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控制不住的前傾，一改此前的冷淡，臉上略有些漫不經(jīng)心的神情，也被全神貫注所替代。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海浪聲，結(jié)束字幕的播送后，動畫的鏡頭很快便由小海港的全景，轉(zhuǎn)移到了動畫的主人公身上。

這是位非常憔悴的老人，他看起來瘦骨嶙峋的，黝黑的臉上滿是風(fēng)霜和勞累的皺紋。而這樣一位生活在以捕魚為主要行業(yè)的海港里的老人，卻已經(jīng)連續(xù)整整八十四天，沒有捕到任何魚了。

再一次一無所獲的老人爬上岸，相識的孩子則替老人拿魚鉤和魚叉，兩人一邊往回走，一邊說著話。

“有鍋魚煮黃米飯。要吃點(diǎn)嗎？”

“不。我回家去吃，要我給你生火嗎？”

“不用。過一會兒我自己來生，也許就吃冷飯算了?！?/br>
“我把漁網(wǎng)拿去好嗎？”

“當(dāng)然好?！?/br>
很繁瑣的一段對話，卻看得眾人眼前一亮的同時，一顆心也跟著不覺沉重起來。

眼前一亮，是為這部動畫精確而真實(shí)的刻畫，不過寥寥幾個鏡頭，幾句對話，便將老人的性格，與當(dāng)下的處境，盡皆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而這心情的沉重，自然則是為了老人當(dāng)下所面臨的窘境了。

看起來，兩人之間的對話似乎沒有任何含金量，但跟隨著劇情一路看下來的眾人卻知道，老人一貧如洗的家中其實(shí)并沒有所謂的魚煮黃米飯，而那張更容易捕魚的大網(wǎng)，也早在那段捕不到魚的日子里，因生活所迫，而不得不轉(zhuǎn)手賣給了別人。

這看似平淡又簡單的對話，其實(shí)也不過是兩個明知真相的人，自欺欺人般隨口扯下的謊。

王嬋沉默了。

尋常的觀眾，或許還會為這個劇情感到莫名其妙，出身農(nóng)民之家，從小沒少吃過苦頭的王嬋，卻絕不會這么想。

她是經(jīng)歷過類似的歲月的。

明明家中一日三餐的食物與豬食無異，并沒有任何稍微好一點(diǎn)的食物。每天日常里偶爾聊起吃飯的話題時，卻要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來。這個說，今天中午吃紅燒rou吧，那個回說不行，最近減肥，下次吧。

聽起來似乎很可笑，可對于那一年收成不好的他們一家來說，這種在外人看來毫無意義、自欺欺人的謊話，卻是支撐他們那段歲月的一點(diǎn)微末的力量。

而眼前這部動畫，卻描繪得那樣細(xì)膩、那樣真實(shí)，以至于她幾乎立刻就想起了年少時的歲月，整個人都無法抑制的開始為動畫中的老人擔(dān)憂起來。

接下來，他又會迎接怎樣的命運(yùn)？

他能捕到魚嗎？

大屏幕上，動畫的劇情還在繼續(xù)。

在接下來的劇情里，制作組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將這種擊穿人心的苦難描繪到極致。好不容易等到老人再一次帶著漁具下海，開始又一次的嘗試，滿心盼望能夠成功的捕到魚，進(jìn)而改善生活的老人，卻再一次遭受了命運(yùn)的摧殘。

老人終于捕到魚。

可是這只魚是那么巨大，以至于老人不僅沒能成功的將魚拉上來，反倒被這條大魚連漁船一同拉著，向著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游去。這種對于一魚一人兩方面的摧殘，在經(jīng)歷了足足十幾個小時后，終于以大魚的失敗而告終。

它終于死去了。

王嬋卻專注的看著屏幕上的老人。

他看起來已經(jīng)很累很累了，對于一個本就瘦骨嶙峋的老人而言，這種沒有進(jìn)食，也不眠不休的十幾個小時，本身就是一種再殘忍不過的摧殘。那雙鍥而不舍的緊抓著魚竿的手，早已抽筋得仿佛死尸。

他會平安回到海港嗎？

理智告訴王嬋，作為一部藝術(shù)動畫短片，這部，也絕不會僅僅只是講述一個捕魚的故事那么簡單。可感情上，因?yàn)閾碛型瑯拥慕?jīng)歷，而下意識帶入了動畫中老人的她，卻私心的希望他能因此被人另眼相看，不再過得那么艱難又窘迫。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又一個噩耗，再度降臨在了老人的身上。

這只滿載著老人捕魚成功的小船在回程中被一只鯊魚襲擊，越出水面的同時，在那條寫滿老人榮譽(yù)的大魚上狠狠了咬下了一口。

想要保護(hù)自身戰(zhàn)利品的老人，手上卻一件像樣的兵器都沒有。

就在王嬋以為，眼下的局勢應(yīng)該不會更糟的時候，以船槳綁刀作為武器，好不容易趕走鯊魚的老人，卻迎來了又一個對他的戰(zhàn)利品虎視眈眈的鯊魚。他的雙手因割裂而大量出血，身體已然痛到麻木，卻仍要固執(zhí)的舉起他的武器，與每一只鯊魚奮戰(zhàn)到底。

一只鯊魚、兩只鯊魚、三只鯊魚……

老人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那被他護(hù)著的大魚，卻是因?yàn)轷忯~的啃食，而變的愈發(fā)殘缺不全了。

這本該是個再慘烈不過的場景。

可偏偏，對于這樣的一個場景，制作人卻沒有任何煽情的意思。

準(zhǔn)確的來說，整部動畫從開始到現(xiàn)在，她都沒能從中看出制作人的情感。對方就像是一位冷靜理智的旁觀者與敘述者，他有幸看見了這一切，于是便以動畫的形式，將這一切不參雜任何私人情緒的，以再直白不過的方式緩緩道來。

但也正是這種白描一般的手法，令此刻明明只是現(xiàn)場觀看動畫的觀眾，卻仿佛跟動畫中的老人一樣，整個人都陷入了這樣殘酷的命運(yùn)洪流之中。

王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只覺胸口堵得慌。

太難受了。

這些年來，她也不是沒有看過那些關(guān)注人類苦難的作品，卻沒有任何一部作品像一般，來得這樣沉重，這樣真實(shí)。真實(shí)得她此刻幾乎一閉眼，就能在眼前老人的身上，找到自己過去的影子。

她閉了閉眼，幾乎不忍再看下去。

事實(shí)上她也確實(shí)這么做了——仿佛只有通過這種方式，她才能暫時從動畫里的世界中脫離出來，可事實(shí)上，即使這會兒她閉上了眼，那些過去里晦暗又痛苦的過往，仍如同某種毒藥一般，侵蝕著她的心臟。

可偏偏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她聽見老人說——

“人不是失敗而生的?！崩先苏f：“一個人可以被毀滅，但不能被打敗?！?/br>
她愣愣的睜開眼。

這會兒的大魚身上幾乎要不剩下什么rou了，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骨架，可老人卻再一次站了起來，堅持的、固執(zhí)的，用那雙沾滿了自己鮮血的手，撿起他的武器，一步一步的向著鯊魚走去。

鏡頭里，老人的背影仍是那樣瘦小而干枯。

王嬋看著看著，卻是眼眶一紅，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放在平時,王嬋或許還會覺得,在這樣的公眾場所流淚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但在此時此刻,一向注重外在形象的她，已經(jīng)完全顧不上這一點(diǎn)了。

事實(shí)上，不僅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