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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你?!?/br>“唔?!袄鑶栃臐M意足地接受了投喂,對著他露出一個笑來,像只饜足的貓兒。薛樅對吃這件事,是沒有特殊偏好的,在他看來,只需要填飽肚子、攝取足夠的營養(yǎng)便罷了。可有些人偏偏就能吃出幸福的感覺來。至少在印象里,孟南帆吃東西的時候也總是很開心的模樣。但他更偏愛的似乎是膨化類的垃圾食品,健康是被他擺在最末位的東西。薛樅常??吹剿诩依锖荛e適的模樣,趴著靠著躺著,甚至裹著毛毯盤腿坐在地毯上吃薯片,嘴角都沾上些碎屑也不管,怎么舒服怎么來。畢竟孟南帆的歪理無數(shù),強(qiáng)調(diào)他的藝術(shù)產(chǎn)生于混亂無序。薛樅有時候看不過去,在保潔阿姨來之前,就不得不替他收拾了??杉词惯@樣消耗,冰箱里似乎也永遠(yuǎn)裝不下他的零食。而面前的這一位,似乎比他還要注重食物一些,想來可能對薯片也沒什么興趣。黎問見薛樅走神,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才注意到對比明顯的白粥和蟹rou,對薛樅說道:“等你好了?!?/br>薛樅被他拉回了思緒,也沒法和他解釋不是因?yàn)樽约吼捔?,只能繼續(xù)替他剝殼。更早一些的時候,黎問聽到薛樅的名字,是從二哥黎江越的口中。黎父為了歷練黎江越,在他初入職場時,便安排他在基層做個普通職員,再一步一步往上升,做了將近三年,才開始攤派一些項(xiàng)目給他。而他第一次接手的,便是新開發(fā)的一個高檔住宅區(qū)的樓盤。一切都很順利,可偏偏是整棟樓都完成交房之后,出了一件聳人聽聞的自殺爆炸案。那一段時間里,黎江越忙得焦頭爛額。雖然沈易出于壓下事態(tài)的目的,承諾把整棟樓買下來,但仍有許多已經(jīng)裝修完畢的住戶,以及一些并不愿意息事寧人的戶主,將尚且青澀的黎江越磨得好幾個月都沒法安眠。這之后還有一些關(guān)于房產(chǎn)安全問題的官司和索賠,等到一切處理完畢,黎江越心力交瘁,才在飯桌上把事情完完整整地說了一遍。他講述的時候也直皺眉頭,言語里流露出對幸存那孩子的同情,但說到底,也抵不過他這幾個月的辛苦奔走。人總是更在乎自己的事一些,別人的悲劇,都只是故事罷了。黎問那時想著,真可憐啊,可這念頭也是一閃即逝,當(dāng)換題轉(zhuǎn)換之后,也就忘了。可當(dāng)年故事里“幸存的孩子”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黎問卻從他身上看不到任何一點(diǎn)與“可憐”有關(guān)的痕跡。薛樅不是任何奇聞軼事里的主人公,不是黎問單薄的想象可以構(gòu)建出來的任何樣子。他甚至比這個世界上許多四肢健全卻庸庸碌碌的人,要堅(jiān)強(qiáng)得多。也驕傲得多。薛樅不需要同情,他值得任何人的尊重。薛樅的手指很漂亮,細(xì)長且白,被泛著油光的紅色龍蝦殼襯得更加生動。黎問一邊看著,一邊才像想起什么似的,問道:“那你不和我一起回去?““不用。”“可以。“黎問點(diǎn)點(diǎn)頭,也不需要他的解釋。他坐在薛樅旁邊,安靜陪了他很久,直到夕陽都掛不住了,天漸漸轉(zhuǎn)黑,額頭才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顯得很疲倦的模樣。“我要走了,”黎問的額頭垂到桌面的手臂上,被自己驚醒,才對薛樅說道,“我好困?!?/br>他說話做事都是直來直去的,和委婉沾不上邊,可是讓人覺得簡單。若不是誤解了薛樅的要求,他也不會主動想到來醫(yī)院看他。“嗯?!毖和绖e,目送他離開,便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準(zhǔn)備問問什么時候可以出院。孟南帆提前回國了,可是他聯(lián)系不上薛樅。他推著行李,在長途飛行之后,整個人懨懨的,什么都沒心情收拾。又因?yàn)闀r差的緣故,在自己那莫名整潔了許多的房間里,昏睡了將近十個小時,凌晨的時候卻一點(diǎn)困意也沒有了。失眠本是無法困擾孟南帆的。靜謐無聲的黑夜對于畫家來說,似乎更是靈感的溫床??擅夏戏诋嫲迩按糇嗽S久,又找出之前想看的電影,躺在沙發(fā)上,連一個鏡頭也看不進(jìn)去。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逐漸失控。孟南帆的腦海里似乎又浮現(xiàn)出一張臉,一個聲音,卻更接近于一種臆想——他大概真的出了什么精神方面的問題。客房的門把手被擰開,程煜暈暈乎乎地被吵醒了,頂著睡得有些蓬亂的頭發(fā),探出頭來:“南帆哥,怎么了?”孟南帆見到他,那種心浮氣躁的感覺不僅沒有緩解,卻反而更甚了一樣:“沒事,你去睡吧?!?/br>“你睡不著嗎?”程煜走到他身邊,他盡量自然地伸出手,去牽住孟南帆的衣袖,“是不是時差還沒調(diào)整好?要不我陪你吧?!?/br>孟南帆卻條件反射般地躲開了,“我出去一下,”又注意到程煜眼中一閃而逝的受傷神色,溫言道,“你好好休息,這段時間你也累了。”街道比白日里安靜許多,卻也能看到許多住戶未滅的燈火。有細(xì)碎的雨絲拂過面頰,孟南帆驀然停下腳步,他似乎又隱隱約約地,想到了一個人。似乎那次偶然的碰面和其后幾次短暫的通話,勾起的不僅僅是高中時的回憶——他開始會時不時地想起雨幕之后,被淋得濕透的那一個人,和他眼中難以忽視的落寞。有一瞬間,孟南帆幾乎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可是薛樅哪里會失落呢?他的眼睛里分明什么神色也沒有,只覆蓋著刺痛人心的嚴(yán)霜,與疏離得令人骨髓盡寒的冷漠。孟南帆對他的在意程度,似乎比他們本該有的交情,來得不同尋常許多。這一場雨沒能透徹地降下來,零零灑灑落了幾滴之后,便又只剩下悶熱和潮濕。孟南帆隨意找了個酒吧坐坐,又閑得無聊,給路衡謙打去電話。他以為路衡謙早該睡了,也只是碰碰運(yùn)氣,但似乎對方也出于某種原因,陷入了失眠的困境。“我半個小時之后到?!甭泛庵t答應(yīng)得很迅速。但向來守時的人,這回卻罕見地遲到了。放在從前,孟南帆還會調(diào)侃幾句,可現(xiàn)在根本不是計(jì)較這種事的時候,只替他隨意點(diǎn)了酒:“阿衡,你來了。”“少喝點(diǎn)?!甭泛庵t把自己面前的高腳杯推開,他并不是來喝酒的。孟南帆習(xí)慣了他的做派,輕聲笑了一下:“過了二十多年一板一眼的生活,還不嫌膩嗎?”路衡謙沒理他。孟南帆這才打量了他一眼,見路衡謙深夜出門,仍然穿著筆挺且沒有一絲褶皺的高定西裝,再一次放棄了去理解這個人莫名其妙的堅(jiān)持。他很無奈地找來侍者,跟他要了酒吧里不應(yīng)該存在的茶包和熱水,妥協(xié)道:“這樣行了吧?”