大三嗎，在外面的夜店跳過舞吧?！?/br>
我就笑，也不說話。他還接著問詢，“你有男朋友嗎？你不該一個人出來跳舞的，我一看就知道的，像你這樣子的女生，應(yīng)該有一個很有錢的男朋友，下課后開車載你去向陽屯或者上島咖啡吃東西?！?/br>
那種稚嫩男生，像嬰兒一樣白癡。他以為向陽屯是什么高雅去處，他不知道，我向來對東北的豬rou燉粉條、小雞燉蘑菇或者酸菜餃子不感興趣，那個時候，我從來不曾聽說什么岸咖啡是什么鳥?！疤璋?，我最討厭話多的男人，你應(yīng)該出去鍛煉，長一些肌rou回來，打籃球比起跳舞更適合你，或者干脆老老實實呆在實驗室里，你的后背摸起來像個女人，腰部也是，纖瘦，女孩子會不喜歡。”嘈雜的音樂和嘈雜的喧嚷，他幾乎聽不見我講話，我把臉貼到他的臉上，我溫?zé)岬暮粑苯訐溥M(jìn)他的耳膜，聲音也是，我感受到他的顫抖，那不是因為跳舞所造成的，是我的親熱，他的心臟跳動得厲害，就在我右胸的對面。

我離他太近了，我所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漸漸聽得清楚?！拔夷罡呷龝r候有一個跟你身形很像的男生喜歡我，喜歡的發(fā)瘋，天天給我買飯打水，連打掃衛(wèi)生都幫我做了，我只讓他吻過我一次，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他，所以我跟他接吻，你知道嗎？吻完我的第二天他就死了，死在三樓的宿舍里面，用床單勒死的，死的時候舌頭伸在外面，醬紫色，像鹵好的豬舌。只有我知道他為什么死，我曾經(jīng)告訴他說，明天你要死掉我會永遠(yuǎn)愛你。別人都以為是高考壓力太大造成的，你見過吊死人的模樣嗎？很酷，我第一次覺得他很男人?！?/br>
我借著舞場轉(zhuǎn)動閃爍顏色變換的燈光，看見他的臉漸漸煞白，他已經(jīng)第三次踩我的腳，我美麗的鞋面粘著他鞋底的臟痕，我也不去責(zé)備。我拽住他，要不他就跑了，我感覺到他往外撕扯著身子。我的話還沒說完，“你的唇很漂亮，如果接吻不代表什么的話，我們接吻吧，你看周圍，很多戀人擁在一起，接吻是最正常不過的行為?！?/br>
然后，那個可憐的傻瓜再也呆不下去，他的額頭全部都是汗珠，豆子一般大小，像手術(shù)室里開膛破肚時生孩子的女人。他連一個拍子也不愿再跟我共舞，狼狽著擠出人群，踩住一個高個男生的腳，我聽到那人憤怒的叫罵。他頭也不回倉惶著向門外逃竄。如果在東北大學(xué)正門口左側(cè)的樹底下，我一下子從里面鉆出來，立在他面前，我想他會瘋的。不過，你知道，我不會那樣去做，并且，我的鞋跟又細(xì)又尖，不好走路，不見得比他更快。

總有男生打聽我的下落，大學(xué)里面這是男孩子泡女生的慣用伎倆，知道了她的系別年級姓名住處，然后就像厚實聽話的狗一樣蹲在人家經(jīng)常出入的地方死守，幫人家打飯，抄筆記，占座位，不知在哪里搞些錢買一些花花綠綠的零食賄賂她的舍友，忠誠執(zhí)著得像只奴隸，然后，就摘得了一顆花心，那女生就是你的了，那女生從此就和你成雙入對，手牽著手，一起吃飯一起自習(xí)一起逛街，找處僻靜的花前月下?lián)肀Ы游?，然后再找個什么地方上床睡覺，任之蹂躪，青春的色彩染成彩色，也不用擔(dān)待責(zé)任，頂多畢業(yè)時假惺惺撒泡眼淚唱一首凄傷的挽歌，“夕陽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或者張靚穎的那首。然后勞燕分飛，各奔前程，兩年以后，找一個條件相當(dāng)，門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