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夜驚聞

趕在夏末時節(jié)祭山伐樹，開出一片空地來，到深秋就可以放火燒荒，再放置一冬，靠著雪水的潤養(yǎng)，第二年春就能得到一片肥沃的土地。有了新的土地，就可以生養(yǎng)更多的后代。薛家莊就是這樣一點(diǎn)一點(diǎn)從幾十戶的小村落，慢慢發(fā)展到數(shù)百戶的大莊子。

只是近百年里都沒有出過問題，莊戶們也就有些疏忽懈怠了，祭山神完全就是走個形式，無論是時間還是儀式過程，都簡化了許多。結(jié)果，就因?yàn)檫@一疏忽，惹下了天大的禍?zhǔn)隆?/br>
祖輩們傳下的祭山儀式并不是無謂之舉，規(guī)定的七天時間和繁雜的儀式過程，都有其切實(shí)的意義。

七天的儀式是給可能會有的山妖鬼怪一個緩沖反應(yīng)的時間，繁雜的過程則是表明開林的意圖。

無緣無故的，妖也不愿輕啟殺戮，因?yàn)闅⑷藢λ鼈儊碚f沒什么好處，只要小心著擺明態(tài)度，即便不被允許，也不會觸怒山妖鬼怪，換塊地方開荒仍然可以相安無事。

可惜，前人的苦心后人并沒有理會，七天的儀式硬是被縮短到三天，過程也簡化了許多，再加上薛逸這么個練家子，幾斧子下去，就把禍給惹下了。

如果沒有楚君竹插手相救的話，這一回少說也得死傷幾個，那陰靈更是睚眥必報的性子，一旦恢復(fù)了傷勢，十有**是要找來報仇的。

好在楚君竹出面一嚇，陰靈立馬膽寒，二話不說，直接化成一縷輕風(fēng)趁著夜色逃之夭夭了。

解決了一樁麻煩，那陰靈又如此合作，楚君竹心情自然大好。踏著淡淡月光，享受著夜風(fēng)的撫慰。夜晚的森林寂靜無聲，方才的爆發(fā)，已經(jīng)把林子里的蛇蟲鼠蟻們嚇破了膽子，以為是天災(zāi)臨頭，慌不迭的跟在陰靈后面逃去無蹤。

正當(dāng)楚君竹為此哭笑不得的時候，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沙沙的腳步聲。

楚君竹不覺一愣，這個時侯、這個地點(diǎn)，居然會有人來，實(shí)在奇怪。

若是莊里的人，就應(yīng)該知道白天這里出了事兒，躲還來不及呢，怎可能夜里跑來?？扇粽f是外人就更加的不可能了，薛家莊地處深山，很少有外人到訪，就算有也沒理由不在莊里休息，反倒半夜跑進(jìn)樹林中來。

帶著重重疑惑，楚君竹快步閃到樹后，收氣斂息，靜等來人。

少頃，一陣低沉的語聲傳來。

“應(yīng)該就是這兒，怎么……？”

聲音的主人應(yīng)該是感覺到了剛剛楚君竹刻意放出的氣勢，才過來查看的。

“??！對了，老爺就是在這兒受的傷！”

回話的是個女聲，即使是驚呼，也有著幾分輕軟的味道，只是這聲音楚君竹似乎有些熟悉。

“什么？大哥受傷啦？怎么回事？”

“先離開再說，這兒有古怪。”

“可是……”

“你不走我走。”

“雨清……?！?/br>
腳步聲中，兩人漸行漸遠(yuǎn)。

楚君竹自樹后走出，看著兩個身影消失在遠(yuǎn)處，心里的疑惑卻更多了。

如果沒看錯的話，其中一個是姚夫人，另外那名男子卻從沒在薛家莊出現(xiàn)過，而且看起來兩人關(guān)系似乎并不一般，這很不可思議。

薛逸還在病榻上躺著，姚夫人居然在夜里跑到這兒來與一個外人相會，還是一身勁裝短打扮。而且那人似乎認(rèn)識薛逸，稱薛逸為大哥，卻又叫姚夫人“雨清”……

亂七八糟的關(guān)系攪在一起，讓楚君竹頭都痛了。不過猶豫了一會兒，他還是決定跟過去看看。不為別的，主要為了是保證一兩年內(nèi)，薛家別出什么大的變故，以免影響到自己。

似乎真的是怕了，楚君竹一猶豫的功夫，那兩人就已經(jīng)走出好遠(yuǎn)一段距離，眼看著就出林子了。悄無聲息的追過去，聽到姚夫人正在敘述著白天的山神祭。

“老爺?shù)纳硎帜阋睬宄?，雖然這幾年擱下了，但總不比你弱吧?！?/br>
“你的意思……這片林子……有臟東西？”

“七八個人同時陰邪入體，你說呢?！?/br>
“嘶，那豈不是很危險，不行，我得去請法士?！?/br>
“等一下，你先別急，家里供著一個能人呢，先看他成不成再說?！?/br>
“能人？”

“嗯，那人姓楚，老爺對他很是敬重，這次陰邪入體就是他出手救治的，有些手段。”

“哦，那就等兩天再說?！?/br>
對話到這兒突然停住了，穿著灰布長衣的男人左右踱著步子，似乎有些躊躇。

“那個……雨清，孩……孩子好么？”

可能是因?yàn)榫o張，一句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

“孩子很好?！?/br>
姚夫人的聲音似乎也有些古怪。

“我……我能看看他么？”

“……不?！?/br>
猶豫了一下，姚夫人斷然拒絕了。

“為什么！”

許是急了，那男子的聲音忽然變得很大。

靜了片刻，姚夫人猛一仰頭：“天哥，你走吧?！?/br>
“什么？你說什么！”

那男人突然急步上前，緊緊扣住姚夫人的雙臂，滿臉驚詫的追問道。

楚君竹皺了下眉，考慮著是否要出手?jǐn)r一下。只是看那姚夫人卻并沒有掙扎的意思，又讓他有些猶豫。

“天哥……”

一聲凄婉的呼喊，姚夫人突然反手抱住那名男子。

楚君竹不由一愣，沒待反應(yīng)過來，姚夫人又急忙放開，連退幾步無力的倚在樹上，仰起的臉上，兩行清淚靜靜滑落。

好一會兒，才哽咽著重又出聲。

“天哥，你知道的，昱兒生有寒疾，過不了及冠就得夭折?！?/br>
“兩位老人家一直很傷心，直到我的蟠兒出生……”

“蟠兒……”

那男人用暗啞的聲音品讀著這個名字，臉頰處的肌rou重重的抽搐了兩下，低著的頭猛然揚(yáng)起，圓睜的雙目定定直視著姚夫人，兩條粗重的劍眉幾乎倒豎起來。

“你想留下，是么？”

緊攥著雙拳，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牙縫里擠出這聲責(zé)問。

姚夫人張了張嘴，蒼白的嘴唇連連抖動著，卻什么也沒有說出來，只是無力的垂下了頭。

“哈哈……好！哈哈哈哈……好……好！”

充滿了悲戚的縱聲長笑遠(yuǎn)遠(yuǎn)傳開，打破了夜的寂靜。

笑聲淡去時，只見那男子猛地甩臂回身，向著薛家莊的方向重重一跪，膝蓋觸地砰然作響。

“大哥！兄弟……對得起你啦！”

砰、砰、砰，連磕三下，額頭處瞬間見血，束發(fā)的簪子跌落在地，披散下來的頭發(fā)掩住了兩行男兒淚。

“天哥……”

姚夫人啞著嗓子喊了聲，急忙向前搶出幾步想要扶起那名男子，卻被揮手擋開，踉蹌著跌回樹旁。掙扎起身時，那人已經(jīng)去的遠(yuǎn)了，只剩發(fā)簪遺落在地，反映著清冷的月光。

似乎被抽盡了全身的力氣，姚夫人軟軟的伏在地上，低低的嗚咽聲訴說著無盡的哀傷。楚君竹傻傻的看著，腦子里一片茫然，本想跟過來弄個清楚，結(jié)果卻更加的迷糊了。

過了許久，天邊已見魚肚白，姚夫人終于收住哭聲，爬起身踉踉蹌蹌的挪到發(fā)簪處，顫抖著雙手小心拾起收在懷里，最后望了眼那人消失的方向，轉(zhuǎn)身走回莊里。

楚君竹小心的跟護(hù)在后，直到姚夫人安全返回薛家，才轉(zhuǎn)頭回去自己的院子。

坐在榻上仍自詫異，一路跟在姚夫人后面，眼見著人家輾轉(zhuǎn)騰挪，身法輕盈速度飛快，比起自己的一步一竄強(qiáng)過太多。想不到，平日里端莊秀麗的姚夫人，居然還有這般本事，兩米多高的院墻，輕輕一縱就翻了過去。楚君竹當(dāng)然也能跳過去，但絕做不到姚夫人那般舉重若輕。

忽然好奇，不知薛家上下，是否知道姚夫人的這般本事。還有那名男子應(yīng)該認(rèn)識薛逸，可薛逸認(rèn)識他么？姚夫人是薛逸的夫人，可為什么不稱薛夫人，偏偏叫什么姚夫人，這里邊又有著什么樣的秘密？

再有，姚夫人口中的蟠兒又是誰？按理說應(yīng)該是薛逸的孩子，可為什么他從未提起過，反倒是那個被姚夫人稱為“天哥”的男人，一臉緊張和激動，似乎對蟠兒異常的關(guān)心，原因何在？

種種疑惑如一團(tuán)亂麻。在腦海中纏來繞去，讓楚君竹不禁感嘆人類的復(fù)雜。

晨風(fēng)裹著晨光，驅(qū)散屋子里的黑暗與沉悶，楚君竹放棄沒有頭緒的亂猜，起身打開房門，等著楚楚的到來。

“先生，楚楚jiejie昨兒個回家去了，今天由我侍候您?！?/br>
小丫鬟翠兒端著水，笑意盈盈的站在門外。

“回家去了？”

楚君竹有些奇怪，楚楚的家就在莊里，偶爾回去，但從未留宿過，不知這次為什么例外。

在翠兒的服侍下簡單的洗漱后，楚君竹便去了后院，打算再用妖氣幫薛逸梳理一下，爭取讓他早日恢復(fù)，免得薛家萬一亂起來，沒人出面收拾。

第二十二章夜驚聞在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