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多年來，織錦這一行早被民間錦商經(jīng)營成了氣候，只看馮尚書想將織錦收歸朝廷官營，遭受的反抗便知道了。睿明郡王才不會引火燒身，有這工夫不如做點別的買賣，比如他近幾年便建了官窯燒瓷器。

然而，他這個想法隨著混紡布的出現(xiàn)改變了。

混紡布一出現(xiàn)，他便嗅到巨大的商機(jī)，加上朝廷要在西北建立軍工織造局，這可是官營，他怎么能不插一手呢？

他便關(guān)注起紡織這一行來。

既關(guān)注這一行，便不能不關(guān)注郭織女。

巧的很，清啞兩次進(jìn)京，睿明郡王和王妃都不在京城，所以他并未見過方初和清啞，所有關(guān)于他們的消息都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他和王妃對郭織女的盛名都不以為然。

在他心中，郭清啞就是會織布的織工而已，傳得太神乎其神。

他雖經(jīng)商，與真正的商家還是不同的。他骨子里是文人雅士，覺得奇yin技巧都是些小道，登不得大雅之堂。譬如家里的廚師、繡娘、花匠，莊子里的農(nóng)夫，坊間的木工和篾匠，手巧者眾多，有能力的也都出名，然后掙錢多些，這都無可厚非，可是皇帝御賜“織女”稱號、賜建御制牌坊，他以為簡直太過了。

不過，他心里雖有這看法，卻不會在人前詆毀清啞，以他的身份地位和修養(yǎng)，不會刻意為難一個民間女子，橫豎與他無關(guān)。

他只與王妃私下談?wù)撨^幾次。

比如民間盛傳方初和清啞的傳奇愛情，他很好笑，說方初當(dāng)年在謝家奪郭清啞未婚夫一事上助紂為虐，后來卻拋棄謝吟月而娶郭清啞，騙騙郭清啞這樣不諳世事的村姑也就罷了，怎么人人都贊他情深不悔，稱他為“情種”呢？簡直不可思議。

對于兩人聯(lián)彈琴曲，他試驗了一番后斷定：那是因為方初一只手殘廢了，不得已情形下努力的結(jié)果。物以稀為貴，人們從古至今未聽過見過兩人聯(lián)手cao琴，便認(rèn)為曠古未聞、以為是奇事了。其實，一人彈也好，兩人彈也罷，方式方法都在其次，重要的是琴音動人。

他雖未聽過方初和清啞聯(lián)彈，想來也不會太出色——與別人的手配合，能比自己兩只手cao作更自如嗎？應(yīng)該不會。只不過這聯(lián)彈方式奇特，震住了觀者，便是一般也要渲染得神乎其技了。

第1039章相遇

他笑對王妃道：“譬如瞎子，因為看不見，所以耳朵特別靈。聾子會根據(jù)人說話的口型辨認(rèn)說的什么。腿斷了的人用手撐著也可以行走。所以這聯(lián)彈，郭清啞或許真有些才氣，方初卻是哄人的伎倆?！?/br>
說著，他拉了王妃坐下試驗聯(lián)彈。

王妃搖頭，微笑道：“我有兩只手，何必做此嘩眾取寵之舉。王爺說方初騙了郭清啞，妾身卻覺得未必。他們各取所需罷了。”

睿明郡王笑問：“哦，怎么說？”

王妃道：“郭清啞一介村姑，初入商場毫無根基，想要出頭并與謝家抗衡何其艱難，方初所圖對她來說適逢其會?！?/br>
睿明郡王道：“不對，聽說韓希夷先向郭家求親了?！?/br>
王妃道：“韓希夷父母不答應(yīng)，為他定了謝吟月。郭清啞別無選擇，只能選方初，這也是對謝吟月最好的報復(fù)。”

頓了下，她又道：“只可惜了謝吟月，為了堂妹賠上了終身。郭清啞不是簡單的女子。人都說她安靜純良，若真是那樣，怎不安安靜靜在家相夫教子，卻屢屢出風(fēng)頭？最近更是接連舉辦畫展、紡織和服裝展，引得文人士子趨之若鶩，還不是為了博取名聲?！?/br>
她出身簪纓豪族，對這種情形再清楚不過了。

一女子若想出名，不外乎通過參加各種聚會、展露才情。等名聲鵲起，除了能結(jié)交更多的關(guān)系，也會被男子們愛慕仰望，每每出現(xiàn)在一些場合，都會成為視線中心，如眾星捧月。

王妃當(dāng)年就曾名滿京城，被無數(shù)世家子和少年傾慕。

不過，王妃出名，除了自身容貌才情外，家世是很重要的一部分；而郭清啞以村姑的身份，混到一品夫人地位，又被文人士子吹捧，說真的，王妃很佩服她，私心里覺得她相當(dāng)有手段和心機(jī)。

在王公貴族中，睿明郡王和王妃算是琴瑟相和的夫妻。

兩人無論去哪都是一道，在外游山玩水，十分恩愛逍遙。

王妃縱然才情出眾，在外也是事事以王爺為主，似郭清啞這樣身份地位都比方初還高、所到之處比方初還受追捧的情形，在王妃看來很怪異。王妃覺得，方初和郭清啞的愛情很耐人尋味：那些去幽篁館的文人士子，誰知是真為了看畫展，還是沖貞節(jié)的“織女”去的呢？又有誰成了郭清啞的入幕之賓，外人可不清楚。

王妃私心覺得，郭清啞就像被吹捧的秦樓楚館的紅牌。

嗯，是清倌人。若不是清倌人，再紅也會落于下乘。到一定層次高度，狎妓也變得含蓄文雅起來，脫離了粗俗的rou欲。文人們喜歡聽紅牌姑娘彈曲，和她們詩酒文章、說些風(fēng)雅話題，似乎便將這“嫖”的行為漂白了，升高了層面，賦予了高尚的格調(diào)。

當(dāng)然，這也是王妃心里所想，從未對任何人言。

睿明郡王也聽說了方初和清啞在幽篁館舉辦畫展，吸引文人士子趨之若鶩，心中也不喜。但他認(rèn)為這是方初的手段，目的是為了替幽篁館打招牌。商賈么，都唯利是圖。

因以上緣故，睿明郡王對涉足紡織這行自有打算。

他們夫妻昨天下午才回京。

八月，睿明郡王在官窯等一批瓷器出窯。等瓷器燒成出窯，又傳來謝吟月獻(xiàn)金礦，順昌帝命他去渝州勘察金礦，將礦藏量和開采量等事查清回稟，以防下面官員隱瞞謀取私利。

昨天下午一回來，便聽說郭織女賑災(zāi)義演和皇上遇刺。

睿明郡王聽說郭織女募捐了五千多萬，心想明明是皇家的面子，卻說是郭織女的功勞，這真是越傳越離譜了。

他也不多說，先進(jìn)宮見了皇帝，自稱能繼續(xù)為慈善中心募捐更多的銀子。順昌帝聽了很高興，便讓他與郭織女和仁王商議進(jìn)行。睿明郡王也不知會清啞，命人召集京城有名的花魁名妓，第二天都來慈善中心，輪流義演，吸引百姓前來募捐。

仁王覺得不妥，說這不是落郭織女臉嗎！

睿明郡王卻道，郭織女一心為災(zāi)民，花魁們也是為了賑災(zāi)義演，難道善心還分什么高低貴賤，那豈不是沽名釣譽(yù)？

仁王反駁不出什么話來，只好任他去了。

所以，方初和清啞一進(jìn)門便看見紅牌表演。

方初當(dāng)然不可能知道睿明郡王的心思，告訴清啞有關(guān)這位王爺?shù)南ⅲ茸髡哧U述要少的多，印象中就是一個逍遙的風(fēng)流王爺，日子過得很瀟灑。不過，他們很快便認(rèn)識并進(jìn)一步了解這位郡王了。

清啞首先接觸到睿明王妃。

她和方初還是分開的。昨天大家自覺男女分開，今天則是被禁軍強(qiáng)制分開。每一間展廳門口都站了數(shù)名女龍禁衛(wèi)，院內(nèi)也有許多禁軍，指引男子去哪間展廳，女子去哪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