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原

    生活的電光火石都是真真切切的，只是有的靈魂生來就敏感易燃，在別人的回憶里不過一縷青煙，在他的生命里便成了燎原之勢。

    放課后宋嬋很快就收拾好東西去籃球館了，季佳澤下午最后一節(jié)是體育，很快就能到籃球館等她，她不想讓他等很久，節(jié)省了放學(xué)整理書本還有和卓筱柔課后閑談告別的時間。

    到籃球館的時候球場只剩幾個在場上投球的男生，還有乖乖坐在座位上等她的季佳澤。

    其他的人大多都去參加課外活動或者去食堂吃晚飯。一筐籃球立在球場邊緣，沒來得及回收進(jìn)儲物室，就這么被遺忘了一樣靜靜地堆疊在鐵筐內(nèi)。

    季佳澤換了衣服，校服外套放在座位上，身上只穿了一件寬松的灰色polo衫，胸前繡著不起眼的logo，衛(wèi)褲也換成了幾近于白的花灰色，一雙灰白色的籃球鞋，很好地遮住他的腳踝，只露出干凈整潔的白色長襪。

    護(hù)額把頭發(fā)別在后面，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漂亮的眼睛，整個人看起來比平時精神不少除開運(yùn)動的時間，他的整個人總是散漫的，稍微彎一彎背就盡顯頹喪的氣質(zhì)。

    我好久沒有摸過籃球了。宋嬋緩過神來說。

    沒關(guān)系，我慢慢陪你練。他揉了揉她的發(fā)頂，聲音有些啞。

    感冒了？

    嗯，有點，嗓子有點不太舒服，其他還好。

    運(yùn)動的時候動作小一些，別出汗弄嚴(yán)重了。宋嬋在他摸她腦袋的時候有一瞬間想要偏開的下意識動作，但是被自己按捺住了。

    她忍不住飄忽地去想，她的身高在女生里已經(jīng)算是出挑，但季佳澤比她高出不少，有些突兀地問了一句：你有多高呀。

    季佳澤嗯了一聲，又回了個模模糊糊的答案：去年測一米八幾，今年不知道，等今年體檢告訴你準(zhǔn)確數(shù)字。

    宋嬋看了看他的側(cè)臉，滿意地回了聲好。

    雖說是足球隊的正選隊員，但實際上季佳澤對任何體育運(yùn)動應(yīng)該都有驚人的天賦，他出色的對身體機(jī)能的掌控讓他在任何體育考試中游刃有余。

    在瘋狂收集學(xué)校周邊信息的時候她就有所耳聞，高一時他就考完了整個高中階段學(xué)校要求的體育項目考試。足球校隊只是出于個人興趣。年級的體育組老師常因為他不是體育特長生而感到可惜。

    所以他的籃球技術(shù)肯定足夠拿來陪練。

    頗有一種體育學(xué)霸在給她補(bǔ)習(xí)教她擋拆、過人這些題該如何解的既視感。

    突然就能想象到他戴著銀絲框眼睛在圖書館低頭給她講題的畫面了。

    要不然下次約會就去圖書館好了。

    宋嬋一個跑神，季佳澤就從她身側(cè)偏過，踩著框線投籃得分了。

    在發(fā)什么呆。他接回球到她左邊問，等她偏頭看向左的前一刻又轉(zhuǎn)到她的右側(cè)。

    你怎么在逗我玩?。∷螊饶涿畹乇粐樍艘惶?，這種慌亂的感覺讓她覺得有些別扭。

    嗯，對。他低沉的聲線在她耳邊響起，然后隨即又輕笑起來，帶著十足的笑意說：你再不認(rèn)真打的話，可是會輸?shù)煤軕K的。他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qū)λ窒铝羟椤?/br>
    嗯這個奇奇怪怪寵溺又曖昧的口吻。

    說不上哪里怪，宋嬋清了清嗓，眼神卻專注于去看他背手持著的球，他傾身看她，自然不會注意她伸手一觸。

    打破球的平衡讓球滾落出去，她側(cè)身一閃，接穩(wěn)球后在他剛剛踩線的位置輕盈地投了一個空心。

    對面球場傳來一聲響應(yīng)這一球的口哨。

    宋嬋沒有在意，而是笑著轉(zhuǎn)過身來看他，揚(yáng)起的馬尾弧出一尾線。

    她的眼底滿是清爽干凈的少年氣，是與從前完全不同的自信姿態(tài)。

    季佳澤又不由得怔住了，越是接觸她就越是會被這種細(xì)微的相似與不同而被感觸。

    怎么樣，是誰會輸?shù)酶鼞K？

    季佳澤還沒來得及回答，對面球場兩個投籃的男生便不請自來地擅自涉足兩人此時正待著的球場了。

    學(xué)妹，拼個場打個2v2？對方穿著水藍(lán)色的運(yùn)動校服，是應(yīng)屆的高三畢業(yè)生。這個時候還在球場，要么是對自己的成績足夠自信，要么是體育特長生，這個時候差不多參加完校招只等著高考。

    季佳澤皺了皺眉，張口就回絕了。

    沒，我問的是學(xué)妹呀，她還沒表達(dá)意見呢，一起友好交流一下呀。寸頭學(xué)長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球，眼神沒有從宋嬋臉上移開半分，他不懷好意的打量讓整個氣氛都變得怪異起來。

    是了，季佳澤失去已久的危機(jī)感指數(shù)爆炸般在一瞬間升到了極值點。

    他突然回溯到宋嬋引起過一番討論的高一。

    那次熱度甚至波及到國際班的學(xué)生。

    原因無外乎是討論她的美貌，烏黑的自然卷，近乎混血的精致五官，還有先天就鮮艷通透的唇色，襯著新年級平行部統(tǒng)一的酒紅色禮服，在開學(xué)典禮被校方拍攝的官圖轉(zhuǎn)手就被同學(xué)帖上了校級論壇。

    爭論的焦點還有國際班被稱為撫子的姜冉，他記不清宋嬋被冠以的名號是什么了，但仍有印象兩個人的照片被放在帖里拿來對照，論壇的樓被轟轟烈烈的討論堆了一千多條。

    按照和他同班的姜冉收到的情書和禮物堆數(shù)量來看，不出意外，禮物、愛意和男生的追捧傾羨，在平行部的宋嬋收到的只會多不會少。

    那個時候的熱點話題好像只籠罩了那一段時間的高一年級，細(xì)想起來也不算久遠(yuǎn)。

    如今有人前來搭訕，甚至顧不上他這個礙眼的一對一陪練、床伴兼也許是未來的準(zhǔn)男友，他瞇著眼睛暗自蓄著力給自己安排了一堆職稱名頭，越想越無法撫平自己心里的不舒適與煩躁。

    在他考慮該怎么處理這兩個校方重點保護(hù)級高三生的時候，宋嬋牽住了他的手，對著學(xué)長疏冷地說：不好意思學(xué)長，男朋友會吃醋，你們打，我們先走了。隨后拉著臉黑得不行的季佳澤扔下球就往球館外面走。

    一直走到場館側(cè)門的空中廊橋下，季佳澤才把懨懨的情緒調(diào)整過來了，但是還是控制不住釋放出陣陣的低氣壓。

    不是要練球么，怎么不繼續(xù)打。他突然鬧起別扭來，就連宋嬋也招架不住。

    我不是說了么乖，男朋友會生氣。宋嬋溫聲細(xì)語地安慰他，熟悉地去捏了捏他的后頸和耳朵，他最容易表露出害羞難過還有憤怒情緒的身體部位。

    是一個帶著滿滿濕意的親吻。

    她極具蓄意的靠近終于引起了少年的怒意，他把她壓在體育館對面鎖好的玻璃門上，唇舌長驅(qū)進(jìn)來攪動她的神經(jīng)與情意。

    她主動又細(xì)細(xì)的啃嚙引來報復(fù)性的回報，手腕被高高并攏在頭頂舉起，露出半截細(xì)膩脆弱的腰身。宋嬋就這樣被季佳澤單薄又寬容地容納住，就像幼獸得到母體的蔭蔽。

    她哼哼著喘息，明顯還想說些什么，在即將溺亡的時候被銜住干凈修長的脖頸，聽見季佳澤啞著聲音念叨她：都說好了的，你只能有我一個。他沿著頸線向上，半含住那只柔嫩敏感的耳垂，灼熱的鼻息噴薄著進(jìn)入宋嬋的耳房，奔涌著讓她的身體俯墜。

    那是昨晚說的話，昏昏沉沉快要睡著的宋嬋應(yīng)聲答應(yīng)的請求。

    學(xué)校里這樣的關(guān)系太多，大家都出于玩樂與好奇，甚至僅僅只是滿足自身rou欲或是排遣壓力，在地下實驗室、不常有車停放的停車場二層、或是像那天他們?nèi)サ膹U棄教室，隨時會有糾纏在一起的身體。

    但他們并不相愛。

    她下意識縮著腦袋往下跌，覆坐在少年曲起等待的膝蓋上方，突如其來隱晦枯澀的接觸讓她清醒著掙扎起來把季佳澤推開。

    一時之間，放學(xué)歸寢的聲流終于不再被兩人忽略，廊橋下被大片的陰影覆蓋，除非走近，否則難以發(fā)現(xiàn)他們倆的隱秘行徑。

    但又隨時有可能會有人作為臨時闖入者從這里經(jīng)過。

    季佳澤放下她的手往后退，借著僅存剩余的日光看清她潮紅的眼和泛著春意的唇，就像熟透的石榴。

    他偏過頭去，暫時逃離，不去理會交織在兩具軀體間的沉默。

    季佳澤宋嬋以為他生氣了，上前去扯他的polo衫衣角。別生氣好不好。

    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專屬于他的那份潮紅便肆無忌憚地在陰暗的環(huán)境中蔓延，宋嬋被那一眼給懾住了，里面滿是赤裸的占有、噬身的欲望還有極少部分的不解和怒意。

    他狀似無意地抬起她的手問她疼不疼，宋嬋懵著回他說不疼。

    他垂下眼看她被稍微捏紅的手腕，俯下身把唇貼在那淺淺的紅痕上親了親，借力蹲下貼在她的腿上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說：能不能只有我一個。

    她松開他的手，蹲下身來將他的臉擺正著對她，嚴(yán)肅又不無溫柔地和他說話：你看著我。看著我怎么和你說，和你保證，和你傾訴我的心意。我的男朋友只有一個，小狗也是，只會有一個，而它們都專指一個客體，是季佳澤你。她親吻上他的嘴角，溫柔地?fù)嵛恐?/br>
    他以為她只是對他身體有所渴求，而這意味著她可以對任何一個別的男生產(chǎn)生這種情緒。

    她知道可能是那個曖昧的稱呼讓他覺得喪失安全感了，宋嬋也覺得是自己的不好，擅自把自己的一些想象強(qiáng)加在他的身上，沒有從他的角度出發(fā)考慮。

    宋嬋怕他處于一片混亂里沒聽清內(nèi)容，她又嘗試著重申她的觀點：我只有你一個，之后也只會有你一個，我喜歡你，我會一直一直對你好的。

    她不該用一些委婉的詞語來掩蓋她對他的情意，那份熾熱的，不知道從什么時候就開始占據(jù)她全部感性認(rèn)知的，對他的注目與喜歡疼愛。

    guntang的液體迸濺在她的手腕上，她沒來得及低頭看就被季佳澤握住脖子吻了上去。

    聽懂了就好。她閉著眼回應(yīng)著他這個有些狼狽又十足可愛的親吻，笨拙得讓她心疼。

    她喜歡他，正如他很多次在球場上回眸，正如他在每次迎面相過時停駐腳步轉(zhuǎn)身，正如他不通情理的外表之下內(nèi)心裝滿的焦灼、猶豫與苦索無途。

    他們就像冒著星源的火花，稍微接觸就能引燃整片相隔而望的球場、過道，以及無法觸碰，斷裂掉的過往。

    快要燒到燎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