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著拍了拍瘦子的背：“總有一天，神明會帶領(lǐng)我墨族離開這個地方。”

瘦子有些茫然，但最終堅(jiān)定了眼眸：“神明會拯救我墨族?！?/br>
“你們兩個，又給老子偷懶！趕緊往上搬！聽到了沒有！真是賤骨頭！”監(jiān)工將軍揮起鞭子，猛地抽向老人，破竹凌風(fēng)，老人疼得哎喲哎喲直叫，嘴里連連求饒道：“將軍饒命將軍饒命！小人這一身老骨頭怕是熬不住將軍這頓打啊……”瘦子擋在老人前頭，將他死死護(hù)在身后，那唰唰作響的皮鞭抽在人身上火辣辣地疼，瘦子疼得直吸氣，咬緊了牙根，喉頭含有血?dú)庖莩觥?/br>
再一次遲疑了。

神明……這世上真的有神明嗎？

若是有，又為何會讓他忠誠的信徒墨族蒙受如此大難？

“啊——”

卻聽得一聲慘叫，一個人影倏地從上方跌落下來，撞到地上，揚(yáng)起厚厚的塵土，口吐鮮血而亡，而蓬萊樓下裝石進(jìn)簍的工人們似乎是司空見慣，神色麻木地繼續(xù)搬運(yùn)著，沒有半點(diǎn)動容。

政遠(yuǎn)帝下令修建蓬萊樓，興師動眾，集各地名工巧匠，死傷無數(shù)。機(jī)械手工建造大家墨族首當(dāng)其沖，每天都有人在修建的過程中從蓬萊樓墜落身亡，極寒受累，日夜困頓。

“這世上……”瘦子拳頭握得死緊，他憤恨地看著老人，星眸暗淡，眼中含淚道：“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神明，所謂神明，不過是先祖騙人的大話！”

“年輕人，失去什么，都不要失去自己的信仰?！崩先四樕线€掛著鞭痕，笑容卻十分慈祥。

“可是……”

瘦子正準(zhǔn)備反駁些什么，卻突然睜大了眼睛，看著老人身后的某個地方。

他灰敗的眸中重新燃起點(diǎn)點(diǎn)星光，燎原熱芒，顫抖著嘴唇。

“神明……長老，神明來拯救我們了……”

老人回過頭，看著瘦子望著的地方，一愣，繼而含淚笑道：“是，墨族的神明回來了?！?/br>
遠(yuǎn)方，一紅一藍(lán)一綠三色人影御劍而來。

辭雪看到蓬萊樓樓下尸橫遍野的工人，眸中雪色彌漫，滔天的怒意噴薄而出，帶著凌人的戰(zhàn)氣。

冷寒徹骨的聲音，仿佛是來自地獄最深層的召喚。

“傷我族者，該殺?！?/br>
利劍出鞘，刀光劍影，速度快得根本看不清軌跡，只聽得長劍舞動裁風(fēng)發(fā)出的尖嘯聲，待眾人再凝神望去之時，便只看得到那幾個穿著兵甲的禁衛(wèi)軍紅抹細(xì)脖，微風(fēng)拂過，盡數(shù)倒地而亡。

“辱我族者，該殺。”

少年不過十三四歲，一身月白藍(lán)袍，纖塵不染，手下那么多的亡魂竟然沒有一絲半點(diǎn)的血跡沾染到他的錦袍上。他身影快如閃電，從蓬萊樓樓底一路上殺，勢如破竹，剛開始，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待看清他殺的皆是身穿兵甲之人之后，工人們?nèi)荚陝悠饋?，像是鼓舞了低迷的士氣，他們不等藍(lán)袍少年殺上來，便自己從背簍中拿起尖銳的石器，往監(jiān)工身上砸，一時間，群情激奮，熱血酣暢。

“欺我族者，該殺?！?/br>
藍(lán)袍少年周身似有白光籠罩，宛如神祗，收割著長劍下的惡魂。足尖一點(diǎn)，輕松躍起，飛向更高的樓層，血劍力光，兵戈相撞。辭雪眸中冷森快意，從沒有如此快活地戰(zhàn)過一次。

不安分的血液躁動著，仿佛他就該為殺戮而生，為征戰(zhàn)而活。

蘇菜菜站在遠(yuǎn)方的空地上，看著那抹月白身影在空中急速飛馳著，廝殺著，仿佛看到了中所描寫過的那個羅剎殺神，墨辭雪，藍(lán)衣冷劍，冰殘無情。

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辭雪，夠了，你殺的人夠多了，神明若是看到，定然會懲罰于你?！崩先送?yán)的聲音從樓宇上方傳來，藍(lán)袍少年倏地頓住腳步，冰冷的星眸里溢滿強(qiáng)烈地不敢置信。

“爺爺，您……您還活著？”

辭雪松了長劍，長劍落在地上，咣當(dāng)一聲脆響。

他猛地跪在地上，渾身緊繃，激動得發(fā)抖：“孫兒不孝，竟等到現(xiàn)在才來營救爺爺！”

老人上前兩步，蹲下身來。

那雙臟兮兮瘦得只剩骨頭的大手，顫顫巍巍，一把抱住纖塵不染的辭雪。

“傻孩子，你活著，爺爺已經(jīng)很開心了?！崩先藴啙岬难劬锖鵁釡I，泣不成聲，“墨族最后的希望，眾血累就的種子，我苦命的孫兒，終于像先祖營救他的子民那樣，救了墨族所有人。”

☆、第13章

八歲以前的墨辭雪，生活在淳樸美麗的墨村里，有六七個玩伴，如同每一個墨村小童一般，喜好研究木具機(jī)械彈弓桃劍，陪伴父母，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閑散生活。

那時候的他，雖然內(nèi)向，但絕沒有如今這般孤漠冷毅，生人勿進(jìn)。

八歲那年，生逢巨變，白衣飄渺的國師末年帶領(lǐng)著一眾御林軍包圍了墨村，逼迫墨族人修建勞民傷財?shù)呐钊R宮，墨家工藝制造傳男不傳女，所有有勞作能力的墨族男人都被強(qiáng)制參工，連七八歲的小男童都不放過。不到一個月，墨族死傷過百，族長反抗起義，被亂箭射死。

為了防止墨族人再次j□j，監(jiān)工將領(lǐng)扣押了二十來個墨族婦女幼童，在所有墨族工匠面前，腰斬處死，以作威脅。而這些被處死的婦女幼童之中，便有辭雪的母親和jiejie。

蓬萊樓本是摘星攬?jiān)掠蚺钊R仙君之意，卻令墨族人迎向盛大的死亡。

饑寒交迫，日夜渾噩，漫長的一年過去，墨族工匠死傷過半，人心惶惶。

那日，辭雪的爺爺染了風(fēng)寒，辭雪的父親求藥，與監(jiān)工將領(lǐng)發(fā)生沖突，被刺死。

辭雪的爺爺病好之后，抱著辭雪，一邊摸著他的腦袋，一邊流著眼淚道：“咱們墨族人不能在這里被滅族，任人宰割，老祖宗的信仰，不能沒有延續(xù)。蓬萊樓不過修建一年，工程尚未完成十之一二，咱們墨族就死傷過半，辭雪，聽我說，我們這些男人中，必須要有人逃出去?！?/br>
辭雪抱緊了爺爺，不吭聲。

老人繼續(xù)道：“墨家雖言兼愛，但爺爺也有私心，你父親死了，我們老墨家就只剩下你傳宗接代了，你逃出去，若是有能力，就來救我們，若是沒有能力，便自己找個姑娘，為我墨族留下香火。辭雪，墨族的根不能斷在爺爺這一代，等會兒我會以長老的名義召集所有人，我們往外沖，只要翻過了前頭那扇門，墨族就有希望，爺爺會護(hù)著你，你只要用力往前跑，不要回頭，一定要跑出去。”

j□j的那天，群情肆虐，辭雪咬著牙根，奮力奔跑。爺爺一直護(hù)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