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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緊。“用不著你cao心,”助理們哈哈大笑,“早他媽絕了!”唰地,寶綻拉開車門走出去,暗夜般的黑,如織的雨幕,雜著駭人的閃電和雷鳴。“哎我去!”助理們驚了,只是幾句尖酸話,誰也沒想到他性子這么剛,瓢潑的大雨,說出去就出去。“寶哥!”小黃拍了把大腿,跟著沖進雨里。一出去,寶綻就被澆透了,頭發(fā)黏在臉上,顯得皮膚青白,他頂著雨回頭看,文咎也是1號車,和他的7號車隔著一排車位,這回他找準了,繞過去拉開車門。從他出公寓,藍天就看著他,這時給跟車的攝像打個手勢,讓他關機。寶綻濕淋淋上來,往門口的位子上一坐,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fā)。藍天遞給他一包紙巾:“上誰的車了?”寶綻悶悶的:“文咎也?!?/br>小黃跑上來,關緊車門,去駕駛室鼓搗暖風。“這節(jié)目適合他,”藍天說,“他人不錯?!?/br>寶綻倏地抬起臉,像是想反駁,但出于修養(yǎng),沒有口出惡言。藍天笑笑:“這個圈子,你得慢慢品?!?/br>“這圈子,”寶綻的聲音低沉,“不知道我能走多久?!?/br>剛才文咎也助理說的那些話,他走心了,娛樂圈不歡迎京劇,在說唱、電音、雷鬼這些外國來的潮流元素面前,他和他的唱腔就像個異類。“第一天,只是讓雨澆了,”藍天倒很樂觀,“還不算糟。”車門咔噠一響,忽然從外頭拉開,一把碩大的黑傘頂在門口,傘底下是個戴漁夫帽的瘦高個兒,一步跨上車:“藍天?!?/br>“賀導!”藍天站起來,給寶綻介紹,這是節(jié)目組的總導演,人稱賀大膽兒,手里出過好幾個金牌綜藝。寶綻渾身往下滴水,往旁邊讓了讓,賀導卻轉向他,主動伸出手:“姓寶?”寶綻完全是下意識,解開西裝扣子,把手在襯衫上蹭一蹭,握住他:“寶綻?!?/br>一個小小的舉動,賀導就知道他是什么樣的人,拍拍他濕透的肩膀,促膝坐下:“你是怎么想的,背對著電梯門唱歌?”寶綻不大好意思:“太緊張了,”他沒有強調自己是第一次錄綜藝,只是說,“不過已經(jīng)適應了,下次我正對著門……”賀導卻抬起手:“下次你還這么站位?!?/br>寶綻愣了。“鏡頭效果很驚艷,”賀導說一不二,“從今天開始,這就是你的站位?!?/br>言下之意,整個節(jié)目組只有寶綻可以這么站,從這一刻起,背門而立就是他的看點。寶綻睜大眼睛,被一場暴雨拍涼的血終于有點熱起來。“你的氣息很長,”賀導接著說,“這個長音挑戰(zhàn)很多人做過,唱下來不難,但聲音質量千差萬別,你是我聽過最好的?!?/br>得到專業(yè)人士的肯定,寶綻微紅了臉:“我是京劇演員,老生?!?/br>賀導專注地看著他,似乎不理解京劇演員和氣息長之間的關系。“京劇最講究氣,”寶綻給他解釋,“別說這么捧著肚子唱,就是一個跟頭翻過去,氣也不能斷?!?/br>氣不斷,音就在,賀導懂了,露出某種欽佩的神色。“好,好,”他轉頭問藍天,“哪兒挖來這么塊寶?”藍天非常驕傲,賣個關子說:“黃金池?!?/br>她指的是如意洲背后的財富圈,但賀導沒理解,當她是開玩笑,和她逗了兩句準備下車,臨開門,又頓住腳:“京劇……”“對,”寶綻有了自信,“西皮二黃?!?/br>賀導肅然地說:“國粹?!?/br>是的,國粹,一門頂著碩大名頭的式微藝術,寶綻莫名有些激動,今天哪怕只讓這么一個人認識到京劇的好,他這頓澆也沒白挨。------------------------------------------市中心暴雨過境,瞬時風力達到七級,二百公里之外的西山風景區(qū)卻一派春意融融,只是到了傍晚,微有一陣瀟瀟暮雨。應笑儂推開頭上的傘,走進雨中的愛音園,這是一處典型的北方園林,沒有成片的池塘,取而代之的是蒼松翠柏,掩映著幾處嶙峋怪石,大氣、疏朗,近處有濃墨重彩的雕梁,遠處的煙雨中,一尊白色觀音像若隱若現(xiàn)。這個家,總是讓應笑儂百感交集:“他們都回來了嗎?”他指的是二房、三房、四方,老管家收起傘:“都回了,在東花廳?!?/br>應笑儂沒再問,繞過曲折的之字形回廊,跨過一道道門檻,來到北院,高聳的正房就在眼前,他卻拐到東廂,東廂房是一間佛室,肅穆的純金佛龕背后擺著一張小床,床上仰躺著一個人。一個老人,六十多歲,應該是染著頭發(fā)去跳廣場舞的年紀,卻委頓地掛著吊瓶。應笑儂驚訝,上次見面,他還沒這么虛弱。“回來了?!崩先说臓顟B(tài)不錯,放下手里的相冊,一雙鋒銳的眼睛投向他。應笑儂在床前的軟椅上坐下,仍穿著那些“奇裝異服”,夾克上醒目的猛虎玫瑰刺繡,不男不女的褲裙,襪子上一邊一只半骨的海綿寶寶。段有錫緩緩把他看一遍,心里不贊同,嘴上卻沒責備,只是說:“我以為我不死,你不會回來?!?/br>臭老頭子,都這樣了嘴還那么硬,“你讓我回來干什么?”應笑儂冷著臉。“你說我讓你回來干什么?”段有錫有點激動。應笑儂無動于衷。“你爸快死了!”段有錫坐起來,惡狠狠瞪著他。應笑儂很平靜:“什么病?!?/br>段有錫扭過頭:“和你沒關系?!?/br>之后應笑儂沒再開口,屋子很靜,靜得聽得見窗外雨滴落下枝頭的聲音,半晌,還是段有錫先說話:“你給我回來接班?!?/br>應笑儂笑了:“你明知道不可能?!?/br>“好,”段有錫清楚他會這么說,“你不接班,誰也別接!我死都不立遺囑,讓這個家就這么散了,讓愛音集團灰飛煙滅!”應笑儂才不怕他的威脅:“集團一直老二管著,管得很好?!?/br>段有錫突然發(fā)怒:“你才是我兒子!”應笑儂挑起眉,眼睛里鋒芒乍現(xiàn):“段有錫,你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br>“他們都不算數(shù)!”段有錫執(zhí)拗地堅持,“我只有一個兒子,徐愛音給我生的兒子!”應笑儂神情陡變:“別提我媽的名字,”他碾著牙,“你不配?!?/br>這樣大逆不道的話,段有錫卻沒喝止。“我媽就是在這屋沒的,”應笑儂盯著這張鑲金的木床,“讓你逼死的?!?/br>那一年,他只有十一歲。段有錫的臉瞬間灰敗,眼神躲閃著,囁嚅:“你媽……是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