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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家九號。院子里三層,外三層,無數人在焦急的等著消息。他們并不喧嘩,也不吵鬧,半點聲音都無,只整齊地盤腿而坐,向天祈福。興隆山廣場上,那一座墨子雕像的下方,成千上萬的興隆山百姓也學著墨家弟子的樣子,端坐于墨子的雕像之前,共同為墨九求著福澤——天空一片濃黑之色,夜來風冷。墨九房里的幾個人,全神貫注,緊張得一顆心始終懸在喉嚨口。麻沸散有多大的藥力,到底能減輕多少的痛楚,其實這幾個人都沒有嘗試過。她們只知道墨九沒有掙扎,也沒有叫喊,就那樣死死咬著事先準備好的“布條”,任由汗水大滴大滴的往下淌,濕了衣衫,濕了枕頭,也只有間隙的皺眉和難忍疼痛時顫抖的閉眼。玫兒、沈心悅以及兩個穩(wěn)婆,一左一右地半躬著身子扶著墨九。蕭乾吩咐過她們,一定要按緊墨九的手腳。他怕她疼痛難忍的時候,會掙扎,傷到身子……然而,她并沒有。這樣堅韌,這樣勇敢,讓所有人都驚呆了。“剖腹產子”對于別人來說,僅僅四個冰冷的字眼,對墨九來說,卻是一個煎熬得仿佛比一個輪回還要長久的過程。那薄薄的刀口每一下對rou丨體的切割,都是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痛苦——痛得恨不得去死,恨不得大喊一聲,讓蕭乾直接一刀結果了她的性命,免她受這疼痛。可她終究沒有叫。他說:他的今后,不能沒有她。他還說:他們的孩兒也不能沒有娘。萬般比苦,有何不苦?萬般皆痛,有何不痛?婦人雖弱,為母則強。師兄說,她不僅是墨九,還是墨家的墨九。可如今,師兄未醒,她已經不僅僅是墨家的墨九,還是一個母親。在心里,她不停地念著各種“雞湯”似的精神言語,試圖逼自己爆發(fā)出最大的潛力,抗拒疼痛的折磨。也許是她的意志力起了作用,也許是麻沸散效果迸發(fā)了,又或者,痛也是有底線的,痛得再不能再痛時,就會變得麻木。她覺得那痛楚,居然慢慢有了一點緩解……蕭乾的神色越來越凝重,手卻越來越穩(wěn)。一雙涼唇緊抿著,他額上的汗水,汩汩落下,爬滿了雙頰。織娘見狀,在邊上拿了干凈的帕子,輕輕為他擦拭了一下。整個屋子里,鴉雀無聲。除了蕭乾的刀子,似乎沒有半點動靜。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說來話長,其實也不過轉瞬而已。但就是這一個轉瞬,于墨九,卻是一個漫長的煎熬過程。分明她的意識漸漸弱了,可疼痛總會適時地喚醒她,讓她不得不感受這巨大的痛楚。“……呼!”長吐一口氣,她突然放開了緊咬的布頭。她想要忽略疼痛,喚醒理智與感官。“六郎……我若這時與你說話,可會影響到你?”“不會?!笔捛卮鸷苎杆?,卻沒有抬頭,眼睫上似乎都染上了一滴汗水,“你若覺得說話會好受一些,我陪你——”墨九并不知道做手術的時候說話,會不會影響醫(yī)生。但她太需要說點什么來轉移注意力了。太需要了!再不和他說說話,她覺得自己一定會疼死。“……那你先告訴我,還需要多久。”“很快?!逼鋵崗南鹃_刀到現在,只是很短暫的時間而已,可墨九自己感受不到,覺得好久,好久。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給她信心與力量,“阿九若難受,要不讓玫兒給你唱支曲吧?不等她唱完,孩子就出來了?!?/br>“好??!”玫兒興奮起來,“姑娘想聽什么……”“……”墨九沒回答,在想一首歌需要多久,還要疼痛多久。“就唱那個蟲兒飛,好不好?”那些天,墨九總唱蟲兒飛,那曲子簡單,玫兒聽幾遍就學會了。墨九怔了一下,卻搖了搖頭,抿著嘴唇,“……我來唱吧?!?/br>事實證明,人的耐受力,真是逼出來的。很多想都不敢想,以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母愛的驅使下,都可以堅持下來。經過蕭乾一雙巧手施術,墨九一首還沒有唱完,一個嶄新的生命就降臨了人間。“哇!”一聲。那哭泣,宛若天籟,止住了墨九的歌聲,也讓墨家九號里里外外的人都瞬間活了過來。有人當即磕頭,謝天謝地謝祖宗,有人歡快得原地跳了起來,互相擁抱……屋子里,奄奄一息的墨九看著幾個圍在一起歡天喜地看孩子的人,吸著氣問。“是姑娘,還是小子?”“姑娘!”玫兒嘴快,聲音里有聽得見的喜色,“是個小小姐,好可愛的小小姐?。 ?/br>墨九胸腔壓著的一口氣,沒有泄下去,反而懸了起來。……傳聞說墨氏女只生女,不產男。她努力了這么久,也沒有打破這個魔咒么?那么,她生的女兒,會不會也像她的母親和姥姥一樣,帶著遺傳的失顏癥。而且她這一胎是女兒,那么蕭乾也就沒有兒子,在這個重男輕女,需要兒子來傳宗接代的時代,那是不是意味著她還得生?如果再生又是女兒可怎么辦?這電光火石的一剎那,她想了很多,那思想如同脫韁的野馬,不知道跑了多遠,一時間腦子糟亂著,像有一副副栩栩如生的畫面交錯出現,呈現了她的今后。她懷孕生女,再懷孕生女,蕭乾越來越難看的神色,世人唾棄的言語與陰損的閑話,還有她那一張漸漸老去、布滿皺紋的臉……“阿九,莫怕!”一只大手緊緊握住了他的。蕭乾正準備為她縫合,見她神色有異,生了閨女不僅不見半分喜色,整個人還呆呆怔怔的,臉上半絲紅潤都沒有了,蒼白得紙片一樣,不得不安慰她。“你一定會沒事的,相信我?!?/br>會沒事的嗎?沒生兒子也沒事的嗎?墨九與他視線相對,不知為何突然對自己沒有了信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產后抑郁癥?不!說到底,在她樂觀的外表下,一直掩藏著一顆悲觀主義的心。她不敢承認,又不得不承認,她其實很害怕,害怕在流俗的世欲染指之后,她與蕭乾不能亙古相守承諾,終究會遁入世間無數人探索過、試圖掙扎過,卻終究不得不接受的輪回……從相愛到無言,再到相棄。“六郎,你喜歡女兒嗎?”墨九潤了潤嘴唇,笑得有些勉強。“喜歡?!笔捛t疑一瞬,似乎明白了她的憂思,唇角微微一勾,“阿九不怕,就算我們沒有兒子,只得這一個閨女,我亦會寵得她如珠如寶。我蕭乾的女兒,絕不會比這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