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半透明狀態(tài)不僅針對場景里的人，也針對他們彼此，三號的手從簡悄的肩膀處穿了過去。

就在他們交談的時候，眼前的場景又變化了。

艾文輝和那個女孩子實在是太高調(diào)了。

這個小城本就不大，一旦有什么大事發(fā)生，接下來好幾年的談資都有了。

流言傳得很難聽。

女人也不再去河邊洗衣服了，她寧愿在后院的井里打井水，再費(fèi)力地將洗完衣服的水倒到外面的溝渠里。

“艾家媳婦兒，你別往心里去，你是什么人我們這些街坊鄰居都清楚得很?！卑侵思以簤Φ拇髬鹌财沧?，“一個女的，雖然是大家小姐，但這追著男人跑的行為也太不檢點(diǎn)了，誰家娶這樣的媳婦兒都是要蒙羞的！你放心，艾老頭肯定不會讓她進(jìn)門！”

女人不說話。

她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大嬸眼見著女人像鋸嘴葫蘆似的打聽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便也悻悻地走了。

流言的風(fēng)向在某一日發(fā)生了轉(zhuǎn)變。

似乎是意識到街坊鄰居碎嘴的威力，那個女孩終于學(xué)會了一點(diǎn)人情世故，她開著小轎車跑了四五趟，給整條街的街坊鄰居都送了禮物，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點(diǎn)過，這些禮物都送到了人的心坎上。

她還幫一些特別難纏的街坊解決了一些不大不小的問題。

于是，人人都能啐上一嘴的愛情一下子就變得高大上起來。

女人躲在自家的院墻后，看著那個女孩挽著艾文輝和周圍人打招呼，前前段時間還扒在她家墻頭滿臉嫌棄的大嬸現(xiàn)在笑得諂媚：“珍珠啊，你和文輝就是這個———”她把兩個大拇指彎起來，并在一起，“書上怎么說來著，佳偶天成，天生一對？”

那個也叫珍珠的女孩笑得燦爛：

“是天作之合！”

“哎喲，瞧我這記性??！”大嬸一拍腦袋，“到時候你和文輝擺喜酒的時候，別忘了請我喝上一杯啊！”

“不會忘了您的！”女孩子把艾文輝的胳膊挽得更緊了些，“您不是一直在發(fā)愁小虎上學(xué)的事嗎，我已經(jīng)給小學(xué)的校長打過招呼了，只要他在學(xué)校里好好表現(xiàn)，去那邊當(dāng)個插班生沒有問題?！?/br>
“真是太謝謝你了！”大嬸的好話一籮筐一籮筐地往外倒，全然不像她前幾天那百般嫌棄女孩不檢點(diǎn)的樣子，“珍珠真是人美心善！”

“那我和那個———”女孩子朝艾家的院墻努了努嘴，“誰更好？”

女人嚇得縮了回去，但大嬸極具穿透里的嗓門依然讓她聽得清清楚楚。

“當(dāng)然是你更好了！”那聲音可大了，像是在表決心似的，“她雖然也還行，但是我一直覺得文輝和她真不合適，你和文輝才相配?！?/br>
女人縮在墻角，眼淚流了滿臉。

“你成全了這對狗男女之后就走不行嗎？！”七號沖到女人面前，咆哮道，“又不是離了男人活不下去！”

“你能不能清醒一點(diǎn)？”

她碰不到女人，女人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我們談?wù)?？?/br>
門外不知道什么時候安靜了，那個女孩子站到了女人的面前。

“你也看到了，我和文輝的婚事有多受祝福。”女孩子高傲得像一只天鵝，“我一開始同情你，現(xiàn)在我有些討厭你了。”

“你怎么能這么自私呢？因為你愛文輝，文輝不愛你，你就要用包辦婚姻來捆住他一輩子嗎？那他一輩子都不會快樂?！?/br>
“愛一個人就要讓他幸福，你這樣阻撓我們，是不會有好結(jié)果的！”

“我有阻撓過你們嗎？”女人抬起頭，眼神麻木，“娶我的時候，沒有人捆住他的手腳，和我睡覺的時候，也沒有人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br>
“你怎么這么不知廉恥！”女孩子嬌俏又生氣地跺腳，“這種話也可以隨便亂說嗎？”

“我哪句話說得不對？”

“反正、反正……”女孩子詞窮了，“你平時穿打補(bǔ)丁的衣服，頭發(fā)也不抹發(fā)油，更不知道打扮和化妝，穿的還又土又老氣就算了，連思想都是落后、愚昧、封建的，你這種活在舊時代的人是沒有拯救價值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就好像是晉惠帝在饑荒期間發(fā)出的疑問：何不食rou糜？

多么高高在上啊。

是她不想打扮嗎？是她想穿得又土又老氣嗎？

不是的。

因為她要cao持家務(wù)，要在田里忙活，要認(rèn)真計較每一分錢，還要給遠(yuǎn)渡重洋的艾文輝攢一年到頭的學(xué)費(fèi)。

她根本舍不得將錢用在自己身上。

“你要是不愿意搬走也沒事?！迸⒆痈吒叩?fù)P著頭，“我已經(jīng)和文輝在最好的地段買了一棟小洋房了，馬上就把他的父母接過去，這個院子就送你了，就當(dāng)你這幾年的辛苦費(fèi)。”

“還沒人通知你吧———”她得意的哼了一聲，“明天我們就搬走了?！?/br>
“我真的搞不懂?！边@次開口的是六號，“一個出軌男，一個小三，到底是哪兒來的這么大底氣去質(zhì)問原配？”

“還愛情呢！愛情可不背這個鍋?！蔽逄柦恿艘蛔欤罢媸窃匈v女臉比盆大。”

七號已經(jīng)不說話了。

“我知道一開始艾伯父不愿意承認(rèn)我就是因為你在從中作梗。”女孩子說，“但是現(xiàn)在，他也松口了?！?/br>
為什么會松口？

因為只要孩子堅持，先妥協(xié)的一定是父母。

再對艾文輝恨鐵不成鋼，他也始終是他親生的孩子，比起外人來，自己的孩子肯定更重要。

晚上吃飯的時候，女人終于從她一向敬重的公公嘴里聽到了這個消息，一大家子人神情都閃躲著，不敢直視她。

因為她什么錯都沒有。

“我知道了。”女人也低著頭，“我明天就走?！?/br>
“你能去哪兒啊？”那個一向剛強(qiáng)的老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我們把這個院子留給你，這些年家里攢的錢也分你一半，你好好過吧，有什么解決不了的事情，可以去那個地方找我們。”

老人說出了一個地址。

果然和那個女孩說的一樣，是整個城里最好的地段。

第二天天還沒亮，他們就準(zhǔn)備搬走了，也許是這種近乎拋棄的行為，讓艾家人有了羞恥感，他們的動作又輕又快，連鄰居都沒有驚動。

女人一直站在門口看著他們，她沒上去幫忙，也沒有說話。

他們已經(jīng)把東西打包好了，外面叫了車，艾文輝落在了最后。

“這個給你?！?/br>
他遞過來一個小袋子，里面裝著一些銀元和銅錢，還有新式的紙鈔，最上面放著一張紙。

女人把這張紙拿出來，曾經(jīng)她的父母在世時，她也是學(xué)過讀書寫字的，只是后來她嫁到艾家忙忙碌碌，父母去世的那年艾文輝還在國外，生活的重?fù)?dān)全壓在了她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