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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與土(第九章)

    第九章*塵殤

    爾童失魂落魄地在屋子里亂轉(zhuǎn)。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為什么沒有感到憤怒和

    悲傷。他只是不敢相信,也無法理解這件事。他好幾次舉起手來,數(shù)自己有幾個

    手指頭。他開始懷疑這個世界的一切,懷疑所有事物的真實性。

    那可是姐啊。怎么可能呢?肯定有哪里不對。因為太陽不會從西方升起。但

    事實擺在面前:素琴不在他身邊了。

    當(dāng)爾童確認(rèn)了這一點后,又開始覺得恐懼。因為他不知道還能相信什么。他

    開始以為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幻覺。他嚇得瑟瑟發(fā)抖。他神志不清地過了一天,

    第二天也是神志不清地上了一天班。晚上下班后馬上跑回出租屋,但素琴確實不

    在。他等啊,等啊,等到夜闌人靜,等到東方破曉。他好幾次以為自己聽到了素

    琴的腳步,沖出房門卻只看到陰暗狹窄的樓道。最后他精疲力盡,孤獨地蜷縮成

    小小的一團(tuán),顫抖著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在夢里,他正在故鄉(xiāng)追趕著素琴,喊著,姐。

    姐。

    「今天堅持一天?!巩?dāng)爾童如同大病一般前去請假的時候,班長為難地回答

    道:「就今天不行。蘋果公司派人來檢查各供應(yīng)商的工廠,今天會到我們廠?!?/br>
    爾童遲鈍地思索片刻,才發(fā)現(xiàn)今天確實非同尋常。后勤部的全體人員都上陣

    了,正在拼命打掃車間,時不時可以看到部門經(jīng)理甚至總經(jīng)理的身影。而集合之

    后,班長則次為所有工人發(fā)齊了耳塞,活性炭口罩以及護(hù)目鏡等全套勞保用

    品,同時嚴(yán)厲地宣布道:「這些東西一會全部戴好。隔音耳塞和護(hù)目鏡都不許弄

    丟弄壞,檢查的走了以后還要交回廠里。丟了壞了的,就按價格從工資里面扣。

    明白沒有?」

    工人們也是如臨大敵,齊聲答應(yīng)。

    班長繼續(xù)喊道:「今天必須嚴(yán)格執(zhí)行安全cao作流程。屏蔽門一定要關(guān)嚴(yán),空

    氣閥要鎖緊,模具上的六個螺絲全部要打,一會我會把螺絲發(fā)下去。我今天全天

    都會在線上,哪個沒做到位的給我看到了,馬上滾蛋?!?/br>
    這次是來真的了??上В瑺柾M(jìn)這家工廠那么久,這還是次來真的。班

    長繼續(xù)交代道:「除了蘋果公司的客人,還有區(qū)里的領(lǐng)導(dǎo)也要來。等會人來了,

    都給我認(rèn)真做事,不許盯著客人看……今天全天不許抽煙,不許吃檳榔……水杯

    都給我擺整齊……工作服都穿好。今天都忍住,不準(zhǔn)打赤膊,也不準(zhǔn)解開扣子,

    袒胸露乳的!……」

    爾童只能強(qiáng)打精神,腳步飄忽地開始了一天的工作。車間的氣氛非常緊張,

    時不時就有文員小跑著向各班長傳達(dá)最新的情況和命令。時間變得格外難挨,而

    客人一直沒有出現(xiàn)。

    因為今天做得很慢,工人們cao作也都很細(xì)致,所以爾童的工作倒還輕松。生

    產(chǎn)線上的繁忙和緊張讓世界有了些真實感,讓爾童意識到一切都是實實在在的發(fā)

    生著,并不是虛幻。于是他開始拼命去理解事情是怎么發(fā)生的,這種在他的意識

    中絕不會發(fā)生的情況。

    直到現(xiàn)在他才發(fā)現(xiàn),原因顯而易見。思維清晰之后,他甚至意識到這樣才是

    合理的。如果要在他和張春陽之間做出選擇,這世界上所有的女孩子恐怕都會選

    擇張春陽。發(fā)現(xiàn)這一點之后的爾童突然感到一種解脫般的輕松,但仍然隱隱覺得

    哪里不對。

    原因很簡單:素琴是姐啊。

    為什么連姐也會這樣呢?肯定還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原因。爾童想。要去問問

    姐,問清楚才行。

    下班就去。去質(zhì)檢部。爾童拿定了主意,更加覺得度秒如年。

    時間終于過了十一點,突然有好幾名文員跑進(jìn)車間,急促的腳步帶著慌亂。

    來了。爾童強(qiáng)行集中注意力,暫時把素琴從腦海中驅(qū)趕出去,準(zhǔn)備迎接客人

    的檢驗。但他們等了好幾分鐘,仍然沒有聽到客人抵達(dá)工廠的通知,更沒有看到

    有誰進(jìn)入車間。而那些跑來跑去到處向基層班組長傳達(dá)著什么的文員們更是讓氣

    氛顯得不同尋常。

    發(fā)生什么事了?爾童站在一排機(jī)床之間,注視著正在聽取文員傳達(dá)消息的班

    長。班長的臉色非常凝重,讓爾童覺得肯定是有什么異常情況。果然,文員急匆

    匆地跑開之后,班長馬上把工人們集合了起來,臉上的表情一半是敵情解除的輕

    松,一半是擔(dān)憂狀況的沉重,宣布的又是爾童絕對想不到的消息:

    「接到廠部通知,因為客人在來廠的路上出了車禍,所以驗廠取消。明亮,

    把耳塞和護(hù)目鏡收起來,交給資材部。數(shù)量別錯了,不然扣你的錢啊。好了,大

    家照常做事吧,不用裝樣子了?!?/br>
    爾童馬上意識到,這是一場非常嚴(yán)重的車禍。如果只是簡單的剮蹭,不至于

    徹底取消早已定好的行程。而這些外國客人既然不遠(yuǎn)萬里來到中國,恐怕時間早

    就安排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

    「嗯。很嚴(yán)重。廠里的商務(wù)車就在前面那一個工地邊,被個泥頭車撞了?!?/br>
    爾童去問的時候,班長嘆著氣,給出了糟糕的答案:「聽說那泥頭車翻了,

    把商務(wù)車后半截全部壓癟了,和個紙片一樣的。除了那老外,還當(dāng)場死了一個副

    總,一個秘書,」班長看了爾童一眼,遲疑著說道:「聽說我們皮主管也死了。」

    爾童腦子里轟地一聲,又一次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班長仍然在

    嘆息著:「這里這么多泥頭車什么的跑來跑去,路又不好,它們還橫沖直撞的,

    遲早會出事……就是好巧不巧的,碰到我們廠的人身上。——對了,你不是要請

    假嗎?現(xiàn)在可以請了。我看你這樣子,要不你現(xiàn)在就走,請假單我?guī)湍銓憽]事

    的,去吧,去吧?!?/br>
    爾童不知道是怎么離開車間的。走在南方夏末的驕陽之下,他卻感到渾身發(fā)

    冷,周遭的一切又一次顯得虛幻。他已經(jīng)完全無心再去想素琴的事,滿腦子都是

    皮主管。

    他死了。這位遇到的同鄉(xiāng),幫助爾童成為技術(shù)員的,教給他各種怎么成

    為城里人的方法的,爾童尊敬而又親近的大哥般的人物,死了。不會再有人傳授

    自己工作的訣竅,給自己提供各種方便了。也不會再有人告訴自己哪種國產(chǎn)紅酒

    價廉物美,哪部美劇精彩好看了??謶指性俅螐浡谥車?,爾童雙手抱胸,在陽

    光下再次瑟瑟發(fā)抖。然后他突然奔跑起來,逃命一般跑回自己的出租屋,蜷縮在

    床上,只希望不用面對這個既沒有素琴也沒有皮主管的,難以理解的世界。

    但這種孩子氣的逃避顯然沒有任何意義。入夜時分,爾童還是艱難地爬了起

    來,直奔城內(nèi)皮主管的家中。

    主管夫人的聲音已經(jīng)嘶啞,但仍然反過來安慰除了痛苦,還有迷茫和恐懼的

    爾童:「沒辦法啊,命運(yùn)要這么安排,我們也只能接受。不然,還能怎么樣呢

    ……其實,這對他來說也算是好事吧,總算解脫了,可以安心休息了……我認(rèn)識

    他十多年,一直看著他在拼命,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他自己其實也已經(jīng)厭倦

    了吧。這樣也好。也好……」

    爾童只能笨拙地說著「節(jié)哀順變」之類不痛不癢的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

    怎么安慰她。這個看起來清瘦而纖細(xì)的女人是那么堅強(qiáng),讓爾童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到

    敬佩??礃幼硬恍枰约簱?dān)心什么,皮主管也會安心離去。他努力表達(dá)了自己的

    心意,正想起身告辭的時候,主管夫人卻接到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擊碎了主管夫人所有的堅強(qiáng)。

    她放下手機(jī),嚎啕大哭起來。爾童慶幸自己沒走,驚疑不安地問道:「怎么

    了?怎么了?嫂子,你別哭,有什么問題我們想辦法解決……」

    主管夫人紅腫的眼睛盯著爾童,目光里除了悲傷,的是憤怒,嘶喊的聲

    音像一把鈍刀:「憑什么啊,憑什么啊……憑什么就小皮的命最不值錢……」

    爾童隱約猜到了是跟賠償有關(guān)的事宜,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主管夫人無力

    地癱倒在地上,哭得渾身抽搐:「……老外就算了……從古到今中國人的命就沒

    老外值錢……可是一起死的四個人,就是小皮的賠償最少……人都沒了,我要這

    錢干什么……可我就是受不了,小皮的命比別人的賤……」

    「為什么?」?fàn)柾X子一片混亂,幾乎吼叫出來。

    「戶口啊?!怪鞴芊蛉说穆曇粝袷撬毫咽裁匆粯樱瑤缀跻毫褷柾亩ぃ?/br>
    「他是農(nóng)村戶口啊。一起死的四個人,除了老外,一個本地人,一個內(nèi)地哪個省

    會的人,都是城市戶口啊?!怪鞴芊蛉藷o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就小

    皮是鄉(xiāng)下人,是農(nóng)村人……算賠償?shù)臅r候,按戶口算的那一部分就最少啊……」

    爾童沉默了。這不是他能安慰得了,開解得了的問題,相反,他自己也驚愕

    不已,而且滿心疑惑。

    就算自己真的實現(xiàn)了夢想,那又怎么樣?還不是像皮主管一樣,命比城里人

    賤。

    「……他從上學(xué)開始,就一直在掙扎,在拼命……就為了不比別人差……他

    掙扎了一輩子,最后一看,還是徒勞……全是徒勞……」

    伴隨著主管夫人的哭聲,爾童模糊的目光中恍然出現(xiàn)了背著糧食在黑暗的山

    道上跋涉的少年,出現(xiàn)了在立交橋下和同伴一起啃著饅頭的青年,出現(xiàn)了謹(jǐn)小慎

    微卻又勞心費(fèi)力的中年。他不知道是怎么離開皮主管家的。他在璀璨的燈火下孤

    獨地走著,突然之間,發(fā)現(xiàn)自己想通了一個問題。

    不必再去問素琴什么了。她應(yīng)該也是明白了這一點,才會跟張春陽走的吧。

    跟著張春陽,她就不必再為自己和自己孩子的戶口發(fā)愁,不會比別人的命賤,

    不會被城里人稱為撈頭,硬盤和外地逼。而這些,是自己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給

    她的。

    既然這樣,那就再好不過了。

    誰叫她是姐嘛。

    爾童孩子氣地笑了起來。

    她是姐。

    既然是姐,誰不希望自己的姐過得好一些呢?

    誰不希望自己的姐跟個有錢人而是跟個農(nóng)民工呢?

    誰不希望自己的姐跟個下限是法拉利的人,卻希望她跟個上限是比亞迪的人

    呢?

    畢竟,素琴在成為自己的女人之前,首先是自己的姐。爾童告訴自己。

    這一點,絕對不能忘記。

    2

    于是,爾童強(qiáng)迫自己裝作很高興。姐能過上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帶她過上的

    好日子,應(yīng)該高興,理當(dāng)高興,只能高興,必須高興。

    但這世界總是對蕓蕓眾生充滿惡意,現(xiàn)實和期待永遠(yuǎn)有著難以想象的距離。

    既然素琴已經(jīng)不會再回來,獨自一人租房住就毫無意義,反而只會讓爾童難

    以忍受。他決定搬回宿舍。在整理好他那些簡單的家當(dāng)?shù)哪且灰?,他對著那臺舊

    筆記本電腦開始犯愁。工廠宿舍當(dāng)然不可能有網(wǎng)絡(luò),這臺筆記本該怎么處理?

    下載些東西帶到宿舍去看?素琴不在了,總要找些事情做做,打發(fā)一下下班

    后的時間。爾童打開筆記本電腦,順手便進(jìn)入了會所?,F(xiàn)在沒有了素琴美麗

    的身體,有些事,只能靠自己解決了。

    找了幾部成人影片開始下載之后,爾童又一次點開了網(wǎng)友自拍區(qū)。以后恐怕

    沒什么機(jī)會再看這些,也不會再有人和他一起學(xué)著城里人的那些花樣百出。他有

    些失落,但還是想回憶一下那短暫而美好的時光。他馬上就發(fā)現(xiàn)那位網(wǎng)友「煙頭

    燒胸毛」又發(fā)了新帖:「極品巨乳美腿廠妹,這次不打碼」

    這家伙的自拍圖總是很有質(zhì)量,并且受人追捧。爾童馬上點了進(jìn)去,看了看

    簡單的說明:「讓大家久等了。這次還是和上次那個少婦同一家供應(yīng)商的質(zhì)檢,

    聽說剛從生產(chǎn)線調(diào)到辦公室的,有點土,但身材相貌都是極品。這娘們還挺難泡

    的,不過終究只是個廠妹,沒見過世面。小爺使了些手段,還是乖乖就范了。不

    多說,上圖。這次不打碼。」

    會是什么樣的女人呢?爾童把頁面向下拉,當(dāng)他看到張圖片的時候,就

    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屏幕上出現(xiàn)的,是他最熟悉的那張臉。

    是他最熟悉的那副身體。

    素琴就在鏡頭前張開白皙修長的大腿,曾經(jīng)只有爾童才能看的小屄兒毫無保

    留地展現(xiàn)在無數(shù)人面前。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爾童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狂亂地拉動頁面。

    每一張圖片的主角都是素琴。有的是她擺出各種難以想象的姿勢。有的是她

    含著別的男人的大雞兒。有的是她的小屄兒正在被cao著。甚至還有她滿臉滿嘴精

    液的特寫——最后一張,則是她張著腿,白濁的液體正從小屄兒里緩緩流出。

    爾童一拳打在屏幕上,眼前的一切頓時變成了五彩斑斕的碎片。接著,他像

    一只受傷的野獸一般嚎叫起來。

    第二天一早,他就徑直跑到廠里的質(zhì)檢部辦公室,甚至沒有和班長打招呼。

    素琴沒有來上班,但蓉姐知道他為什么來的。他們在辦公室門外站定,蓉姐

    說:「你找到她也沒用啊。她現(xiàn)在又不是你什么人?!?/br>
    「她是我姐?!?fàn)柾⒁曋亟闱嗄[相間的臉,咬牙切齒地回答道:「她不

    跟我好沒關(guān)系,我不能看著她被人作踐?!?/br>
    「是嗎?!谷亟愕挠已勰[得睜不開,只有左眼帶著悲傷和迷茫的目光,看著

    怒不可遏的爾童:「她請了假,這兩天不會來。」

    「那個誰,張春陽呢?我找他。他的廠在什么地方?」?fàn)柾呀?jīng)失去理智,

    對著蓉姐咆哮道。

    蓉姐看著他,烏青的臉頰上綻放出一個痛苦而扭曲的笑容:「我說你,冷靜

    一下,還是等素琴來上班,先找她問個清楚才好。張春陽……別人身份不一樣,

    你沒那么容易見到的……」

    爾童煩躁地打斷了蓉姐的話:「等?他在作踐我姐!我一分鐘都等不下去。

    我一定要馬上去找那個王八蛋……」

    蓉姐喃喃地從破裂的嘴唇間吐出微弱而絕望的話語:「你找不到的……你找

    到了又怎么樣。別說你一個小技術(shù)員,就算我們主管,我們經(jīng)理……張春陽都能

    像捏螞蟻一樣捏死……」

    「我管他是誰!」?fàn)柾鸬溃骸改阒恢浪趺醋髹`我姐?我說什么也

    要……」

    「我知道啊?!谷亟阈χΦ煤鼙瘋骸肝抑腊??!?/br>
    爾童突然想起他看到的那個會所的自拍帖,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難以置信地看著蓉姐,失聲道:「你……你?你也……?」

    「嗯。我也被張春陽玩過了。還被他拍了照片?!谷亟戕D(zhuǎn)眼看向窗外,目光

    沒有焦點,像是說著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樣。

    爾童一連吞了好幾口口水,然后盯著蓉姐臉上的傷痕:「你還被他打了?」

    蓉姐搖頭:「他才不會打我……他沒那么看得起我。這是我老公打的?!?/br>
    是了。蓉姐結(jié)婚了。既然結(jié)婚了,還和別的男人亂搞,被老公揍一頓也沒什

    么好說的。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爾童臉上難以抑制地浮現(xiàn)出鄙視的笑容,正

    想繼續(xù)追問張春陽的事情,蓉姐卻像是被他的笑容戳了一跳,突然向他喊道: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覺得我是賤貨,活該。但是我告訴你,事情不一定和你

    想的一樣。素琴的事情,也不一定就是你想的那樣子?!?/br>
    爾童吃驚地看著她。

    蓉姐雙手捂臉:「你知道我老公怎么當(dāng)上班長的?就是靠我陪主管和經(jīng)理睡

    覺。那時候我不去,他就打我。」晶瑩的淚水從她指縫間迸出:「這次他又嫌車

    間太熱,讓我找人幫他調(diào)到有空調(diào)的地方做事。他實在沒那本事坐辦公室,我搞

    不定,他就罵我沒用。打了我一頓?!?/br>
    爾童只覺得像在聽天方夜譚。蓉姐好看,溫順,而且有一種撩人的風(fēng)情。她

    甚至還很能干。他實在想不通,怎么會有男人娶到這么個好老婆而不疼惜,卻逼

    她去陪別的男人睡覺。

    還打她。

    那家伙,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我說,你就別去找張春陽了。沒用的。我們做什么都沒用的?!谷亟銌柩?/br>
    著,像是早已對這個世界絕望:「我們生來就注定給人作踐的。做什么都沒用。

    好吃懶做也那樣,拼死拼活也那樣。yin蕩風(fēng)sao也那樣,三貞九烈也那樣。遇

    到個人渣也那樣。遇到個……你這樣的好男人,也那樣……我蠻羨慕素琴的…

    …可她還不是落得和我一樣……你找不到張春陽的。你要真不死心,他今天下午

    應(yīng)該會來我們廠里。你看看能不能做點什么吧……」

    爾童很想說些什么,但幾次張嘴,卻只能沉默。他現(xiàn)在連素琴都保護(hù)不了,

    又何談去關(guān)心一個和自己不相干的女人。所以他最后只是問道:「謝謝。對了,

    那王八蛋的廠,叫什么名字?!?/br>
    蓉姐報出來一個長長的公司名稱。聽到這個名字,爾童渾身都顫抖起來。兒

    時那難忘的,爹的怒罵和娘的痛哭,伴隨著這個名字從記憶深處破土而出,在他

    耳邊轟然回響。

    姓張的。

    張春陽。

    3

    「我剛剛看到你往質(zhì)檢部去了?!拱嚅L遞來一張申請單:「你早上沒打卡?

    在這簽個字。算你今天忘記帶卡,申請補(bǔ)打。」

    爾童抹一把僵硬的臉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對不住,楊哥,這

    幾天總是給你添麻煩?!拐f完就草草在申請單上簽下自己的名字。

    班長接過申請單,打量著爾童,嘆了口氣道:「要不要放個長假,我?guī)湍闳?/br>
    找新來的劉主管申請。」

    爾童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繁忙的生產(chǎn)線。自己負(fù)責(zé)的機(jī)床正有兩臺,在由其他

    技術(shù)員處理故障。這一幕讓他有些慚愧,趕緊道:「不用,沒事?!?/br>
    「你這根本不像沒事的樣子。」班長語重心長地說道:「雖說大家都希望你

    一直在線上,但誰家沒個不順心的事。堅持不了就別勉強(qiáng)。嗯?你進(jìn)廠這么久,

    是個什么樣的人大伙心里都有數(shù)。你要休息一段時間也都能理解。剛才老胡還問

    我了,還主動說幫你看看機(jī)器。」

    爾童嘆了口氣。請假又能怎么樣呢?什么都解決不了。相反,這段時間連續(xù)

    發(fā)生變故,新來的主管還沒有熟悉工作。在這節(jié)骨眼上請假,絕對會給他留下一

    個很糟糕的印象。

    新主管可不再是自己老鄉(xiāng)。

    所以,爾童還是搖頭:「沒事的,楊哥。我會盡快把事情解決掉。真是不好

    意思了。」

    于是班長沒有再說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拿著申請單走開了。

    今天一定要解決問題。爾童強(qiáng)迫自己集中精神工作,不去想那些難以忍受的

    畫面和回憶。但下午快下班的時候,他還是頻頻跑向窗口,看著停車場的方向。

    果然如同蓉姐所說,他終于看到那輛跑車尾隨著本廠送貨的小貨車進(jìn)入了廠

    內(nèi)。

    他馬上向班長說了一聲,然后就跑到了停車場。但目標(biāo)已經(jīng)離開,進(jìn)入了辦

    公樓。他只好在跑車邊耐著性子等候。跟著趕去辦公樓是不明智的,他也不希望

    素琴的事人盡皆知。

    一定要給那小子一點教訓(xùn)。爾童不停的呼氣,吸氣。握拳,松開。如果他肯

    好好對素琴,那還好說。否則的話,爾童就一定要讓素琴回來,并且讓那個畜生

    付出代價。

    作踐姐的代價。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下班鈴聲響起,工人們像潮水一般涌出車間,但張春

    陽仍然沒有出現(xiàn)。爾童也不去吃飯,他現(xiàn)在是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一定要等到張

    春陽。不能拖。每拖一天,都會影響工作,對班長和老胡這些熱心地幫助自己的

    工友帶來麻煩。

    每拖一天,姐就會多受一天作踐。

    太陽慢慢落山,天色漸漸昏暗。吃完晚飯的工友們在廠區(qū)四處散開,休息,

    抽煙,聊天,像已經(jīng)經(jīng)過的每一天,并沒有誰多看爾童一眼。直到臨近加班,爾

    童才終于看到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人,踩著夕陽走向跑車。

    是他?爾童遠(yuǎn)遠(yuǎn)地打量著對方,一時有些疑惑,因為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樣。

    不僅是休閑卻一眼就能看出檔次的穿著,還因為對方身材高大健壯,比爾童

    還高了半個頭,手臂和小腿上的肌rou也健美飽滿。

    對方徑直走向跑車,遠(yuǎn)遠(yuǎn)地按下了手中的遙控鑰匙。跑車嘀嘀兩聲,車門如

    同天使的雙翼,緩緩舉起。

    爾童此刻當(dāng)然不會再有羨慕,他沖了出去,怒吼道:「張春陽?!?/br>
    張春陽在車門邊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身穿工作服的爾童,馬上便皺了皺

    眉頭,和氣但絲毫不掩飾鄙夷地問道:「你哪位?」

    爾童大步走到他面前三步遠(yuǎn)的距離,按捺住怒火,吼道:「我姐呢?」

    「你姐?我不認(rèn)識你,你找我要什么姐?!箯埓宏柭唤?jīng)心地甩了一下手,

    便想鉆進(jìn)跑車?yán)铩?/br>
    四周已經(jīng)有好奇的工友開始看向這里。爾童只能壓低聲音:「素琴?!?/br>
    「哈?」張春陽不耐煩地再次抬頭:「什么東西?啊,對了。我剛玩的那個

    廠妹,好像是叫什么小琴來著……哦,原來是你姐啊。對對對,我聽她說過,有

    個男朋友在這廠里打工,叫什么什么童的……是你吧?」

    爾童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是我。」

    「她到底是你姐還是你女朋友???」張春陽終于轉(zhuǎn)過身面對著爾童,臉上掛

    著不屑一顧的笑容:「——不不不,不用回答,我也沒興趣知道。你別急,這兩

    天我玩膩了,就叫她回去。」

    爾童怒吼起來:「閉嘴!」他向張春陽走近一步,雙眼通紅地盯著那張堆滿

    優(yōu)越感的臉:「你一開始就是打算玩我姐的?」

    張春陽滿臉訝異:「是啊,怎么了,你不是誤解了什么吧?」他看著怒不可

    遏的爾童,突然大笑起來,像是有意在火上澆油:「奇怪了,你怎么好像很生氣

    ……我這樣的人,玩?zhèn)€女人不是很正常么……」

    爾童的嘴唇哆嗦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越來越多的工友發(fā)現(xiàn)了有好戲看,

    紛紛圍近。而張春陽提高聲音,繼續(xù)刺激著爾童:「你別生氣。我玩過了以后又

    不是不還給你。我還給你以后,還會把她調(diào)教得比以前好玩的?!袥]有給

    你koujiao過?應(yīng)該沒有吧。我叫她給我koujiao的時候,真的是什么都不會。這幾天我

    一直在教,總算有進(jìn)步了。我跟你講,她天賦很好,現(xiàn)在幫我koujiao的時候,嘖嘖

    ……特別是那舌頭,一卷一吸的……昨晚上我就沒忍住,全射她嘴里了……」

    「畜生?!?fàn)柾K于忍無可忍,怒吼著撲了過去:「以前你爹欺負(fù)我爹,坑

    我爹的血汗錢,現(xiàn)在你又作踐我姐?!?/br>
    爾童的反應(yīng)完全在張春陽的預(yù)料之中,甚至可以說,他一直在等待這一刻。

    面對爾童的拳頭,他只是輕輕一側(cè)身,便抓住了爾童的手腕,轉(zhuǎn)向幾名匆匆

    跑來的保安喊道:「不關(guān)你們的事。你們最好當(dāng)做什么都沒看見。也不許找他麻

    煩,免得我又被說仗勢欺人。」

    幾名保安惶恐地停住腳步,低聲交談幾句之后,便悄悄消失了。

    「我玩了幾百個女人?!箯埓宏栟D(zhuǎn)向爾童,笑道:「次有人找我麻煩。

    有意思。」他抓緊爾童的手腕,爾童發(fā)現(xiàn)自己完全甩不開他的手指:「你倒

    是勇氣可嘉?!沟S即他面色一變:「只可惜,你對力量一無所知?!?/br>
    爾童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倒在了塵土之中。他的左臂失去了知覺,而右肩

    關(guān)節(jié)的劇痛告訴他,那里脫臼了。

    爾童不堪一擊。

    張春陽用鞋底踩著爾童的臉頰,俯視著他:「跆拳道黑帶是什么意思,你懂

    不懂?專業(yè)散打總聽說過吧?」張春陽抬起眼睛,掃視著已經(jīng)圍得水泄不通的,

    沉默地注視著他的工人們:「我不是針對誰,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br>
    他再次俯首看向爾童,嘴角咧起殘忍的笑容:「你這樣的垃圾,我能打十個。」

    爾童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反抗的能力。他倒在塵土之中,滿心迷惑。他完全沒想

    到,對方幾乎在任何方面都比自己強(qiáng)得多。比自己有錢,比自己聰明。比自己高

    大。無論智力還是體力,他都被無情地碾壓。

    但這實在不難理解。爾童和張春陽,所處的環(huán)境和接受的教育,從來都不能

    相提并論。

    張春陽突然收回踩著爾童臉頰的那只腳,重重地踢在爾童腰間:「老子早就

    想痛痛快快地揍一回人了。」他咧著嘴笑著,又是一腳:「我那老頭子從小就逼

    我學(xué)這學(xué)那?!顾荒_又一腳,發(fā)泄著積累了一輩子的怨恨:「請個什么退役的

    特種兵回來,強(qiáng)迫我學(xué)打架?!顾教咴缴鷼猓骸咐献油媪四敲炊嗯?,也沒個

    誰敢來惹老子。」他非常不滿:「就算我玩了他們老婆?!顾懿桓吲d:「就算

    我玩了他們姐妹?!顾鹬袩骸妇退阄彝媪怂麄兣畠骸!顾麧M臉失望:「就

    算我玩了他們老母?!箯埓宏栆а狼旋X:「真他媽的無趣?!沟又中α似?/br>
    來:「要是多幾個像你這樣敢反抗的讓我揍就好了。我這二十來年的打架也沒白

    學(xué)。來啊。打架啊。我可沒仗勢欺人啊。都看見了。我們是在為了搶女人單挑。

    ——我可不是先動手的啊。」

    爾童痛苦地在滿地塵土中不停地翻滾。

    張春陽興高采烈地踢著,笑道:「你剛才說什么?我老頭子欺負(fù)你爹?坑你

    爹的工錢?我玩你姐——還是你老婆?這都不是事。我老頭子不坑你爹,怎么發(fā)

    財啊。他不發(fā)財,我怎么玩你你姐,玩你老婆啊。告訴你,這還沒完。以后我兒

    子還要欺負(fù)你兒子,我孫子還要欺負(fù)你孫子。像你這種鄉(xiāng)巴佬,就注定了世世代

    代被我們欺負(fù)。你們再有出息又怎么樣?我手下干活的博士,海歸什么的,排著

    隊呢,看見我還不是和狗一樣?!?/br>
    爾童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嘖嘖。」看到殷紅的血在最后一抹夕陽照耀下閃耀著暗淡的光芒,張春陽

    才終于停腳,轉(zhuǎn)身鉆進(jìn)跑車:「死不了的。我收著呢。好了,窮逼。今晚上我就

    去把你女人后面的處破了,明天還給你。以后記得cao她嘴巴啊??伤?。」

    跑車嗡地一聲,從地上的爾童面前竄過,揚(yáng)長而去。爾童拼命抬頭,卻只能

    看到車輪無情地碾過滿地塵土。

    3

    直到跑車的轟鳴聲隨著最后一縷陽光一起消失,才有幾個認(rèn)識的工友從人群

    中鉆出來,扶起爾童送進(jìn)了醫(yī)務(wù)室?!改凵倌旮F?!挂晃还び堰@么安慰爾童。

    但爾童只能呵呵,他知道這句話的下一句,那就是「寧欺白頭翁?!?/br>
    少年總是很沖動,很熱血,會不按常理出牌。欺負(fù)少年多少會伴隨著一些風(fēng)

    險。所以才會形成共識:不如等他們老了再去欺負(fù)。反正少年窮也注定會變成青

    年窮,中年窮,最后是老年窮。與此同時,他們的靈魂會在這時光的洪流中被磨

    去棱角。他們會逐漸習(xí)慣,會忘記反抗,會逆來順受。

    他們只是為了安慰自己,給這個過程起了一個動人的名字,叫做「成熟」。

    「rou絲終有逆襲日」。另一位工友這么安慰爾童。但爾童還是呵呵。其實安

    慰者和被安慰者心中都明白,rou絲逆襲是不存在的。那些被反復(fù)宣揚(yáng)的動人故事

    和粗制濫造的網(wǎng)絡(luò)的主角們只要仔細(xì)想想,都不是真正的rou絲。他們或者有

    驚人的身世,或者有隱秘的血緣。或者有萬中無一的練武高手這樣的天賦,或者

    有被火云邪神打通任督二脈這樣的運(yùn)氣。

    但爾童不是或者電影的主角。

    「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惯€有一個工友這么安慰爾童。

    爾童哈哈大笑。這句話實在是這世間的真理,無可辯駁。但問題是,張春陽

    們也知道這條真理,而且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萬全的對策。到了如今這個年頭,他們已

    經(jīng)不在乎風(fēng)水怎么轉(zhuǎn)了。因為河?xùn)|是他們的,河西也是他們的,就連河都是他們

    的。

    他們早就占有了一切,只留下爾童們一無所有。

    遍體鱗傷的rou絲爾童回到他那一無所有的出租屋中,滿心絕望。他發(fā)現(xiàn)自己

    無論如何都保護(hù)不了素琴,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和張春陽對抗。他的憤怒顯

    得非??尚?,他甚至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憤怒。

    古人說,庸夫之怒,免冠徒跣,以頭搶地,但爾童不是庸夫。古人說,士之

    怒,流血五步,伏尸二人,但爾童也不是士。根據(jù)不同的需要,他有時候是農(nóng)民

    工,外來務(wù)工人員,低收入者,弱勢群體,有時候是打工仔,低素質(zhì)人群,農(nóng)村

    人。有時候是鄉(xiāng)巴佬,窮逼,泥腿子,有時候是撈頭,硬盤,外地逼。過去的某

    段時間內(nèi),他曾經(jīng)是高端大氣上檔次的「勞動人民」,而現(xiàn)在這個年代,他被貼

    切地稱為「rou絲」。

    ——真正的rou絲,不可能逆襲的那一種。

    他只能茫然地躺在床上,凝視著出租屋昏暗的天花板,試圖在以頭搶地和流

    血五步之間找到保護(hù)素琴的辦法,但怎么都找不到。自古至今,爾童們似乎就只

    有通過這兩個辦法,放棄尊嚴(yán)或者放棄生命,才能向張春陽們傳達(dá)自己的憤怒。

    爾童想啊,想啊,不肯放棄,畢竟是為了姐啊。他一定要找到辦法,不讓她

    繼續(xù)被作踐。

    爾童漸漸陷入一種虛幻的狀態(tài),直到手機(jī)鈴聲把他拉回現(xiàn)實。他慢慢轉(zhuǎn)動眼

    睛,看了一眼窗外濃黑而深沉的夜幕,突然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他的意識果然沒有錯,打來電話的,正是素琴。他還以為再也聯(lián)系不上姐了

    呢。他捧著手機(jī),花了整整五秒鐘,確認(rèn)了不是幻覺,然后接通電話,咧著嘴不

    知道是哭還是笑地呻吟了一聲「姐?!咕筒恢勒f什么了。

    電話那一頭沉默良久,素琴的聲音才突然夢囈一般,沒頭沒腦地響起:「直

    到現(xiàn)在我才知道,原來長島是沒有雪的?!?/br>
    爾童愣了半晌,才隱約意識到素琴在說什么。他嗚咽起來:「姐。沒有就沒

    有。沒有就算了。你……」他垂著頭,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哭泣。他永遠(yuǎn)只會

    在素琴面前,肆無忌憚地歡笑或者哭泣。

    「對不起。童童?!顾厍佥p輕地說道:「你別哭。你又沒有做錯什么?!?/br>
    「姐。我不明白?!?fàn)柾檬植林煌S砍龅臏I水,提高了聲音:「我想不

    明白。你不是那樣的人。不會為了什么長島什么潘帕斯不要我的。肯定有什么緣

    故,對不對?」

    素琴沉默片刻,語氣帶著一種釋然的驕傲:「我其實知道是瞞不住你的?!?/br>
    「為什么啊,姐,為什么,你要那樣給別人、給別人……給別人作踐?!?fàn)?/br>
    童撕心裂肺地問道。

    素琴的回答如同當(dāng)頭一棒,讓他腦子里一片空白:「我真不想告訴你。不過

    不告訴你,你怕是要糾結(jié)一輩子呢?!獜埓宏栒f,如果我不答應(yīng),就要讓這邊

    廠里把我們都炒了?!?/br>
    原來如此。姐果然不是為了她自己。爾童說不出話來,素琴還在輕聲說著:

    「我是無所謂,我都不想干了……但是你那么拼命當(dāng)上技術(shù)員,還碰到很難碰到

    的班長主管……人一輩子能碰到貴人的機(jī)會不多,我不能讓他就這么把你毀了。

    我有好幾次想和你說,但是看到你那么認(rèn)真,一舉一動都學(xué)著城里人的樣子,

    我怎么都說不出口……」

    「姐,你真傻,你真傻?!?fàn)柾K于喃喃地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姐,我

    不當(dāng)這個狗屁技術(shù)員了。你回來吧?;貋??!?/br>
    素琴再次沉默。當(dāng)爾童焦慮地想要再次開口時,她才笑著回答道:「童童,

    你還要我啊。」

    「要,怎么可能不要,你是我姐啊。生來就是給我做媳婦的?!?fàn)柾[約覺

    得有些不對勁,拼命道:「我的媳婦,怎么能不要?!?/br>
    果然如同爾童的感覺——他們互相太熟悉了——素琴仍然笑著,輕聲道:

    「姐真開心。童童。謝謝你。可是姐已經(jīng)回不去了。」

    「怎么可能?你馬上回來——」?fàn)柾蝗桓械揭环N徹骨的恐懼,渾身哆嗦,

    聲音沙啞地喊道:「——我去接你。你在哪?我現(xiàn)在就去接你回來。」

    「童童。」素琴越是平靜,爾童就越是恐懼:「這兩天我不舒服,請假了。

    今天白天我去醫(yī)院檢查,才知道我肚子已經(jīng)被張春陽搞大了?!?/br>
    爾童的瞳孔收縮起來,他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四分五裂的聲音。

    「晚上張春陽來了,我跟他說這個事。他丟給我一疊錢,說長島根本就沒有

    雪?!顾厍俚钠届o終于讓爾童意識到發(fā)生了什么,他絕望地在心中喊著,姐,不

    要。不要。

    但素琴卻那么冷酷地拒絕了爾童心底的哀求:「然后他還說他今天打了你。

    說的可得意了。我剛剛就趁著他玩了我睡著了,捅了他不知道幾刀還是十幾

    刀。

    現(xiàn)在血流了一地,他人已經(jīng)沒氣了?!?/br>
    既然一切都已經(jīng)發(fā)生,那便只能坦然面對。爾童瞬間冷靜下來。他一瘸一拐

    地跑出出租屋:「姐,你在哪?我已經(jīng)出門了。沒事,你等我,我陪你去自首。

    你這樣肯定會輕判的。我等你。等你出來的的時候,我肯定已經(jīng)是城里人了。

    姐……」

    「童童,你這個大笨蛋?!顾厍偃匀恍χ骸浮以趶埓宏栕约杭业姆康?/br>
    產(chǎn)公司的一棟很高的房子樓頂上。這里可以看到整座城的樣子。童童,真好看。

    怎么都看不厭?!?/br>
    冷汗從爾童身上所有的毛孔里一起冒出,他徒勞地喊道:「姐,具體地址是

    哪里?我馬上到。你冷靜一點。等我到啊。一定等我到?!?/br>
    素琴的回答令他猝不及防:「童童,我恨你。都是你,總說要做城里人,才

    會讓我也起了這樣的心思?!顾厍俚恼Z氣激烈起來:「我就說,我們生來是這地

    上的塵土,沒資格想著飛上天堂的。你不信?!闺m然這么說著,但她的語氣里卻

    沒有惋惜,而是仍然帶著向往:「都怪你。要是我們老老實實地,像別人一樣打

    工,攢錢,等老了,做不動了,回老家做點小生意……那該多好。別人都這樣,

    我們也該這樣,我們注定就只能這么過一輩子。我恨你。童童。我恨你……都怪

    你想著當(dāng)城里人……」

    爾童有些暈眩,不知道怎么回答。難道真的如素琴所說,只因為他們生在農(nóng)

    村,所以想當(dāng)城里人——哪怕只是想想,就已經(jīng)是一種罪惡?

    但素琴自己,恐怕也不是真的這么認(rèn)為吧。她繼續(xù)罵著爾童,但無論如何也

    掩飾不住自己最后的向往:「我恨你。我恨你……反正我也說不了你,那就隨你

    便吧。你想當(dāng)城里人,那就去當(dāng)。——連著姐的份一起?!?/br>
    「姐!」?fàn)柾謶值睾敖衅饋怼?/br>
    回答他的,是一聲深沉的嘆息,是空氣被驟然撕裂。是地面上的喧嘩和嘈雜

    撲面而來,是一顆塵土轟然墜落。

    接著,一切便歸于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