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沈知樓

    服侍過石鳴之上朝，沈知樓如同往日一般，去給婆母方氏請安。方氏一張圓臉，膚色微黑，穿一身墨綠緞面交領(lǐng)襦衣，襯得膚色蠟黃。石鳴之長相肖父，只有一雙烏黑的眼睛隨了方氏。

    方氏見沈知樓進來，忙免了她的禮讓她坐下，她臉上笑意更濃，全然不似會磋磨媳婦的婆婆，沈知樓眉間卻是散不開的郁色。

    石鳴之父親早亡，自小由母親一手拉拔大，石父在世時是清貧的七品小官，沒給母子倆留下多少傍身錢財，孤兒寡母受盡白眼，方氏在家繅絲織布，眼睛都壞了一半，節(jié)衣縮食不敢忘供子讀書。石鳴之感念母恩，極其孝順，沈知樓知曉這些事，原也對她十分敬重。

    沈知樓坐在方氏身側(cè)，對面是石鳴之的meimei石意娘，方氏逗弄著懷中不到兩歲的男童，身后站著一個低眉順眼的白凈丫頭。

    孩子正是牙牙學(xué)語的時候，嘴里啊啊嗚嗚地叫著，方氏將他往沈知樓這邊湊，笑著教他：這是你娘。

    男孩黑豆似的眼睛看向沈知樓，似乎不明白為什么這個人的臉色如此蒼白，他小手還沒沾到女人衣袖，就被猛地甩開。

    沈知樓瞳孔收縮，仿佛在看什么丑陋恐怖的妖魔，小孩的手紅了一塊，抽抽鼻子放聲大哭，方氏臉色難看起來，身后的丫頭接過孩子在懷里拍哄。

    方氏看向沈知樓。

    沈知樓覺得自己要在那雙黑眸中窒息了，她開始分不清面前的是方氏還是石鳴之。

    娘，您動作那么突然，換我也是要被嚇到，一側(cè)的石意娘走過來擋在沈知樓身前，她聲音很柔和，一下緩和了屋內(nèi)的緊張，看看外面天多好，您快帶瑞哥兒去園子里轉(zhuǎn)轉(zhuǎn)吧。

    今日的天確實很好，日頭暖而不毒，微風(fēng)徐徐。

    方氏沉默片刻，叫沈知樓和石意娘散了，自己帶著孩子和丫鬟往外去了。

    沈知樓沒等石意娘，腳步匆匆離去，她的心像是被人攥緊，她得回去，回到自己熟悉的環(huán)境。

    她的陪嫁丫鬟春柳見她面色不對，也不多言，看沈知樓進了臥房，自己守到門外。

    桌上是鋪陳的宣紙，墨汁也磨好了，往常握住筆就能停下顫抖，今日不知為何沒了效果，沈知樓用左手扼住手腕，依舊無濟于事，擅長的簪花小楷生生寫成狂草。

    菱花窗沒有推開，外面的光照不進屋里。

    寫著寫著，幽暗的屋里落起了雨，一滴一滴，在紙上碎落四散，花了字痕。

    沈知樓雙手捂住下臉，無力地蹲到地上，淚珠止不住地外淌，很快淋濕手背。

    外面忽然傳來叩門聲，她連忙用袖口掩去淚水，清清嗓子，問：何事？

    外面的人察覺到她聲音微啞，過了一會才輕聲說：嫂嫂，最近我在讀，遇到幾處不解......

    是石意娘。

    她又補充道：......若是嫂嫂不方便，我過會再來。

    發(fā)泄過，沈知樓冷靜大半，想起還不曾謝過石意娘方才幫她解圍，又用巾帕擦擦眼角，將桌上宣紙揉成一團，說道：無礙，你進來吧。

    石意娘尚未及笄，許是幼時經(jīng)歷所致，沒有一點驕矜任性，心思通透，善解人意。沈知樓如她這般年紀(jì)，還會因與人斗詩鬧得不可開交，要爹娘哄著慣著才愿用飯。

    石意娘走進屋，裝作看不到沈知樓通紅的眼角，只跟她討論書里的疑惑，沈知樓與她解答著，在自己熟悉擅長的地方找回一些昔日的平靜。

    石意娘不光是問，她對學(xué)問也有自己的見解，兩人有來有回，時間過得很快。沈知樓留石意娘用了晌午飯，下午又同她分享一些新收的詩集，石意娘見天色不早，施禮告辭。

    一閑下來，沈知樓的心又空了一塊，屋子恢復(fù)死水樣的沉寂。

    石家人晚飯是要一起用的，沈知樓想起早上的事，推說身體不適，沒有過去。方氏脾氣來得快去得快，已經(jīng)不計較什么，囑咐春柳給沈知樓端些飯菜，勸她好好休息。

    沈知樓沒有胃口，早早躺下，朦朧中有人摸她的額頭，她抬眼，是下值了的石鳴之。成婚多年，他的臉一如初見，明明是自己深愛著的模樣，為什么卻有些模糊了呢......

    沈知樓推開他的手，自己靠坐起來。

    石鳴之沒去在意她的疏遠，柔聲問：聽娘說你身子不適？

    沒什么大事，就是沒胃口。沈知樓側(cè)過頭，不去看他。

    現(xiàn)在呢？他挽起衣袖，端著粥坐到沈知樓身側(cè)，我喂你吃些，不用些東西夜里你又該難受了。

    那粥還泛著熱氣，是他讓春柳溫上的。沈知樓幼時被養(yǎng)得嬌氣，經(jīng)常鬧脾氣不吃東西，年歲長些胃便不太好。

    他怎么能這么殘忍......總是在她心如死灰的時候，不經(jīng)意變回她曾眷戀的身影，讓她無法純粹的恨他。等她的心恢復(fù)知覺，再一次刀刀片下。

    沈知樓的劇情比較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