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地上，把臉湊到床頭癱著的側臉，淡淡道：“張嘴?！?/br>
王玨側躺著，張開了嘴。

“張大?！?/br>
他仰著臉把嘴張大。

“說‘啊’?！?/br>
“啊——”

“閉上吧?！?/br>
王玨又照做。他半睜著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然后目光呆滯喃喃道，“醫(yī)生，我還有救嗎?！?/br>
開始說胡話了。

李微站起來，把各種藥水擠進吊瓶，并不想理他。

他一轉(zhuǎn)頭，就看見王玨還在盯著他看。然后他突然把手腕并在一起，遞了過來。

李微：“？”

“你，不是，power，paw……”

李微懷疑了幾秒自己的耳朵，道，“你還跑得了嗎，不用這么主動?！闭f罷就接過他一只手，給手腕綁上了醫(yī)用乳膠管。

“改換繩子了嗎……”王玨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任他擺弄，眼睜睜地看著李微，拍了拍手背，然后隔著細嫩的皮膚捻出一根青色的血管，在上面熟練地用棉簽涂上碘酒。

可當他把針頭推出一些液體時，幾乎是瞬間，王玨一下子把手縮了回去。李微轉(zhuǎn)頭看他，看見他渙散的瞳孔驟縮，盯著針頭的五官痛苦地擠在一起——那是極度恐懼的表現(xiàn)。

害怕到一定程度時，人是哭不出來的。他只是控制不住地打著哆嗦，上氣不接下氣，嘴里有些無力地念叨著，“不要打針?！?/br>
“不要打針?！彼终f了一遍。李微注意到被子下他的身體縮成了一團。

他從來都是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刀架脖子、尸橫于前也面不改色，這還是他第一次在李微面前展現(xiàn)恐懼?？赡X子不清醒帶來的真情流露也轉(zhuǎn)瞬即逝，自我保護機制讓他努力為自己辯解，給自己的顫抖找一些合理的解釋：“太冷了……”

典型的自我逃避。

李微把那只逃逸的手捉回來，左手輕輕覆在他眼睛上，右手用手邊緣掌固定住那只不停顫抖的手，又用兩根手指在把針精準地推了進去。

直到單手把膠布粘好之后，覆在眼睛上的手也沒動。瑟瑟發(fā)抖的睫毛輕輕刮擦著掌心。

良久。

顫抖才漸漸平息。

就快久到他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李微看見那張臉上露出來的嘴唇，突然笑了一下。

他立刻把手拿開了。

“你照顧病人時候這么溫柔啊，醫(yī)生。”王玨望向他，眼底一片清明。

“藥到病除？你恢復得夠快啊?！崩钗⑵届o道。

“醫(yī)生治得好?！彼安皇茄b的，只是一想起那段回憶，人就一下子清醒了。

創(chuàng)傷應激障礙著實有點難搞。從前他自己查資料查到了眼動療法，就是把右手手指放在雙眼前一段距離，慢慢從左到右，再從右到左反復交替，然后慢慢回憶創(chuàng)傷回憶。簡介煞有其事地說是讓手指帶動眼球，將卡在杏仁核的的記憶上傳到大腦皮層，讓大腦皮層再加工。結果他一開始回憶，手指就沒法轉(zhuǎn)了，顫抖著用力彎曲，然后焦慮地啃起了指甲，最后仰著頭大口呼吸起來。后來程醫(yī)生給他介紹了森田療法，就是順其自然，“擁有健康人的舉止，心理自然健康起來?！笨上]等適應，他就受到了二次傷害。

他握緊了拳頭，決定貫徹自然療法，努力克制顫抖。

他看李微欲言又止的樣子，怕他要問什么，連忙說道：“裝的什么？”

“裝的鹽水、消炎藥、葡萄糖水、退燒藥……”

“什么？”王玨后面聽不清了，眼皮發(fā)沉。

“……”他閉上眼睛。

“安眠藥?！崩钗⒁荒樒届o道。

☆、第16章

【17】

我是被席眠撿回來的。

——衍辰

實驗室里，男人穿著白大褂，正透過無框眼鏡仔細把滴管里的液體少量多次地加入培養(yǎng)皿中，因為認真而微微皺著的眉宇間，散發(fā)出一種深邃和寧靜的氣質(zhì)。

寧靜的眉宇之下，卻透著兩個黑眼圈。旁邊是紅別寫來的被無視掉的小卡片：按時吃飯睡覺哦，么么噠。（唇?。?/br>
最后一次……再不成功就……

“啪?！遍T一下被推開。

男人一個手抖，劑量一下子加多了，淡黃色瞬間變得血紅。

他怒不可遏地回頭看去。

你媽……可他看清來人是誰后，卻立刻扔下了滴管，站了起來，聲音里透著驚喜，“你怎么來了，哥。”

“衍辰?！毕吣樕蠜]什么表情，“說了不要叫哥。我們沒有血緣關系?！?/br>
“快得了吧。自從我一舉沖到前十，你就為了避嫌，多久沒見我了？”衍辰眼睛里亮亮的，就要上前去拉他的肩膀，“你居然主動找我！是不是想我啦？”

“不是?！毕吆敛涣羟榈卮驍嗟溃拔襾碚夷隳盟??！?/br>
“我的藥不是都給過你了嗎？這么快就用光啦。”

“我需要一種通過皮膚就能吸收的，沒有解藥的?！毕咻p輕躲開他親昵的動作。

“你現(xiàn)在這么狠了？”衍辰被躲開的手自然而然地畫了個圈在身側停下，仿佛無事發(fā)生，“那你直接買一瓶百草枯熬一熬不就完了，完美符合條件?！?/br>
“也是?！毕咿D(zhuǎn)頭就走。

“哎，等等?！毖艹揭粋€箭步擋住他的退路，后知后覺地皺眉道，“你這次任務是不是很危險？靠……你他媽不會是來見我最后一面吧。”

席眠沒說話。

“難道……是自己人？”

“讓開?！?/br>
“前十的？”

“別猜了，讓開?！?/br>
“我靠，看來是了?！毖艹郊拥乩∷男渥?，“沒有解藥……不會是我吧？”

“不是?！毕呃淅涞?，“殺你直接一巴掌的事。”

“我可鬼得很，不要小看我?！毖艹骄锞镒?，“不過恕我直言，剩下那幾個貨色除了那個誰真不是你的對手，你不必……”

他說到一半，停住了。

“不會吧……”他看著席眠依舊沉默，一下收起所有嬉皮笑臉，低頭陷入沉思。

“我去給你配藥。”

一夜無夢。王玨從沒睡得這么安穩(wěn)過，有了想問安眠藥牌子的沖動。

但看著安靜發(fā)蔫的小兄弟，還是算了。

安眠藥具有骨骼肌松弛作用、神經(jīng)中樞抑制作用，抑制運動神經(jīng)和肌rou功能的作用……他背著書，安慰自己道。

他躺在不知道比病床軟多少倍的床上，蓋著暖烘烘的被子，手上扎著吊瓶，思維也混沌了起來，突然就有把這一瞬間定格為永恒的沖動。

除了右手沒被拷在床頭的話。

李微用手機點開客臥的監(jiān)控，看王玨想爬起來做個俯臥撐，撐了兩個就體力不支，原地趴下了。

沒等李微幸災樂禍，手機就彈出一條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