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豎她馬上便要離開，便順著一會他地意思吧，橫豎她也沒辦法為死去的人報仇，這時候跟他慪氣很沒意義。

心里如此想著，楚玉面上也浮現(xiàn)一些笑意：“今天你尋我來，可是有什么事？”

劉子業(yè)見楚玉終于松口，蒼白的臉頰上浮現(xiàn)喜悅的紅暈，笑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道：“我實在太想阿姐了，倒是沒什么事。對了，阿姐要不要待會留下來？近幾日宮中鬧鬼，我打算在竹林堂做一場法事，驅(qū)鬼?！彼┑眠@么莊重，也是為了這個。

----帝于華林園竹堂射鬼。

楚玉心中猛地一突，腦海中便浮現(xiàn)了早已經(jīng)背熟了的，事關(guān)她生死存亡的一段話。

眼看著劉子業(yè)就要叫人進來，楚玉做了個阻攔的手勢，問道：“陛下，宗越將軍呢？”雖然說她非常不喜歡宗越的陰狠毒辣，但是這人至少是確定對劉子業(yè)忠誠的。

劉子業(yè)想了想道：“哦，近日有人謀反，我讓宗將軍和其他幾位將軍出城檢閱軍隊去了，過些日子朕要御駕親征?！彼目跉廨p描淡寫，完全沒將謀反那人放在眼里。

----唯有直將軍宋越、譚金、童太一等數(shù)人為其腹心……是夕，越等并外宿。

楚玉微微張大眼睛，又想起一事，問道：“那，林木呢？”越捷飛和天如鏡的師兄，保護劉子業(yè)的貼身影子，他在不在？

劉子業(yè)不以為意道：“他今日向我告假，一個時辰前已然離開皇宮，阿姐找他們可是有事？”

楚玉搖了搖頭，接著便看見劉子業(yè)喚人進來，做各種舉辦法事的擺設(shè)。

若有所悟，她全身僵硬，幾乎動彈不得。

----佃夫、道兒因結(jié)壽寂之等殞廢帝于后堂，十一月二十九日夜也。

今天是十一月二十七日。

可是她記得，那段記載中的日期是十一月二十九日。

怎么會是今天？

二百零九章竹林堂射鬼

眼看著竹林堂里里外外畫好了驅(qū)鬼用的幡，幡上畫著楚玉看不懂的鬼畫符，不一會兒太監(jiān)華愿兒入內(nèi)稟告，說是巫師已經(jīng)集齊，正與天如鏡一道在外等候。

天如鏡也在？！

楚玉的面色越發(fā)的不好看，仔細一想，時間問題反倒不是主要的，不過是一個數(shù)字的差別罷了，重要的是，往常保護劉子業(yè)安全的人，都已經(jīng)不在身邊，留下來的只是一些普通侍從，周圍的防衛(wèi)格外薄弱，而天如鏡竟然又在巫師之中，難道這件事是他一手主導(dǎo)？

與劉子業(yè)一道走出竹林堂，此時已經(jīng)入夜，竹林堂外的竹林黑漆漆的，雖然林外掛起了燈籠，但是卻照不太遠，晃動的打在竹枝竹葉上，地面上的影子交錯閃動，好像鬼影重重，更讓人覺得陰森鬼魅。

楚玉一眼便看到了巫師群中的天如鏡，比起那群穿著華麗無比五顏六色的巫師，天如鏡一身紫色衣裳，卻是極為素凈的了。

楚玉跟劉子業(yè)說了一聲暫時少陪，便直直朝天如鏡走去，拉住他的袖子就將他扯向一邊，道：“這是不是你弄出來的？”

天如鏡定定的看著他，也不說話，他的臉容有些蒼白瘦削，但是因為削瘦而襯得更大的眼睛里，一雙眼眸宛如一泓清亮的秋水，每一個波光晃動，都仿佛欲說還休。

見天如鏡遲遲不答，楚玉有些惱怒，咬了把牙道：“今日是二十七日，史書上記載應(yīng)該是二十九日，你把這個時日提前。就不怕違反你的天書么？”

這回天如鏡終于開了口：“我也不知時日為何會錯開兩日，這本也并非我一手安排。”他來此之際，心中也在困惑。…或者----

天意本來就是這樣。

楚玉聞言一怔，忍不住追問一句：“真的？”真的不是他弄的？

天如鏡淡淡道：“這個時候。我騙你作甚？”

兩人遠離了眾人，在竹林里低低地說話，冷硬的泥土上，挨著竹根邊，還殘留著些許未褪的殘雪。瑩白地雪反射著弦月的微光，在竹林月夜之下，顯得格外靜瑟美麗，而天如鏡蒼白地臉容，也蒙上了一層如夢如霧的光暈。

楚玉沉默一會兒，忽然道：“倘若我現(xiàn)在便告知陛下，他或許便不會死了。”現(xiàn)在立即讓劉子業(yè)加強防衛(wèi)，到安全的地方去，將三王處死。等等……改變歷史的機會就在眼前，扭轉(zhuǎn)乾坤的機會就在眼前。

方才劉子業(yè)給她披上衣服，別別扭扭地討好她。這又勾起了楚玉心底地些許溫情，她做不到坐視劉子業(yè)死亡?？v然劉子業(yè)有千萬般不好?？墒撬琅f是這具身體的弟弟，并且對她極為厚待。楚玉本打算一走了之，可是臨到關(guān)頭，卻又不由得不忍心起來。

天如鏡依舊面無表情，他有些木然地道：“隨你。”他已經(jīng)不敢去審視，現(xiàn)在的局勢與天書上記載的偏離了多少，自從他背叛了自己的信念，救下容止之后，他便無時不刻不處在心靈的自我折磨之中，以至于雖然經(jīng)過這么多時間的調(diào)養(yǎng)，他卻反而比被餓了三天離開公主府時更瘦了一圈。

楚玉嘆了口氣，扭頭回轉(zhuǎn)，便直直朝劉子業(yè)走去。此時劉子業(yè)一身玄衣，衣衫上繡著華麗的暗紋，神情端肅，看起來也有幾分莊重的味道，他左右站著華愿兒和玄安兩個太監(jiān)，一人捧著一柄桃木弓，一人捧著一袋棘枝箭，桃弧棘矢都有能抵御不祥地傳聞，能驅(qū)邪避兇，用桃木弓射出棘枝箭，射中鬼魂，便是這場驅(qū)鬼法事的重頭戲了。

楚玉從前就拿鬼故事嚇唬過劉子業(yè)，這時候自然不會反口說世界上本沒有鬼，只上前詢問：“陛下怎么會想要驅(qū)鬼呢？”她還是不太相信天如鏡所言，想從劉子業(yè)口中套套，這場法事是不是天如鏡所主使。

劉子業(yè)躑躅一下，想想就是現(xiàn)在不說，楚玉待會也會知道的，便慢吞吞地說了：劉子業(yè)雖然性情暴戾，但是他怕鬼，這幾日來他為噩夢所擾，好像看到被自己殺死地粉黛以及那個像粉黛的宮女回來找他索命，驚得他魂不附體，便只想出來舉辦法事驅(qū)鬼這一招。

他原本也是沒怎么把殺個把人放在心上，說起來也漸漸忘了顧忌，卻沒注意到楚玉一下子變得古怪地神情，以及瞬間轉(zhuǎn)為冷漠地目光。

是了。

楚玉冷冷地看著劉子業(yè)，在心里靜靜地道：是了，她怎么忘記了，雖然在她面前，劉子業(yè)是體貼的好弟弟，可是對別人，這少年卻是暴虐地皇帝。

他殺了那四個無辜的孩子，殺了墨香，害死了粉黛，也間接殺死了她手下的一百多號人。

那么多的鮮血，如何能夠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