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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那絳紅嫁衣,那排列有序的螺紋,那方方正正的妝花緞面,一如她那未來可期的人生格式,突然想起那魂牽夢繞的低低吟唱“莊姜,莊姜……”突然,閉上眼。“小姐,小姐?”晴兒見一向淡定的小姐舉止失常,喊了幾聲,突然見莊姜惡狠狠地吸了口氣,睜開眼甩了甩頭道:“沒什么,這些時日我一定會把它弄好,一定!”說著,拿過剪子,在那嫁衣領口剪了幾下,把口子重新豁開,“我會把它弄好的?!彼刂氐貙η鐑旱?,也對自己保證。“小姐——”晴兒悄悄觀察著莊姜的神色,想起最近沸沸揚揚的傳言,小心翼翼道:“二小姐的事情,你也不要太介意,我們家小姐才是頂頂好的,那太子沒眼光……”莊姜見晴兒竟誤會到這上面,哭笑不得,道:“二小姐嫁入東宮,對我們莊家是好事,我介意什么……”話音未落,卻聽慎兒急匆匆掀簾子進來,俯下身子對莊姜低聲道:“小姐,我聽蒹葭院里一個小丫頭說,大老爺去了姨娘的院子后,氣沖沖地向這邊趕過來——”莊姜“哦”了一聲,略一沉吟道:“想辦法讓秦嬤嬤知曉。”秦嬤嬤乃莊母的陪嫁,最是親信不過,莊姜運營多年,終于得以做了內手,再加上素是個分輕重的,知道了一定會行個方便。慎兒答應一聲,迅疾轉身離去,莊姜整理了下家服,面沉如水地望著門口,回頭又對晴兒叮囑道:“一會兒子老爺無論說了什么,你都不要出什么筏子,聽到嗎?”晴兒見小姐真的撂了臉,不敢違抗,乖乖應了。一盞茶的功夫,婆子在外面?zhèn)鲉镜溃骸按罄蠣敗?/br>簾子一挑,進來一名中年男子,正是莊府大老爺莊瑜,三十多歲,俄帶高冠,俊秀文雅,瀟灑如云,肅肅若風,只是眼角的滄桑露出了歲月的痕跡,此時正滿面怒氣,張口呵斥道:“可是你讓設計夢兒入東宮的?”莊姜聽了此言,也不答話,徐徐跪了下來。莊瑜見莊姜不答,似是默認,怒氣更勝,道:“果然是好算計,自己嫁到杜家做悠閑少奶奶,卻讓自己妹子摻和到那是非窩里,若是太子倒臺,她自然也落不到好兒,你跟你娘這一對賢人兒,就這么見不得別人過幾天舒坦日子?”這話便是重了,即使父親對女兒如此言道,也算不慈之語,晴兒在旁忍不住便想回嘴,突然想起莊姜的叮囑,硬生生憋住,跪在小姐后面,拼命低垂著頭,不讓自己的憤憤不平讓這位大老爺窺到。莊姜依然默默無語。自從出生以來,父親便是這樣的父親,她曾經努力過,討好過,可是一直被冷然被拒絕甚至被漠視,全府上上下下誰不夸大小姐賢惠大方,只有父親,一直視她為不祥之物,視如蛇蝎,避之不及……漸漸的,莊姜習慣了,她的生活里可以有母親,有弟弟,有祖母,有莊府,唯獨……父親避之不及,她便識趣躲之,在偌大的莊府里,十幾年的歲月里,父女兩個一直心照不宣地玩弄這種捉迷藏的游戲,如果不幸相聚,也不過禮數(shù)周到地說幾句場面話,莊姜不去討人嫌,父親自然不會來招惹,這一次居然屈尊登門,卻是為了meimei。莊姜不知該說什么,可能說什么都錯,此時此地她若是跟穿越人士莊夢易地而處,一場父女沖突恐怕勢在難免,可莊姜自幼受過孝訓,知曉“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的道理,有些話,說不出,做不來,禮節(jié)大孝上,只得默默承受。莊瑜對這個女兒的心情十分復雜,她的出生是他憎惡的,可是隨著歲月的成長,她又為自己博得了好大的名頭,且無論自己如何對她,小女兒一舉一動從未有不孝之言行,讓他抓不出任何錯處來教訓,漸漸的,他感覺到一絲愧疚,卻又越不過心結去,便索性不見,讓生活里沒有這個女兒,也沒有那個妻子,只有所愛之人與所愛之人的孩子,日子便風輕云淡地過了下去。如今聽二娘說起小女兒婚事,不由勃然,心道當初放任夢兒與這個有心計的大女兒接觸,果然是失策,如今不過去了趟賞春會,便著了算計,又被這些滿腦子榮華富貴的齷齪人算計進去了,一時熱血,進門便訓斥上了,卻見莊姜不辯不論,只低垂著頭,讓長長的睫毛掩住一切心海,自從兩年前壽宴相聚,父女兩個已然多年不見,當年的黃黃稚女已然長成豆蔻青玉,仿若夢兒的年紀,卻有著夢兒不及的成熟與穩(wěn)重,突然心生一絲酸澀,站在那里沉默了下來。一時靜寂無聲,恩怨相隔卻從未說明的父女兩人,只有相對無言的尷尬,窗外鳥語聲聲,屋內鑲金銅壺的滴漏沙沙作響,讓人不由得恍惚,有些事情,有些人,不過紅穌手,黃藤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杯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罷了,可怪得了那個女人,怪得了自己,怪得了莊家,怪得了天下,能怪得到了眼前這小女兒身上去嗎?莊瑜一甩袖子便要離開,忽聽外面婆子傳喚道:“老太太——”第一卷人間道第十三回人生輕重簾子一挑,莊母扶著秦嬤嬤的手一步跨了進來,因為走得太急,身子驟然停駐,不禁向后蹬蹬退去,被紅福綠福兩個大丫頭好歹扶住,卻被莊母一把推開,冷眼看著站著那人,道:“大老爺好大派頭……”莊瑜聽莊母來了,心里就暗暗叫苦,見母親顏色不善,一聲“大老爺”更是叫得心中惶恐,膝蓋一軟跪了下去,叫了聲:“娘。”莊母呼呼喘著粗氣,不知是生氣或者著急,那褐色的壽字符紅綢緞子袍角泛起點點水色波動,被跪著的莊姜正好看到,心中不忍,叫了聲:“老太太?!?/br>莊母不理,只盯著兒子道:“小春子跟你說什么啦?”——二娘閨名左詩春,小名小春子,情急之下,叫起了二娘的小名。莊瑜自不會把二娘推了出來,只道:“我聽下人們說,夢兒被許給東宮做良媛……”“誰?”莊母呵道:“哪個下人敢嚼主子舌頭,拖下去立刻打死!”“這個……”莊瑜一時啞然,他就是聽二娘說的,如何抓得人來。“誰?”莊母不依不饒,厲聲問道:“是李奎?還是杜旺?”問的都是莊瑜身邊的長隨,側頭對秦嬤嬤道:“你去傳我的話,把兩個亂嚼主子舌頭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