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換來羅朱的瞪眼。在不具絲毫威脅的嗔瞪下，他勉為其難地止住了笑，從袍囊中掏出兩頂男女氈布帽。女帽的頂部拼鑲著鮮艷的布塊，男帽的布塊顏色要沈暗些，邊緣都鑲嵌了一圈不值錢的灰兔毛，帽兩側(cè)和後面有可收可放的布搭。他把女帽戴在羅朱頭上，男帽戴在自己頭上，再將兩側(cè)的布搭從前面交錯後扣到帽子後面，壓住後面的布搭，完全遮住了面龐和脖頸，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面。這副騎馬裝扮在高原上很常見。

“jiejie，坐好。”蒙好臉後，他伸臂圈住羅朱的腰，催馬跑動起來。

“多吉，馬兒又馱我們，又馱包袱，會不會太累了？”羅朱抓著馬鞍前專為她設(shè)計的扶手，有些擔(dān)心地問道。

“不會累著的。這馬是大元馬和大宛馬雜交出來的，腳力和體力都好得很?！倍嗉獙α_朱介紹起馬的由來，“明明是匹好馬，卻不知為什麼成了流浪草原的野馬，後來和我做了朋友，我給它取了個格拉的名字，經(jīng)常騎著它到處跑。”

“格拉是公馬還是母馬？”

“母馬，它很具靈性的，有時候可會撒嬌了。”

在閑適的一問一答中，他們便由僻靜處進入了繁華的王城中心。羅朱瞧瞧依舊氣定神閑，毫不喘氣的格拉，怕它累得跑不動的擔(dān)憂徹底放下了。

四月，被冰封的阿里開始熱鬧起來。街道上人來人往，本地商販、外域商販此起彼伏的叫賣聲不絕於耳，不時還有人趕著牛羊經(jīng)過，當(dāng)然，也有很多像他們這樣騎馬的人。

多吉策馬專撿比較空曠的副街小跑，不一會兒就到達了王城內(nèi)城門。規(guī)定，除非事態(tài)緊急，奴隸、平民和一般貴族是不能騎馬出入城門的，違反規(guī)定者格殺勿論。兩人下了馬，牽著馬混在來往的商販和百姓中慢慢走出王城內(nèi)城門。上馬又小跑了片刻，又下馬牽馬步行，再接再厲地順利出了外城門。

多吉抱羅朱上馬後，狡黠地沖她擠擠眼，自豪道：“jiejie，你瞧，我?guī)愠鐾醭橇恕！?/br>
“是啊，我們終於出王城了?！绷_朱回他一個淡笑。在耀目的陽光下，瞇眼回首眺望依山而砌的巍峨城墻和翻飛的五彩旗幡，萬般滋味涌上心頭。終於，她終於遠離了那座血腥王宮，且再也不會回去了。渾身像是突然卸下了一塊大石頭，輕松了許多，甚至覺得周圍空氣的含氧量都高了不少。

再也不見了，禽獸王。再也不見了，兇獸。再也不見了……魔鬼法王。

羅朱默默道別時，多吉抖開腰間的光板皮袍，將她和自己一起裹好，又用皮繩纏緊。而這件被當(dāng)做皮兜使用的寬大光板皮袍，則是扯去了黑棉布面子的侍衛(wèi)皮袍。

這次羅朱是面對多吉坐在馬背上的，她覺得自己好像處在袋鼠mama的育兒袋里。後背是厚實的皮袍裹著，正面是多吉溫暖的身體貼著，她的手可以在皮袍兜里抱著多吉的腰背穩(wěn)定身形，也可以伸進多吉的懷里取暖，比被禽獸王蒙頭蒙腦地嚴裹一氣舒服多了。不過──

在看到許多陌生人朝他們這邊望過來時，她尷尬地扭了扭身體，不好意思地低聲問道：“多吉，你這樣兜著我會不會很難看？不會對你騎馬造成不便吧？”

“格拉全速跑起來後風(fēng)會很大，也有些冷，這樣兜裹著，jiejie才不會覺著冷?！倍嗉┐镜男θ轄N爛明亮，“而且我的騎術(shù)很好的，沒覺著會不方便，jiejie不用多想?！?/br>
呃，多吉沒正面回答她第一個問題，估計這兜人騎馬的模樣鐵定很怪異難看。不過既然多吉都不在乎，那麼她也沒必要過多在乎形象問題了，溫度比風(fēng)度重要。何況布搭在臉上一蒙，誰認識誰啊，就算臉紅成猴子屁股也不會被人瞅見。調(diào)試心態(tài)後，羅朱釋然了，坦然了。

多吉拉起韁繩，笑盈盈地詢問：“jiejie，我們?nèi)ツ膬?？?/br>
羅朱想了想，禽獸王要在五月征戰(zhàn)位於古格西面的拉達克，那麼他們就不往西湊熱鬧尋晦氣了。

“多吉，向古格南面走吧。我想去轉(zhuǎn)轉(zhuǎn)岡仁波欽神山和瑪旁雍措圣湖，然後翻越喜馬拉雅山，到天竺和尼婆羅看看?！敝性谠慕y(tǒng)治下，等級制度太森嚴，不適合她居住。古代的屋脊高原太野蠻血腥，割據(jù)動蕩，也不適合她居住。不如到佛教的發(fā)源地看看，要是合適人居，暫時當(dāng)個僑胞也行。

四月正是轉(zhuǎn)山轉(zhuǎn)湖的好時節(jié)，這女人想要去轉(zhuǎn)轉(zhuǎn)神山圣湖也無可厚非。不過，法王在幾天前就啟程去朝圣轉(zhuǎn)山轉(zhuǎn)湖了……嗯，山大，湖廣，又錯了好幾天，應(yīng)該不會那麼湊巧地碰上。喜馬拉雅山他翻越過八次，天竺和尼婆羅去過五次，也應(yīng)該不會出什麼問題的。多吉暗暗斟酌了一番，決定依照羅朱的提議進行逃亡。

“行，就這麼定了?！彼抖俄\繩，雙腿用力在馬腹上一夾，輕喝一聲，“格拉，快跑！”

母馬格拉隨著輕喝，撒開蹄子在草原上狂奔起來，轉(zhuǎn)瞬就將和他們一起出城的人甩得老遠。

風(fēng)從耳邊呼嘯而過，伴隨著風(fēng)聲，羅朱和多吉的身體之間突然響起了不和諧的咕嚕聲。他們彼此對看一眼後，齊齊看向了聲音的發(fā)源處──羅朱的肚子。

摸摸肚子，羅朱額頭滑下數(shù)根黑線，沈默片刻，吶吶道：“多吉，我肚子餓了?！背缘臇|西全吐光了，早在昏迷噩夢時她就覺得餓，只是醒來後一忙就暫時忽略了?，F(xiàn)在身心都放松了，原始的本能也就冒出了頭。

多吉強忍住笑意，單臂攬在皮兜外，穩(wěn)住羅朱的身體，歡快道：“我袍囊里的布袋中放了好幾個糌粑，jiejie自個兒伸手掏吧。要是怕噎著，系在腰間的皮囊里裝著煮了的羊乳?！焙呛?，真是有趣的女人。自私?jīng)霰　⒑輨攀?，對情愛是不敢提但放得下。整個人看著嬌弱軟嫩卻不會有無依感，有時還會犯些可愛的小迷糊。從她主動袒露的過往和心聲可以毫無懸念預(yù)測出喜歡上她的男人會很辛苦，不過他不怕辛苦。不管怎麼說他了解她的過去，她的內(nèi)心，今後遭受的辛苦一定會比那幾個男人少很多。

對著個十一二歲的男童，羅朱是毫不矜持地伸手探進了多吉的袍囊。一番鼓搗，真從其中一個布袋里摸出了微溫的糌粑。卸下他腰間的牛皮囊，扒開塞子，一股暖暖的青茶乳香直沖鼻子。她一手握糌粑，一手握皮囊，心里流淚了。這是怎樣一個能干細心到妖孽的男童??？人家嘴里說的照顧真不是隨便說說，是切實體現(xiàn)在了行動上。而她這個被男童照顧的成年女人，不但沒有生出羞愧，還可恥地感到了安心和享受。

她解開面上的布搭，一口溫糌粑，一口熱羊乳，對和多吉相依為命的逃亡之路充滿了美好的向往。

☆、(17鮮幣)第二百三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