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不失望？

有幾人是沖清啞的名頭來的，想看看郭織女其人。曾去清園向方初買畫的王公子便是其中一個。他聽蔡銘說過清啞一些事，很好奇。今日來此，一心想會會的。又聽曾少爺說，郭織女先前去了順和堂應(yīng)酬，風(fēng)華絕代，更好奇。及至來到嚴(yán)未央繡閣，反找不到人影。

他游目四顧，忽見最左邊一扇窗撐起來了，兩個女子站在窗前，都是好顏色。其中一個尤其嫻雅，如“芷蘭生于深林，非以無人而不芳”注釋。他不禁凝神端詳她，又奇怪她和同伴如此大膽，居然開窗觀看。

看了一會，方看出些苗頭來：她們一直盯著新郎蔡銘！

可是她們眼中全無看熱鬧的歡欣，只是安靜地看。

“這個是不是郭織女呢？”王公子暗自猜測。

他聽說清啞性子極靜，便猜那芝蘭般的女子是她。

隱隱又覺得不大像，那感覺他說不上來。

那兩個女子始終看著蔡銘。

王公子上前一步，先扯扯咧嘴傻笑的蔡銘衣袖。待引起他注意，才低聲問道：“那邊女子是誰？”

然后目光朝撐起的窗戶一溜。

蔡銘順著他目光一看，一個是夏流螢，另一個卻不認(rèn)得。

他便道：“是夏織造長女?！?/br>
王公子問：“哪邊的？”

蔡銘道：“右邊那個?！?/br>
王公子再問：“左邊那個呢？”

蔡銘道：“不認(rèn)識?！?/br>
王公子不滿地瞅著他。

同時也知道這不是郭織女了，因?yàn)椴蹄懣墒钦J(rèn)識郭織女的。

蔡銘一心催新媳婦出門，哪里有閑心應(yīng)付他，因此道：“我也不認(rèn)得幾個姑娘。哪知道她們誰是誰。你倒不如去問夏兄。”

王公子卻沒有去問夏流星。

少時。窗內(nèi)女子發(fā)現(xiàn)有人看她們，便放下了窗扇。

王公子這才收回目光。

上轎在即，嚴(yán)未央終于緊張了。

看見清啞去了。她急道：“清啞你來了。我怎么辦？”

清啞想“我怎么知道你該怎么辦？”

她便左右瞧，不是有喜娘伺候指點(diǎn)嗎？

也不知是誰，安慰道：“姑娘什么也不用想。要怎么行事都有我們呢。到時會提醒姑娘的，姑娘照著做就是了?！?/br>
嚴(yán)未央方才好些。拉著清啞說不停。

等時辰到了，她被人蓋上紅蓋頭。然后被攙起。蓋頭一蓋上，她就盯著清啞的裙擺。走幾步，便看不見了。她心里又緊張又期盼，還甜蜜。思緒亂紛紛，不知怎么好。

一時想到即將成為夫婿的蔡銘，覺得很害羞。忙將他影子驅(qū)逐出腦海；忽又想到和清啞開鋪?zhàn)拥氖拢D時覺得心思有了著落。忙叫道：“清啞，等我回來！”

因?yàn)榫o張，那聲音仿佛訣別似的，有些悲壯。

她舅母黑了臉，推她一把，道：“快走吧。”

清啞卻知她在說開鋪?zhàn)拥氖?，忙道：“我等你回來！?/br>
那時大門已經(jīng)敞開，嚴(yán)未央正走到門口，兩人對答便被里里外外的男女聽見了。眾人不知她倆說什么，只聽得難舍難分、生離死別似的，實(shí)在有趣。屋內(nèi)女兒們一個個偷笑，高云溪笑得最大聲；屋外男子們大笑，蔡銘嘴抽抽，不知新媳婦弄什么鬼，搞得他像強(qiáng)娶似的。

有人笑道：“是郭姑娘！”

王公子等人忙伸頭看向新娘身后。

方紋和盼弟忙扯清啞往旁一躲。

眾人見沒跟出來，不禁失望之極。

蔡銘則望著嚴(yán)未央笑得合不攏嘴。

王公子揶揄道：“好歹持重些，別失了氣度！”

少年們轟然大笑，蔡銘也不以為意，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一身大紅喜服、搭著紅蓋頭的嚴(yán)未央，同她去前面拜別嚴(yán)家親長。

清啞從窗內(nèi)看見嚴(yán)未央被嚴(yán)大少爺背走，鼓樂和喧囂也隨著漸漸遠(yuǎn)去，環(huán)視依舊懸紅掛彩的院落，霎時心空蕩蕩的。

嚴(yán)未央，就這么嫁了！

她呢？

她的歸宿在哪里？

與她一樣覺得心空的還有夏流螢。

新郎在外催妝的時候，她站在不顯眼的角落里，透過窗欞偷看院子里身穿大紅禮服的新郎，那滿臉意氣飛揚(yáng)令她痛斷肝腸。

很快，她也要進(jìn)京待嫁。

她的新郎是個年逾不惑的男子。

她轉(zhuǎn)頭，凝視著坐在美人榻上和沈寒梅幾個女子說話的清啞，而韓太太正向她們走過去，臉上帶著笑。

她為夏家奉獻(xiàn)了自己，郭清啞還想嫁給別人嗎？

等迎親隊(duì)伍走后，嚴(yán)家才排開酒宴。

人聲鼎沸中，方初回到了松柏院。

松柏院內(nèi)，不復(fù)之前的喧鬧，靜悄悄的。

兩個婆子在門口當(dāng)值，看見他，忙見禮，又道：“姑太太和二舅太太過來了，在東屋說話呢?！?/br>
二舅太太，應(yīng)該是嚴(yán)未央的二舅母。

方初問道：“表姑娘們可過來了？”

一婆子道：“姑娘們都還沒過來?！?/br>
方初微微點(diǎn)頭，徑直進(jìn)去了。

東屋門口，方初聽見里面說話，停住了腳。

就聽嚴(yán)氏道：“一初被出族了，怎好連累二姑娘?！?/br>
另一個女聲道：“瞧姑奶奶說的！咱們一家人，關(guān)起門來說話，這么謙虛做什么。一初是被出族了，難道你就不管他了？血脈至親，怎能丟得下。一初的才干，誰不知道。你二嫂愿意把未然許給他，正是看中了他人品才干，不是在乎的方家家業(yè)。這才是真心挑女婿呢！旁人看不上他，那是為的家世門楣，不值得結(jié)親。娘家侄女做了兒媳婦，往后他在外頭你也能放心?！?/br>
嚴(yán)氏又道：“我是十分愿意的?？墒悄呛⒆铀?/br>
第404章心意

cpa300_4;那女聲忙道：“他怎么著也是你兒子。如今孤零零的，你不為他做主，誰替他做主？難道任由他隨便娶個媳婦回來？”

嚴(yán)氏又道：“我不知他怎么想的，不好做主。二舅太太有什么不知道的：他可不就是因?yàn)橛H事才斷手出族的嗎！我怎敢再強(qiáng)他?！?/br>
那女聲笑道：“怎么是強(qiáng)他呢！二姑娘才貌也是一等一的，他未必不喜歡。好容易退了親，娶個溫柔可親的過日子，才是正理?！?/br>
嚴(yán)氏又道：“那我回頭問問他，再給回話?！?/br>
那女聲又道：“依我說，也不用巴巴地問他。這兩天你不是都住這么，一初也留下來陪你，不如把二姑娘也叫過來，和表姑娘她們一塊相處。表兄妹見面，若能說得來，再提親事就水到渠成了?！?/br>
嚴(yán)氏：“……”

方初聽到這，轉(zhuǎn)身就走。

他疾步出了松柏院，在松柏林中漫行。

主院那邊傳來喜慶喧嘩聲，更襯得這林中靜謐，鳥兒的鳴叫一聲比一聲悠長，伴著他踩在林地上輕微又單調(diào)的腳步聲，印在心頭。

不知不覺，他走出了松柏院，來到蓮池邊。

蓮池內(nèi)，開滿了睡蓮。

他望著那藍(lán)幽幽的睡蓮，心中一動，想：

這藍(lán)蓮有些像她的眼睛，幽靜。

白蓮也像，冰清玉潔。

紅蓮也像，她笑起來有此神韻。

又想起先前她在池邊說的“真想娶你的人自然不在乎世俗眼光”，不禁對著滿池蓮花出神起來。

方初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