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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鷹眼似的冷眸環(huán)視一圈:“收拾了?!?/br>暨艷忽看向他,目光不定:“公紀(jì)身邊的是你父親?”凌統(tǒng)無暇和他分辯前后,只道:“少主說要和陸伯言找人去,讓我們父子看顧你二人,本想著有將軍和我們在并出不了什么事?!?/br>卻沒想到他都出面調(diào)停了,還有人不知好歹地往刀口上撞。那人明面是嗆暨艷無父無母,卻暗指陸遜自幼成孤、陸績年少失怙。陸氏不與世族合流,少不得招來一些冷眼,只是不敢明面撕開,只能拿陸績的好友暨艷做文章了。暨艷心頭微微一凜,手臂在凌統(tǒng)的轄制下慢慢垂下來,雙足似生根般一動不動,任漫卷的風(fēng)掀動衣角。他就這樣遠(yuǎn)遠(yuǎn)地凝視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將陸績放平下來,凌cao方松懈五指,撂下緊握的劍。李隱舟匆匆取過案幾上的筆寫下個藥方,不等墨干,從腰間取出一包炭粉一起遞給他:“這方里除了給你的這包炭粉都是常用的藥材,勞你拿去讓人煎來,要快?!?/br>凌cao接過來后并不多問,將劍甩給他:“你們自己當(dāng)心?!?/br>李隱舟道一聲多謝。這間小屋是臨時隔出來給失態(tài)的客人小憩片刻,周圍三面碩大的屏風(fēng)略遮斷鼎沸的人聲,重重身影映在上面,似一場粉墨表演的皮影戲。陸績側(cè)臥著,目光空落落凝在上面。李隱舟蹲下來,借替他梳理衣衫的動作摸了摸他的背脊,瘦如竹節(jié)的身體上透了層虛汗,帶著不正常的浮熱。見陸績并不抗拒檢查的動作,才掀開他的眼瞼看了看,果然很蒼白。看貧血程度,這絕不是他第一次出血了,也不知他一個人隱瞞了多久。他大抵猜測到病因,以氣音低低道:“想咳嗽不必忍著,這里就我們兩個人?!?/br>聞言,陸績胸口如脫水的魚般陡然起伏,在劇烈的一聲咳嗽中噴出一股血霧。李隱舟觀察著出血量,還好不算過于危急,給凌cao的方子也是在張機(jī)原鉆研出來的涼血止血法里加了效力頗強(qiáng)的活性炭,是改良版的柏葉湯。他替陸績細(xì)細(xì)擦去唇邊血跡,這孩子過于敏感多思,看的透徹,活得辛苦,小小年紀(jì)惹上這種難纏的病,他亦感到棘手。咳嗽之后,陸績似耗空了全部力氣,虛浮的目光被垂下的眼睫遮斷,暫且平復(fù)下來。房外的聲音卻似浪潮般一股一股襲來。喧囂而模糊的吵鬧聲中,孫權(quán)冷冽的聲音如數(shù)九寒風(fēng)。“兄長與我皆是失怙之人,你今日在我兄長的宴席上撒野,莫不是也想替先父管教我們兄弟了?!”不想孫權(quán)居然自己揭開一直不肯啟齒的痛處,那人似夢初醒般,也不敢再醉:“某,某豈敢議論吳侯?某只是看不慣這小子借勢張狂,少主切莫看錯了人吶?!?/br>切切嘈嘈的蠅語中,卻聽陸遜不急不緩地問:“他一個寒門子弟,你說他借勢,是借誰的勢?”李隱舟幾乎可以想見這兩人的表情,一溫一冷如早春和煦中還寒的風(fēng),最能讓人卸下防備中了招。只聽見氣急敗壞的怒號:“陸伯言!你不要明知故問!他分明……”“你說你不敢議論吳侯,難道是說吳侯心胸狹隘嗎?”清亮的聲音猶夾著風(fēng)雪,由遠(yuǎn)及近踏破風(fēng)聲,孫尚香的身姿從屏風(fēng)前一掠而過,旋即沒入重重疊疊的人影中。她嘩一聲抖落了什么。接著溫溫柔柔地道:“阿艷,兄長說見你穿得單薄,讓我把這襲白虎裘給你。這還是昔年陸府所贈,兄長妥帖地收了很多年呢。你和陸郎是知己之交,這虎裘送到你手里也算一則佳話了。你們說,是不是呀?”語氣里分明的親昵讓本來旁觀的人紛紛了悟,立即選好了立場出聲指責(zé)方才刻薄的男人不尊敬吳侯,不容他再狡辯什么。“孔夫子都說有教無類,你這樣言人失怙之痛,實(shí)在卑劣啊?!?/br>“吳侯心胸寬廣,怎么會計(jì)較一個少年的言辭?我看是你以己度人!”……門外一時嘩然。李隱舟緩緩呵出凝在胸口的一口冷氣。如今還對陸家耿耿于懷的世家多半對孫氏也頗有怨言,只礙于其氣焰不敢聲張。此番逮著暨艷指桑罵槐,也是一出積年的怨憤。孫尚香帶來的話等于明擺著告訴頑固抵抗的世家,陸氏早就投誠了,所以才得到今天的庇護(hù),想要為難陸家就是和他孫策過不去。若要指著暨艷是借陸家的勢力囂張,也得看看是誰愿意縱著。今時不同往日,江東已經(jīng)成了吳侯的天下,連朝廷要員都要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說話,何況這些本來就因利而聚的世家。紛紛擾擾中,暨艷冷清的聲音顯得很是單調(diào):“多謝?!?/br>這孩子并不蠢笨,只是不問俗事,有凌統(tǒng)在旁邊指點(diǎn),想必也能看清這場鬧劇的真實(shí)意圖。孫、陸兩家之間的合作掩藏數(shù)年,如今終于破出水面,足見孫策今時今日對自己的信心——從此以后,江東之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不愧是小霸王,快刀斬亂麻。懷柔數(shù)年也該夠了,再不給點(diǎn)顏色也會寒了已投誠的世家的心。如此想著,反倒輕松下來。李隱舟轉(zhuǎn)眸看回陸績,見他蒼白的臉上無一絲血色,瞳孔微縮。“這是在廬江的時候,父親他……”孫尚香并未點(diǎn)明陸府送白虎裘的時間,但陸績很清楚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到他毫不知情,只能在臨別前聽父親淡然提起一句。李隱舟并不知道知道這虎裘的淵源,但一聽便下意識地聯(lián)想到了孫策和周瑜聯(lián)手殺虎的風(fēng)姿,那時孫策便說是陸康要他殺虎才肯見他。居然早在那時。促成合作也不完全是陸遜一個人的念頭,只是沒料到陸康籌謀竟然如此深久,畢竟那時人人都只道他厭棄孫堅(jiān)、孫策父子。陸績忽一咳嗽,齒縫中染上殷紅的血絲,李隱舟正欲查看,伸出的手腕卻被他用力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